第三十章 听

    噔噔噔


    宝马香车行驶在这座有百万人口的外郭城中，顺着秦淮河岸走过武定桥，便到了曲中旧院所在的钞库街。


    在这里，官妓私娼的房屋错落有序，比邻而居，一个赛一个地精致整洁，木争奇斗艳，环境清幽，完全不像尘世之地。


    “公子，旧院到了。”


    年近半百、颇有些文人风流的车夫仔细整了整半新不旧的衣冠，才回头向车里的秦文相请道。


    “老丈，我孤身来此，缺个伴当，不知今夜你可愿多赚些钱银？”


    秦文探出头来，很是大气地将一锭金元宝拍到车夫手中。


    “这”


    听到秦文要求，车夫明显有些迟疑，可感受着掌心那沉甸甸的重量，最终还是咬咬牙，点头道：“既然公子开口，那我这把老骨头就供您差遣一晚。正好金陵外郭业已宵禁，秦淮两岸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那便走吧。”


    秦文点点头，收回了停驻在这车夫身上的目光。


    酒楼伙计小乙给他雇的这辆宝马香车不知道是金陵哪家豪族的，镶玉嵌珠和纹饰雕刻都很讲究，看得出平日里是有在好好保养，只不过这车夫的言行衣着，很是有些耐人寻味。


    ‘大族旁系？还是家道中落的寒门之后？’


    就在秦文暗自思索车夫来历之时，他已经下车叫开了曲中旧院那珠帘低垂，铜环半开的大门。


    汪汪汪


    “贵客临门，出来招呼，上茶！上茶！”


    秦文迈步走进灯火辉映的前厅，能看到品相不凡的小犬低吠出声，毛羽鲜亮的金刚鹦鹉口吐人言。


    很快，便有龟公鸨母将他二人引进大堂，能看到诸多纨绔子弟和风流才子各自置桌，在满园衣香浮动中欣赏妓家之间比美献媚，夸耀新奇。


    一时间吹笛弹筝，唱戏搬演，好不热闹，秦文在龟公的引路下，上了次顶层的云霄阁，能看到长板桥就在窗外几十步的地方，视野开阔，绿草如茵，水雾笼罩，一片碧绿；回光寺和鹫峰寺分列两旁，中山东园横亘在前，秦淮河上的朱雀桁环绕在后。


    不得不说，这景致确实令人赏心悦目，洗涤尘俗之气。


    “瞧公子面生，应是初次来旧院玩耍吧？不知可有想见的娘儿？”


    瞥了眼满脸热切的龟公，秦文摇摇头，摆手道：“先上桌酒菜，至于小娘，待会儿再请。”


    说完，秦文便没再管杂事，使了个眼色让车夫应付凑上来的鸨母，转而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些纨绔子弟身上，许多市井小民基本无法听到的风流韵事和士林秘闻就这么传进了耳朵。


    “.遥指钟山树色开，六朝芳草向琼台。一围灯火从天降，万片珊瑚驾海来”


    “.梦里春红十丈长，隔帘偷袭海南香。西霞飞出铜龙馆，几队娥眉一样妆”


    这是一桌自诩风流的文人雅士在娇美妓娘面前赛诗，没有多少营养。


    “.胡兄弟，你想要的那个位子，上头说了，只要再加五千两白银，大人便能帮你运作”


    “五千两？刘主事，我要的又不是肥缺，怎会如此难办？我听说沈大人喜好美娇娘，正好我最近新娶了一房小妾.”


    这是两个官商勾结、在讨论卖官鬻爵的一丘之貉，究其细节，也不是件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很快，秦文便从纷杂乱音中找到了可能对自己有用的只言片语。


    “梅伯，登真塔昨日下了法旨，要各州府上供足数的先天红铅，你作为金陵的库头主事，可有眉目？”


    说话的是个皮相甚好的温润青年，明晃晃的翎袍带，不经意的谈笑雅致，透着逼人的富贵风流。


    “不瞒云从，我近日确实在发愁这事，金陵早娶豢奴之风盛行，未行房事的足龄童女甚少，怕是难能如期供奉够数红铅呐”


    一个穿着名贵丝质道袍，头戴玉簪，白眉斜飞入鬓的中年男子话虽如此，可表情却明显没什么紧张之色。


    “先天红铅？那不是童女的初潮经血么，无量道士们要这玩意干啥？炼丹？”


    心中如此想着，秦文装作专心欣赏歌舞的样子，同时用余光继续观察着这两个在他侧前方顶层阁楼中谈事的男子。


    “梅伯道行高深，肯定知晓世上有比先天红铅元阴更足的灵材，而其中易得之物，在金陵城中却并不罕见”


    话到嘴边，青年却不继续往下说，而是故意停了一停，端起茶杯微抿，看着端坐如钟的中年道人。


    “云从可是想说修行者的处子血？”


    中年道人瞥了眼儒雅青年，不咸不淡道。


    “梅伯果然曾作此想过，金陵外郭多有龙蛇混杂，不少三教九流暗藏于犄角旮旯，若能派出灵官道将彻查一番.”


    见中年道士会意，温润青年也点了点头，顺着话头继续建议道：“.纵使那些野神修者大多浪荡，可保不齐里面会有符合上头要求的女修，只要能抓到一两个，其癸水不比寻常凡女的先天红铅要强？”


    望着青年，中年道人轻唔了一声，摇头叹道：“云从啊，你久在宫城处理政务，没见过那些野修的嘴脸，他们虽然有些术法手段，可在持戒一途没甚钻研，但凡入了秦淮两岸，哪还会有什么完璧之身.”


    说到这儿，看着似笑非笑的青年，中年道人忽然咂摸过味来，笑骂道：“.好你个陈大少，竟敢把主意打到我门中女冠身上，就不怕我前脚刚向她们说清此事，后脚玄牝尊】就降罪于你？”


    “哈哈哈，梅伯说笑了，如今我等俱都为元始尊】效力，玄牝尊】那里自有祂去解释，有何惧哉？更何况只是向道姑们索些癸水，堂堂圣者怎会因这等小事怪罪底下办事的人？”


    儒雅青年见中年道人会意，也不由笑着说道。


    “云从啊，云从，你能有这巧思，确实不错，但你终非修行人，不知道为什么登真塔要这先天红铅吧？”


    中年道人伸出手指点了点青年，忽然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