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2007年NBA选秀大会

　　2007年NBA选秀大会前一天，ESPN爆料：“伊莱·徐计划与阿迪达斯签约，他们达成了一份总价值6000万美元的多年合同！”

　　这算是尘埃落定了。

　　只不过，这个价钱依然令人震惊。

　　外界并不清楚徐凌这份合同的具体年限，但圈内有点消息源的都能打听到是4年6000万美元。

　　这意味着什么呢？

　　阿迪达斯给徐凌的代言费，比耐克在2003年给詹姆斯的那个7年8600万美元的合同更大。

　　而且，放眼阿迪达斯内部，没有人比徐凌拥有更高的代言合同，子公司锐步的姚眀当年从耐克跳槽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签下一份10年7500万美元的长约。

　　这对一个还未在NBA证明自己，也不被认为是勒布朗·詹姆斯那种具备无穷潜力且能卖鞋的新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天价。

　　非议是少不了的。

　　被人嫉妒也是免不了的。

　　更有甚者，如果有同行因为徐凌的代言合同签得太大而产生敌意，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然后，转眼便到了选秀日。

　　当天早晨，徐凌被一通海外电话吵醒。

　　他摸过手机，也没看清来电显示，便接起电话困倦地应了一声：“喂？”

　　“阿凌！醒左未？食早餐未啊？”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来，“你老爸宜家系澳门有单大生意要倾，好鬼紧要，话...话系未必去到现场喔。”

　　徐凌握着手机，一时沉默。

　　作为穿越者，他对今世这双父母的情感始终带着一层微妙的朦胧感。他们是这具身体最亲的人，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支持，但对他而言，更像是需要尽责照顾的、最熟悉的陌生人。过去半年，他全身心投入大学赛季和选秀备战中，每个月例行公事般的几次电话，已经是他能维持的全部联系。

　　听到此话，他甚至暗自松了口气，看起来他并不需要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分神去扮演一个完美儿子的角色。

　　“嗯，知道了。生意紧要，让爸忙他的。”徐凌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你们在家看也一样。”

　　“你一个人在那边，万事要小心啊！食好啲，睡好点！唔好有压力，我们都以你为荣...”

　　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叮嘱，一种混杂着歉疚和疏离的奇特情绪在徐凌心中弥漫开来。

　　他最终只是轻声回道：“知道啦。妈。”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纽约正在苏醒，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日子，他必须以最佳状态去面对。于是，心中那点若有若无的失落，被他迅速压下，转而被更清晰的目标感取代。

　　下午，徐凌与经纪人、团队成员一行人抵达麦迪逊广场花园。这里是无数篮球少年梦想的圣殿，也是联盟每年最盛大的舞台之一。场馆外人头攒动，穿着各队球衣的球迷举着横幅，媒体记者们端着长枪短炮，将镜头对准每一辆缓缓驶来的黑色专车。

　　“是他吗？伊莱·徐？”

　　“就是伊莱·徐！”

　　当徐凌踏出车门时，闪光灯瞬间一阵连环爆响，嘈杂的呼喊声盖过了曼哈顿的车流噪音。

　　有人高喊着“四强赛MOP”，有人喊出他的中文名字，也有人干脆直接起哄：“嘿，伊莱，你准备好为孟菲斯灰熊队打球了吗？”

　　在专人引导下，徐凌和经纪人穿过安保区，进入那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称之为“小绿屋”的候选人休息室。里面的布置谈不上奢华：深色地毯，长排的皮椅，一张摆满水和能量棒的桌子，和一台不断滚动播放ESPN直播画面的液晶电视。

　　球员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西装，或闭目养神，或跟随行的亲友轻声交谈。

　　徐凌出现时，小绿屋却是为之一静。

　　作为今年NCAA的全国冠军，徐凌战胜了这间屋子里多数的代表。

　　从前六行情被打成乐透边缘的布兰登·赖特看见徐凌，气得冷哼一声，转头不去看他。

　　“嘿，伊莱！”阿西·劳挥手说，“来这吧！”

　　徐凌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发现凯文·杜兰特就坐在他们身边。

　　“这是BIG12联盟的基地吗？”徐凌玩笑地问。

　　杜兰特在BIG12联盟的常规赛和徐凌交手两次，一场没赢，其中一场还被徐凌用超远三分绝杀，正是那记绝杀把徐凌从乐透边缘的行情推进到前十。

　　说起超远三分绝杀...

　　佛罗里达大学的几个哥们就坐不太住，徐凌以一己之力打破了他们的王朝梦，现在看到这个混蛋，乔金·诺阿同样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后，还有奥登，他也发现了徐凌，但只是笑眯眯地点点头。

　　徐凌也点头回敬。

　　“看起来真的有很多人不喜欢你。”杜兰特说。

　　“难道你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你吗？”

　　徐凌奇怪地看着杜兰特，作为一个曾经的杜黑，他实在是很难把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幼杜和未来那个在网上高强度冲浪、开小号喷前队友、打不过就加入73胜球队、并声称其为最艰难道路、搭完冠军顺风车后离队后继续Copy詹先生高调抱团组队却又因为人员不适配而迅速崩溃、每次球队出现状况便立刻主动申请交易换个地方再把新球队搞得一地鸡毛然后继续要求交易、并在社交媒体上化身顶级巨魔和所有质疑者对线的网络巨人联系起来。

　　纯洁的杜兰特点点头：“难道你不希望吗？”

　　“不，如果所有人都喜欢你，”徐凌戏谑地看着他，“那只能说明你没有威胁，只有像阿甘那样的笨蛋才会被所有人喜欢。”

　　随后，徐凌又在小绿屋里发现了来自中国的易，他很沉默，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徐凌过去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

　　然后，徐凌便选择回到自己的座位，静等选秀大会开始。

　　晚上七点整，选秀大会的舞台中心，麦迪逊广场花园的场馆内的灯光骤然暗下，随即亮起追光，打在那张摆在主席台上的讲台之上。欢呼与掌声中，身着深色西装的大卫·斯特恩迈步走上舞台。

　　这位联盟总裁环顾全场，熟练地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沉稳的声音在话筒里回荡：“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2007年NBA选秀，这里是纽约市，历史悠久的麦迪逊广场花园。”

　　“今晚，梦想将会实现。今晚，下一代明星将开始他们的旅程。对这些年轻人中的一些人来说，这是多年努力工作和牺牲的结果。对于所有30支球队来说，这是一个塑造未来的机会。”

　　现场爆发出了徐凌听过的最大的嘘声。

　　斯特恩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此刻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波特兰开拓者队拥有2007年的首轮第一顺位选秀权，现在，他们有5分钟的时间作出选择。”

　　这时，小绿屋里，明知会发生什么的格雷格·奥登随口一问：“会是谁呢？好难猜啊。”

　　“肯定不是四强赛MOP。”终于，诺阿得到了嘴炮徐凌的机会。

　　这话引起小绿屋的一阵笑声。

　　太残忍了，怎么可以这么说四强赛MOP？

　　徐凌看了诺阿一眼，既然对方要纠缠不休，他也没必要释放什么善意。

　　善意应该留给那些值得它的人，比如小白鼠一样纯真的小杜。

　　至于诺阿？这个在冠军赛上被一脚踩死的法国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唧唧歪歪呢？

　　徐凌作出轻松之色，回应的言语却犀利得刺耳：“你说得对，毕竟有些决定确实需要眼光。比如有的人去年本该成为NBA的状元秀，却迷恋大学篮球这座温室选择多打一年，结果不仅没能卫冕冠军，现在连选秀前五都进不去了。请问这个人又是谁呢？”

　　说罢，徐凌给了诺阿一个笑脸：“好难猜啊。”

　　以诺阿的暴脾气，如果不是今天的场合特殊，肯定要和徐凌来一场线下PK，但现在，也只能在自取其辱后咽下苦果。

　　然后，奥登开始整理衣领。

　　斯特恩在主席台上宣布：“2007年NBA选秀大会，波特兰开拓者队选择了...格雷格·奥登，来自俄亥俄州立大学！”

　　奥登起身，周围的同级生向他表示祝贺。

　　奥登与他们逐一击掌。

　　最后一个与奥登击掌的人是徐凌。

　　“恭喜。”徐凌说，“照顾好自己。”

　　“谢了！”奥登回应，“NBA见。”

　　当奥登在全场的欢呼声中走向斯特恩时，开拓者队总经理凯文·普理查德在现场采访中郑重说道：“我们寻找的并非常规赛MVP，也不是年度最佳新秀。我们最看重的，是那个能带领我们走向总冠军的球员。我指的不是未来十个月就能夺冠，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终将带领我们登顶的那个人。”

　　他描绘出一条通往荣耀的漫长征途。只可惜，后来真正引领这支球队走向终点的人不是奥登，也不是利拉德，更不是迄今为止的任何一位。这条路很长，而奥登，终究未能成为走在这条路上的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就在开拓者队毫无悬念地选中格雷格·奥登之后，大卫·斯特恩再次回到台前，宣布手握二号签的西雅图超音速队拥有五分钟的决定时间。

　　所有人都清楚，下一个被念出的名字，必将属于凯文·杜兰特。

　　与此同时，孟菲斯灰熊队的选秀作战室内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从执掌大局的杰里·韦斯特，到角落里屏息凝神的助理，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他们手握探花签，理论上早已将徐凌视为唯一的目标。但选秀夜风云突变，谁又能保证不会有意外？若是亚特兰大老鹰队不甘于四号签、试图向上交易到他们前面的某个顺位，又或是波特兰/西雅图发生惊天交易，又该如何应对？

　　就在韦斯特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际，作战室内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更是让空气骤然凝固——正是老鹰队总经理，比利·奈特。

　　“杰里，一切顺利吗？今天心情可好？”

　　韦斯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冷静：“比利，选秀夜可不适合闲聊。”

　　电话那头的奈特却笑声轻松，仿佛只是老友寒暄：“放轻松，杰里，只是忽然想到你也许有兴趣做笔交易，我们愿意用四号签和未来的两个首轮选秀权换取你们的三号签。”

　　韦斯特的反应快如闪电，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冷硬如铁：“不。绝无可能。再见，比利。”

　　“咔哒”一声，韦斯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那声决绝的“不”还在房间里回荡，仿佛抽了无声的奈特一记耳光。

　　还没等众人从这干脆利落的拒绝中缓过神，另一条线路的电话又响了。助理接起后，表情变得极其精彩，捂住话筒对韦斯特说：“先生，是纽约尼克斯的伊赛亚·托马斯...”

　　韦斯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但还是示意接了进来。

　　“杰里！我伟大的、传奇的、点石成金的‘LogoMan’！”伊赛亚·托马斯的声音如同失控的喇叭，充满了疯狂的激情和过分的赞美，“杰里，你是我最敬仰的前辈，我永远以你为荣，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我保证我会提供让你满意的筹码！”

　　微笑刺客甚至不等韦斯特回应，就像吟游诗人般继续他的咏叹调：“相信我，为了这个！纽约尼克斯愿意付出一切！听好了，杰里，一切！贾马尔·克劳福德！内特·罗宾逊！扎克·兰多夫！大卫·李！还有钱宁·弗莱！再加上我们明年的首轮签！后年的首轮签互换权！2010年的首轮签！所有的这一切！杰里！所有！我们只求换你手上的三号签！我们要伊莱·徐！你知道吗？杰里！你看到了他体内蕴藏的神性吗？那不仅仅是篮球，是艺术！是通往东方的神秘钥匙！是麦迪逊花园苦苦等待了三十年的救世主！”

　　说实话，托马斯这德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磕大了。

　　但韦斯特多少可以理解托马斯的心情。

　　他可能是NBA各队总经理里最早意识到徐凌价值所在的人，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在张罗着交易，但却始终没有人肯和他打交道，因为尼克斯真的没有一个可以换今年前五顺位的筹码。

　　直到选秀日，托马斯终究还是彻底疯狂了。

　　“伊赛亚，”韦斯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你提到的这些球员，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你口中的三号签，是孟菲斯永远不会出手的非卖品。再见。”

　　没等托马斯那头的狂热气氛冷却，韦斯特再次挂断了电话，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粒灰尘。

　　他环顾四周，作战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脸上写着轻松甚至是一丝笑意——在他们看来，LOGO男刚刚轻而易举地打发了两桩荒谬的提议，拒绝了两个“小丑”，坚定了选择徐凌的道路。

　　托马斯那番将徐凌奉若神明的癫狂赞美，此刻像魔咒般在韦斯特耳边回响。

　　“通往东方的神秘钥匙...救世主...王的降临...”

　　这些夸张的词语，非但没有让韦斯特感到得意，反而像刺眼的聚光灯，照亮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如果托马斯是对的，如果徐凌真的承载着如此巨大的、近乎神圣的潜力与市场价值，那么，孟菲斯，这座屡遭命运嘲弄的破旧小城市，确实配不上他。

　　几年前，韦斯特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拒绝了彻底改变灰熊队历史的机会。

　　那是2004年夏天，F4湖人在总决赛上兵败活塞，OK矛盾已然不可调和，科比决意出走，他的首选就是孟菲斯灰熊队，当时的灰熊队常规赛拿下50胜，但却在季后赛完全崩溃，科比相信自己可以让这支球队立即步入争冠行列，也相信韦斯特可以围绕他打造出一支伟大的球队。

　　当时，距离科比加盟灰熊队，只差韦斯特的一句承诺⑴。

　　结果，作为灰熊队的总裁，韦斯特对科比说：“这里不是一个打球的地方，灰熊队配不上你，你永远属于洛杉矶。”

　　韦斯特亲手推开了唾手可得的超级巨星，只因为他深信这座小城不配拥有科比那样的球员。

　　更早一年，2003年选秀抽签前，整个孟菲斯的希望都系于那微乎其微的概率上。他们必须抽中状元签，只因一笔可以追溯到90年代的历史交易所产生的遗留问题：如果拿不到第一顺位，即便抽到榜眼签，也要拱手送给底特律活塞。

　　结果呢？

　　他们抽中了二号签。

　　一步之遥，便与勒布朗·詹姆斯失之交臂，还白白送走了榜眼签。

　　那一刻的无力与荒谬，如同命运的当头棒喝，至今仍让韦斯特脊背发凉。

　　此刻，历史的阴影再次笼罩在韦斯特面前。他们与徐凌之间，没有障碍。他坚信那个中国人拥有成就伟大的所有特质，却更深切地怀疑着——孟菲斯这片土地，是否真的拥有孕育伟大运动员的养分？正如他怀疑平庸如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这远比儿时所梦想的更为荒诞、更显辉煌的人生。

　　与此同时，选秀大会现场，凯文·杜兰特正接受着场边记者克雷格·赛格的采访，笑容青涩却难掩光芒。

　　大卫·斯特恩再次步向主讲台，拆开手中已然不同的信封，朗声宣布：“2007年NBA选秀大会，孟菲斯灰熊队以首轮第三顺位选择了——徐凌，来自德州理工大学！”

　　小绿屋内，徐凌应声起身。

　　他与身旁的罗德里克·克雷格击掌拥抱，再和莱昂·罗斯紧紧拥抱，随后向周围其他新秀点头致意，步伐沉稳地走向主讲台，去迎接那个只属于他的时刻。

　　剩下的，就只是噪音。

　　⑴韦斯特在2022年在播客里分享了这个故事，他也因此失去了灰熊球迷的全部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