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他的心愿2

    天地为鉴，万物同悲。


    各界上空都浮现了魔神与仙神的虚影，与他们对峙的一方则是无所不知的白泽一族。


    白泽没有否认他们的行为。


    他们知晓如何解局，如何降低损失，不至于让六界崩塌大半才得以挽回。


    那就是让身怀神魔之体的云枝当做媒介，去承接混乱的混沌之气，混乱混沌之气是湮灭与崩坏的源头。


    连仙神都无法直面混沌之气，何况她这样的小仙。但神魔之体是最好的容器，也唯有她才拥有神魔之体。


    尽管他们很清楚代价是什么，是那个得万千宠爱的神魔之女，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但他们私自接近了她，把办法告诉了她。


    他们把选择交给了一位仅活了十五年的小仙。


    让她决定是牺牲她一人救众生，还是看着六界生灵涂炭。


    他们以众生之名，逼迫年幼小仙赴死。


    如何不算卑鄙龌龊，如何不令魔神震怒。


    “你们逼得我女儿魂飞魄散，如何还能当得起大公无私！真要大公无私，你们怎么不举族献祭呢！”


    “我檀素无愧上天，对得起六界，凭什么要牺牲我女儿一人？”


    魔神静默守在她身旁，身后是千万魔界精锐。


    他们来为女儿讨个公道。


    声势浩大，势要掀个天翻地覆，却无仙神前来劝阻，即便是与白泽一族交好的仙神也噤声。


    夙宴怔忪地望着上空。


    他的视线已然模糊，想起他那父母督促鞭策他时说的话。


    他们要他足够强大，要他公正无私，要他守护六界。


    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为了六界，为了苍生，他们向来公正得很。


    他们修太上忘情，大道无情，无情，无私情。


    白泽也向来公正无私。


    可公正无私就是哄骗她，诱导她走上绝路吗？


    说什么给她选择，从告诉她只有她能最大限度地挽回局面开始，就不存在选择。


    就如她那天所说。


    “如果我能再任性一点就好了。”


    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她只有十五岁，是受上天眷顾的神魔之女，本可以活万万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但她只活了十五年。


    她甚至魂飞魄散。


    如果她足够强，如果拥有神魔之体的人是一位巅峰仙神，也许会没事。


    可偏偏是她，一位初入仙途的小仙。


    他作为外人只是想想就觉得痛惜万分，又何况是她的父母兄长呢。


    这年他十六岁，已经明白一个道理。


    ——拥有太多的赐福，会带来不幸。


    第一次见她钓鱼时的莫名恐慌，终于有了依托。


    上空的对峙还在进行。


    那位魔神终于开口，他嗓音平静极了。


    “吾的怒火需要你一族的灵魂性命来平息，否则吾将捣碎这六界安宁。”


    “白泽，吾是魔神。从前吾愿意守护六界，如今也可以为了女儿踏平六界。”


    “举族献祭唤吾女魂归，或者六界动荡。”


    魔神如当初白泽对云枝说的那样，给了两个选择。


    没有人敢为白泽一族辩护，为众生也好，无人逼迫神魔之女也罢，魔神只认结果。


    白泽族长从始至终未曾狡辩，认下了自己的罪孽，“理应如此。”


    除去白泽幼兽，几乎全部白泽一族共同宣誓，“我愿用白泽一族往后所有气运，换神魔之女魂兮归来。”


    自那以后的几千年里，白泽血脉近乎断绝，白泽幼兽偶有夭折。


    直至她的魂魄归来，这笔债才能堪堪偿清。


    ——正如他们拿她的性命与六界众生衡量，谁的权重大，就保留谁，舍弃谁。


    但这也是白泽的谋划。


    白泽一族知过去，通未来，是天道代行者。


    舍弃云枝，再以全族气运为她聚魂，这样，付出一切的只有白泽一族。


    舍生取义，气运近乎泯灭数千年，血脉几欲断绝，当真是大公无私。


    回首往事，已经过了数千年。


    夙宴静静立在栖木下，望向曾经为她烤鱼的灵湖边。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满身是伤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少年，他已经会自己疗伤了。


    想看见的人总会看见，不在意的人也总是不在意。


    很奇怪，明明她才十五岁，却教会他很多道理。


    比如最珍视自己之人应是自己，比如取舍有道，维持平衡，比如……生死之事。


    父母有一句话是对的，强者才拥有话语权。


    不强大就无法摆脱他们的控制，也无法救回她。


    这数千年他拼了命地修炼，走遍千山万水搜寻她细碎的魂魄碎片，再交还给她的爹娘。


    其实后来他从她的亲人那里，得知了她留给她父母兄长最后的话语。


    【我不是因为白泽的话才决定献祭的，我可没那么无私。反正我只是小仙，想要复活肯定比爹爹娘亲容易得多，如果让我这么小就承担复活亲爹娘的压力，那真的太可怕了。等你们接我回家哦，辛苦你们啦(」＞＜)」】


    说得那么轻松简单。


    让人永远忘不掉。


    其实十几岁的年纪哪里懂什么喜欢，才几年的相伴又能深刻到哪里去。


    一开始只是他太孤独了，他像黑夜里的孤星。


    可那烟火太耀眼，绚烂却转瞬即逝，照亮过他，温暖过他，让他看见，让他铭记，于是他往后余生都将时刻品尝这样带来细密隐痛的遗憾。


    她也因此成为悬挂在黑夜里的月亮，他永不敢忘。


    无关风月，只是遗憾。


    好在，她的魂魄碎片集齐了。


    他终于等到最后的仪式。


    至亲之人的精血，白泽一族的气运，救世的功德金光，他自身剥离的拥有容纳万物的神族血脉，以及一个特殊的本体——云雾隐仙草。


    仪式成功了，她将复活在人世间某个角落。


    作为代价，也作为祈福，她的父母将镇守神界，稳固四方，她的兄长成为新任魔神，均不能轻易离开。


    他们只能像人间的风雨陪伴她，无法现身。


    只有他能真正找到她，以及……陪伴她。


    数千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变得强大内敛，内核强大的人拥有自信与底气，不再需要从别人那里汲取情绪反馈，他将自己变得很好。


    如其他人口中，光风霁月的夙宴殿下。


    不再是那年阴郁敏感，半只脚即将坠入深渊的少年，他从摇摇欲坠的烛光慢慢成长为永不熄灭的火，映照自己，也能映照他人。


    他将以最好的姿态，与她重逢。


    在此前，他需要封闭自身的记忆与身体的年龄，然后找到她，陪伴她共同成长。


    谁也没有记忆，他们共同弥补她的，亦是他的幼年时光。


    交给命运，交给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