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四章 他山之玉

　　第505章

　　帝国历九百九十六年的十二月十五日，阴云密布的鲜血战线，鹅毛大雪从空中飘摇而落，鲜血浸润的苦难大地之上，一片银装素裹。

　　由于今年冬天过于寒冷，帝国方面也不得不放缓了原先计划好的围城攻势，准备等到来年开春再做打算：

　　最近这些天里，荒芜守望师团一直在往荆棘城城门附近的城墙上泼热水，在严寒气候的作用下，这些热水很快就冻结成了大块的坚冰，把城门附近封了个密不透风，足以让任何攻城者望而却步。

　　考虑到荆棘城平原上的兽人据点也基本被拔除干净了，未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内，帝国军都没有什么要紧的军事任务。

　　久战神疲的帝国士兵们，也终于能够缓一口气、好好休整，为来年的围城战做好准备了。

　　霜枫岭占据的天鹅堡，和鲜血战线上的其他帝国据点一样，同是一派宁静气象。

　　早在鹰息堡时代，伊戈尔家族就有在新年夜举办宴会、犒赏领民的传统；

　　而帝国历九百九十四年的新年，刚刚成立的霜枫岭领地更是挫败了休斯顿大公对凤凰台的进攻，为领地的繁荣昌盛奠定了基础。

　　自那以后，霜枫岭每年都要在新年时举办大规模的庆祝活动。

　　“瓦格纳”特别部队虽然远离领地、征战在外，但也不能错过这个特别的日子。身在鲜血战线的几位领地高层一商量，决定等到新年夜那天，要在天鹅堡就地举办一场小规模的新年庆典，也算是这个名义上的“文工团”专业对口。

　　考虑到同一时间，远在裂魂之地的凤凰台也会张灯结彩、热烈庆贺新一年的到来，领主大人便开玩笑说，咱们这儿即将成为霜枫岭新年联欢晚会的“鲜血战线分会场”。

　　于是，这几天里，夏侯大官人一直在带着几位高级马仔审查要在新年晚会上表演的春晚节目，过了把****的瘾。

　　十五日下午三点，正在舞台上接受几位领地高层审核的，是几位莲花岭法师编排的歌剧《凤凰台领主发威》。

　　这出歌剧讲述的是面对岩溪城恶霸休斯顿大公的攻击，万寿无疆的艾略特·伊戈尔大人在永远健康的乔纳森·乔尔内务部长和比较健康的维克多·劳瑞首席法师的帮助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带领霜枫岭子弟兵全歼敌军的英雄史诗。

　　在天鹅堡城堡大厅里临时搭建起的戏台上，扮演霜枫岭领主大人、一身华丽黑袍的演员，哇呀呀噫一阵唱念做打，然后把一根木头削的道具假剑，捅进了扮演安德·斯宾塞的演员的胳肢窝里。

　　“小小法师，可笑可笑！”台上的“领主大人”一脚将“安德·斯宾塞”踹翻在地，捻须长笑。大幕徐徐落下。

　　坐在台下观赏歌剧的劳瑞大师和考辛斯骑士长举起了鼓掌的双手，却又犹豫着没有拍，面色都有点古怪。

　　这两位都是霜枫岭的老革命、是当年那场新年攻防战的亲历者。在他们的记忆里，当时真实的情况，怎么好像和戏台上的剧本略有出入呢？

　　比如说，安德·斯宾塞并不是像舞台上那样，被领主大人又帅有拽地一剑攘死的——正相反，安德·斯宾塞实际上是失去了对自己召唤出的怨灵梅西的控制，然后被“南境之傲”骑士团的团长了结了性命。

　　再比如说，虽说舞台上的领主大人大步流星、走路生风，但当时真实的情况是，丫明明因为摔断了腿，一直像个巨婴一样趴在克莱门特背上……

　　看着台上明显与历史不符的表演，劳瑞大师和考辛斯骑士长都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可信度。

　　与这两个默然不语的霜枫岭马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领主大人身旁的尤利娅·米奈托斯卡兴奋地站起身，拍着手大声叫道：

　　“精彩！精彩！”

　　一众霜枫岭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尤利娅投了过来，其中伊莎·桑德利亚和爱丽丝·康姆斯托克的眼神尤其不善。

　　众人至今也没想明白，为啥领主大人跑去一趟荆棘城，回天鹅堡的时候还能顺道拐回来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魔族妞，和整整五大车的魔族装备？

　　坊间传闻，自打领主大人带着尤利娅小姐回到天鹅堡，这位魔族大小姐就和伊莎·桑德利亚女伯爵就她们在领主大人床上的位置展开了血腥、暴戾而惨无人道的争夺。关于其中的具体细节，就连胆大包天的埃尔德里奇也是噤若寒蝉。

　　这帮瘪三万万没想到，领主大人今天居然还真带着这俩水火不容的小妞一块来审查节目了！

　　更别提后面还坐着个气鼓鼓的爱丽丝·康姆斯托克！

　　大家都觉得最近的天气已经够冷了，可这屋子里怎么他妈还在降温……

　　夏侯炎像是对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学着北傀领导人的样子，站起身克制地拍了拍手：

　　“不错，这戏演得不错，可以说是霜枫岭文艺创作的好样板！”

　　台上的演员们受宠若惊，满脸喜色地连连鞠躬致谢。

　　但是领主大人紧接着就话锋一转：

　　“……不过剧本情节的安排，好像有些不符合当时的真实情况啊？”

　　劳瑞大师和考辛斯骑士长松了一口气，心说老板毕竟还是个实诚人。

　　夏侯炎沉吟道：

　　“你们能不能调整一下剧情的设置，就是让台上扮演‘我’的这个演员，不只是处刑了安德·斯宾塞，同时还一连砍死了五六个‘南境之傲’骑士？要突出渲染主人公，弘扬正能量嘛！对了，‘我’在处决安德·斯宾塞的时候，应该念几句更帅一点儿的台词，比如‘你不过是生在没有我的时代的凡夫’之类的……”

　　劳瑞大师和考辛斯骑士长目瞪口呆。

　　“天哪！您的建议实在是太精到了！一下就把作品的档次提高了！”台上的主演惊声叫道。

　　“你们看看！一针见血！这就是领主大人！”另一位演员语重心长地告诫同伴们，“这就是老牌艺术家的厚重！”

　　劳瑞大师环顾四周，只想找个由头赶紧退场。

　　结果，大师一抬头就看到，肖恩·蒙巴顿夹着一本文件册，急匆匆地走进城堡大厅，然后小跑着赶到领主大人身边。

　　“继续表演下一个节目！”夏侯炎大声指示道，然后重新落座，扭头看向肖恩。

　　“领主大人。部队那边已经完成了米奈托斯卡小姐带来的魔族装备的配发和试用。”肖恩压低声音报告道，说到一半就截然打住，瞥了一眼正在领主大人旁边兴高采烈看戏的尤利娅。

　　“我们出去说。”夏侯炎拍拍肖恩·蒙巴顿的手臂，带着自家参谋长走出城堡大厅。

　　一走出城堡大门，来到冰天雪地的室外，体感温度顿时低了一截。

　　天空还是和早晨一样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从天飘落。城堡外的校场已经被霜枫岭士兵清理干净，没有什么积雪，只剩下黝黑的湿漉漉的烂泥。一队训练的开拓军士兵在军官的率领下，从两人眼前喊着号子跑了过去。更远的地方，有几个工程师正在擦拭“奥廖尔号”战车车身上的积雪。

　　一到室外，肖恩·蒙巴顿就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给领主大人披上，却被夏侯炎笑着拒绝了：以他现在的魔法实力，说一句寒暑不侵并不过分。

　　夏侯炎依靠在门口旁边的城堡外墙上，从怀里掏出铁烟盒，给自己、肖恩和在门口站岗的士兵一人派了一根雪茄，然后取出打火石点燃了。

　　夏侯炎并没有逃脱海文大陆魔法定律的诅咒：作为进阶到死灵系高级魔导师的代价，他对于幽冥魔力以外派系的元素的感应已经极度衰退，导致他想要像以前一样用指尖点火，要变得费劲得多。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再走一次狗屎运，进阶到第八阶大法师的话，甚至会由于“晋升净化”的作用，彻底丧失施放其他派系元素魔法的能力。

　　对于海文魔法师来说，“博”和“精”本来就是不可兼得的二元抉择。

　　“你刚才说，尤利娅卖过来的那批魔族装备，都已经让士兵们测试过了？”夏侯炎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淡淡问道。

　　“是的。”肖恩·蒙巴顿迟疑了一下，大胆问道，“您真的信任这个魔族女人？”

　　夏侯炎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该说肖恩·蒙巴顿不愧是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出身的高材生吗，这小子内心的人类沙文主义和对魔族的戒心还真是根深蒂固。想当初，肖恩即使是对人魔混血的凯伦·勒佩格都态度冷淡，如今他更不可能信任尤利娅·米奈托斯卡这个纯种魔族。

　　“别担心，看见尤利娅身边跟她形影不离的那个猫女女仆了没有？那是我从军事统计局调过来的女特工，这妞但凡敢有一点异动，我都会是第一个收到报告的。”夏侯炎拍了拍肖恩的肩膀，给自家参谋长吃了颗定心丸，“你也别太神经紧张了，自打尤利娅·米奈托斯卡来到天鹅堡，她和魔族那边的一切联系都已经切断，成了她们商会和魔族拉斐尔皇子麾下的叛徒！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只能依靠霜枫岭的孤家寡人罢了。”

　　“是。”肖恩·蒙巴顿垂首道，显然有些为自己的过度反应而不好意思。

　　“再说了，魔族又怎么样？种族主义要不得！高瑟王庭宰的是巴西尔三世陛下的祖宗，又不是我的祖宗！”夏侯炎教育肖恩道，“咱们领地还得跟魔族做生意呢，那点种族恩怨算得了什么？不能跟人家拼命，拼命还怎么赚钱啊！”

　　“您说的是！”肖恩沉痛地道，“话说回来，米奈托斯卡小姐带来的那批魔族装备，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货！您能从联邦兽人手里截下这批货，真是赚大了！”

　　一听肖恩提起自己去荆棘城跑一趟的收获，夏侯炎立刻来劲了，急忙问：

　　“哦？仔细讲讲？”

　　“那批装备里包含了很多种，我只捡重要的说……”肖恩点点头，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首先，其中的大头是一批‘贝尔水晶传声筒’，这可是能够短程即时通讯的好宝贝，只可惜我们领地有‘亡灵特快专线’，用不上……”

　　提到“亡灵特快专线”这个词汇，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会心的坏笑。

　　所谓的“亡灵特快专线”，其实是夏侯炎为了改善伊戈尔开拓军的通讯效率，最近研究出来的新技术。

　　在过往的帝国军中，上级与下级之间、部队与部队之间传递信息，往往是靠传令兵靠一双肉腿或骑马跑着报信，或者干脆用冬拥鸽飞鸽传书。只有在距离合适、条件满足的情况下，才偶尔使用烽火、旗语、鼓角声和魔法报信。

　　毫无疑问，这些通信手段不仅受限严重，而且效率低下。

　　而精研死灵魔法的夏侯大官人则发现，死灵系高阶魔法“洛斯里克凝魂术”似乎能够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洛斯里克凝魂术”的作用，是收集起当地空气中的怨念，将其凝聚为一只小型怨灵，其工作原理和安德·斯宾塞当初召唤怨灵梅西差不多。不过，“洛斯里克凝魂术”生成的怨灵算是梅西的超级减配乞丐版，基本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只能飘浮在空中给死灵法师当个半透明宠物。

　　由于没有任何实用性，长期以来“洛斯里克凝魂术”都被死灵法师们视为毫无卵用的奇技淫巧、打入冷宫，直到前些日子，夏侯炎召唤怨灵玩的时候意外发现，“洛斯里克凝魂术”召唤出的小怨灵虽然没法战斗，但飞得又快又听话，似乎是个用来送信的好牛马……

　　于是，现在的伊戈尔开拓军高级军官们，人手带着一只飘在身旁的小怨灵，专门承担送信传令的职能。这些小怨灵能在一分钟以内把口信送到三十公里内的任何地方，其效率和适用性比起魔族开发的“贝尔水晶传声筒”高了不止一点。

　　所以肖恩说的没错：被“浪潮”商会视为珍宝的水晶传声筒，对于霜枫岭来说还真没啥大用。

　　“没事，这批‘贝尔水晶传声筒’咱们不自己用，卖给帝国正规军就好。”夏侯炎叼着雪茄作鸬鹚笑，“据我所知，军方那帮土老帽对魔族货可是推崇得很。”

　　“我也是这么想的。”肖恩也咧嘴笑了，“昨天我就通知正规军那边，让他们派后勤人员来天鹅堡谈这批‘贝尔水晶传声筒’的交易事宜了——有鲍勃·布鲁克在，咱们肯定能谈个好价钱下来！”

　　夏侯炎由衷为帝国军后勤人员的心脑血管健康感到同情。

　　“除了‘贝尔水晶传声筒’有些华而不实之外，其他的货物就有意思了。”肖恩道，“首先是几大箱魔族特产的‘月光秘药’——这些由魔族的白虎女祭司亲手制作的伤药，可以在短时间内治愈任何外伤，一向是魔族从不对帝国出售的禁忌产品。”

　　夏侯炎思考了好一会儿“白虎女祭司”的“白虎”到底指的是哪个“白虎”。

　　“此外，米奈托斯卡小姐还带来了上千支‘月陨箭’。”肖恩继续道，“您可以把‘月陨箭’当成色雷斯湮灭箭的魔族版本，它们造成破坏效果的原理不是崩解符文，而是召唤月光之力，从内部撕裂目标。”

　　“好东西。”夏侯炎记得曾经听凯伦介绍过类似的魔族武器。

　　“最后，我认为最有价值的，其实是米奈托斯卡小姐车队中，最后一辆货车上载着的东西——整整十头魔族纯血梦魇兽的幼驹！”肖恩越说越快，语气也很激动，“不是您在市场上能看见的那种混血杂种梦魇兽，而是高瑟王庭专有、耐力和力量都傲视天下的纯血梦魇兽！只要假以时日，让这支梦魇兽族群在霜枫岭繁衍开来，我们领地的骑兵以后的坐骑就不再是战马，而是燃烧着幽兰魔火的纯血梦魇兽了！”

　　“立刻着手安排这批梦魇兽的配种繁殖工作！”夏侯炎一拍大腿，“我要看到这批梦魇兽的配种活动马不停蹄地进行，其效率不能低于本领主在晚上的工作效率！”

　　肖恩·蒙巴顿认为，从领主大人生冷不忌、“射”猎广泛的生活作风看，这好像还真是个蛮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