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七章 多士盈朝廷

　　第508章

　　有那么一小会儿，夏侯炎还真的以为帝国军部突然浪子回头转性了：

　　比起帝国常备军和各领地精英承担的“正面进攻荆棘城三座西方城门”的任务，昆汀总参谋长交给霜枫岭的这个“佯攻‘奥勒良之门’”的职责，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太简单了!

　　既然是“佯攻”，就意味着霜枫岭子弟兵根本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顶着光荣联邦的狂轰滥炸向城门发起冲锋——只要能在奥勒良之门附近搞出点大动静，吸引一部分联邦守军的注意，“瓦格纳”特别部队的任务其实就算完成了。

　　而反观真正主攻另三座城门的部队，他们可是要货真价实接受一番血与火的试炼，这才能在付出无数牺牲的代价后，争取敲开一座城门。

　　夏侯炎相当怀疑，一向想要榨取霜枫岭最后一丝剩余价值的帝国佬们，是否真的允许伊戈尔家族在这场东征关键战中，承担如此轻松的作战任务。

　　——昆汀参谋长并没有让夏侯炎失望，在随后的发言中迅速露出了狐狸尾巴：

　　请求霜枫岭接下“佯攻奥勒良之门”的任务后，昆汀总参谋长话锋一转，试探性地询问夏侯炎，在“瓦格纳”特别部队执行佯攻任务的同时，霜枫岭能否额外向其他三个城门的主攻部队每边支援一辆“天启”战车撑撑场子？

　　帝国军部的那点小心思实在是过于明显，夏侯炎差点气笑了出来：

　　经过燃晶峡谷和鲜血战线的历次战斗，帝国方面也已经摸清了霜枫岭的脾性，深知这帮无组织无纪律的裂魂之地暴徒断然不可能和其他帝国友军亲密协作——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霜枫岭打发到一边执行更简单的佯攻计划；

　　不过，既然俺们军方给了你霜枫岭这么轻松的一个差事，你总得投桃报李地回报我们一下吧？

　　——给俺们这边支援几辆“天启”战车，填补一下俺们缺少的重装甲部队、帮助俺们顶住正面战场，艾略特·伊戈尔大人这您总得同意了吧？

　　夏侯炎不得不承认，帝国军方提出的这种隐性交易，确实实现了双方利益的最大化：

　　一方面，霜枫岭能免去和一帮傻逼帝国部队合作的麻烦，还能减少自家人马的伤亡；

　　另一方面，帝国又最大限度地获取了霜枫岭的支援——遍观霜枫岭的整个军事序列，帝国军方最眼红、也最需要的，不还是“天启”战车那近乎物理免疫的卓绝防御性能？

　　只要有三辆“天启”战车在三座城门前一停，不啻于在战场上立下了三座小型堡垒，帝国军完全可以依托着“天启”战车的防御力和火力支援，以其为桥头堡进行冲锋、推进和破坏行动。

　　如此精明的战术部署，夏侯炎才不相信是利亚姆侯爵那个烂货想出来的，估计还是罗萨里奥大公和昆汀总参谋长两只老狐狸的手笔。

　　大局为重，夏侯炎懒得和帝国军方多掰扯，摆摆手就同意了昆汀总参谋长的请求，答应到时候将三辆“天启”战车及其乘员组临时划拨给军方指挥——前提是帝国先向霜枫岭支付一笔合理的租借费。

　　罗萨里奥大公和昆汀总参谋长看着霜枫岭领主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隐隐肉痛：按霜枫岭的尿性，租借费的数额到底多少才算“合理”，最终解释权肯定要归鲍勃·布鲁克所有。

　　夏侯炎之所以答应得如此爽快，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在：

　　因为他不想无谓地浪费时间，只希望赶紧推进会议的进程——今天这场战争议会，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迅速敲定了霜枫岭的战术任务后，昆汀总参谋长掀过一页表格，开始讨论一个更重要的议题：

　　分配各大领地在荆棘城攻城战中的任务。

　　对于成熟的指挥官而言，在开始任何一场战斗之前，都必须尽可能将每一支部队、每一个小队乃至每一个士兵的责任都划定明确，而荆棘城攻城战这种有多方领地参与的大型战役更是如此。

　　以抽调各大领地精锐组建“夺塔别动队”为例：帝国准备分三路大军进攻三座城门，这就意味着需要分别确定三支精英别动队的组成人员。哪个领主手下的极道强者要去哪个别动队，这就是一个需要详加讨论的话题；

　　更何况，贵族领地们投入这场战役的人手不止有精锐高手们，还有大批领地部队和临时征召的民兵。怎么把这一股股五花八门的军事力量整合成有效战力、再分配到各个进攻方向，就是需要各家领主在战争议会上绞尽脑汁的一门大学问。

　　随着会议议程的进行，帝国贵族们的讨论氛围，很快就朝着夏侯炎所期待的方向猪突猛进——

　　简而言之，丫们吵起来了。

　　争论的起因是，昆汀总参谋长在组织进攻“默顿之门”的精英别动队时，将银盔城的首席法师和隶属于迷雾岭的一位蔷薇骑士一并划了进去。

　　结果，昆汀总参谋长话音还未落，迷雾岭的男爵大人就腾地站起身，大声质问帝国军部为何要如此安排——众所周知，我们迷雾岭和银盔城有着血淋淋的世仇宿怨、不共戴天！迷雾岭的骑士，绝对不能和银盔城的傻逼共事！

　　对帝国掌故比较有了解的贵族心里都门儿清，迷雾岭男爵嘴里的所谓“世仇宿怨”，其实不过是上一代银盔城伯爵曾经抢过这位迷雾岭男爵的一个情妇罢了——在亲属关系复杂得能让孟德尔嚎啕大哭的帝国贵族圈，真的连屁大点事都算不上。

　　迷雾岭男爵心中真正在打的算盘声，就连隔了十丈远的夏侯炎都听得明明白白：

　　“默顿之门”是荆棘城的西大门，也必然是光荣联邦驻军最多、布防最严密的方向。迷雾岭男爵嘴里扯着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义名号，实际上就是不想把自家那位宝贵的蔷薇骑士派到默顿之门送死，这才找个由头闹将起来。

　　然而，虽然迷雾岭男爵的心理活动明显得能把司马昭衬托成城府深厚的顶级阴谋家，但硬是没有一位贵族站出来戳破丫的猪尿脬：

　　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家也不确定，自家的精锐等会儿会不会被分配到什么艰巨任务。只要现在允许这位迷雾岭男爵找由头拒绝军部分配的任务，等到将来自己也需要抗命的时候，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反过来说，如果这会儿就冒冒失失地站出来揭露了迷雾岭男爵先生的真实意图，那轮到自家倒霉的时候，再想找个好由头跑路可就难了。

　　于是，无比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虽然议会上的一众贵族们都对迷雾岭男爵的诡计心知肚明，但还是不约而同地站出来支持男爵的主张。

　　晨星地的希罗多德侯爵道貌岸然地张开双臂，援引帝国古法接连说出了二十条迷雾岭断然不能和银盔城合作的理由，其中从违法到乱伦再到渎神不一而足；

　　射手望的耶伦伯爵含着一包眼泪声称银盔城和迷雾岭都是自己的好兄弟，而兄弟阋于墙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最后不知怎的就开始声泪俱下地控告帝国军部想要挑拨银盔城和迷雾岭的关系；

　　三水湾的里维拉公爵则尽显慈悲心肠地挺身而出，“代表全体帝国同仁”温和地询问昆汀总参谋长，让银盔城和迷雾岭这一对儿仇家共同攻打默顿之门的安排，是否确实略显不妥？能否想办法重新安排一下？

　　到最后，甚至就连银盔城伯爵自己，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站起来，为自己老爹因为实在没有抵挡住“那个大胸女仆的诱惑”而抢了迷雾岭男爵的女人一事，向全体帝国贵族表示由衷的歉意，并要求军部将银盔城和迷雾岭人马全部换到别的城门进攻方向上。

　　随着会场愈发混乱，昆汀总参谋长和利亚姆侯爵等几位军方人士面色如丧考妣。

　　他们已经多少猜到，参加战争议会的各家贵族会在讨论中龃龉不合，为了维护自家利益而发生剧烈争执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帮傻逼贵族居然能这么不懂事，这才刚刚分配到第一项任务，就已经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烂货，他妈的借机闹了起来！

　　瞧帝国贵族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这场战争议会不持续上他妈整整三个月，大家互相打个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再做分晓，算是别想把荆棘城的进攻计划厘清了！

　　昆汀总参谋长真心想跟艾略特·伊戈尔大人说一声抱歉：他原先觉得霜枫岭就够不服管辖桀骜不驯了，可跟这帮心怀鬼胎的帝国贵族一比，毫无怨言直爽接下任务的霜枫岭领主大人实在是太识大体、太重大局、对帝国太他妈的忠诚了！

　　眼看这场令人作呕的战争议会即将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昆汀总参谋长连忙敲敲讲台，宣布暂时休会。

　　——如果不赶紧遏制住这帮傻逼贵族纷纷出面给迷雾岭站台的趋势，昆汀有预感丫们能一直闹到半夜去。

　　纵观整场战争议会，一直风轻云淡地作壁上观的，居然是声名显赫的霜枫岭领主大人：根据他对帝国贵族腌臜本性的了解，夏侯炎早就知道这什么战争议会必然演变成这德行，也算见怪不怪。

　　昆汀总参谋长宣布休会以后，立刻就有几个帝国贵族往夏侯炎这边凑了过来，显然是想把握住这宝贵的机会，和权势炙手可热的霜枫岭公爵大人套套近乎；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前一秒还在座位上待得好好的霜枫岭领主，只是眨眼之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个锦衣华服的贵族留在原地，像呆头鹅一样大眼瞪小眼。

　　昆汀参谋长正好也要找霜枫岭公爵说话，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黑发年轻人消失在原地。他跺跺脚，没好气地扒开一群不长眼的帝国贵族，三步并两步冲出议事厅，然后气喘吁吁地发现——

　　——霜枫岭公爵大人正在外面的走廊上优哉游哉地抽雪茄。

　　“我最亲爱的昆汀总参谋长先生！”夏侯炎假惺惺地眨眨眼，“有事吗？”

　　“有事。”昆汀总参谋长捂着腰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从剧烈运动带来的疼痛中缓过劲来。这位帝国军部的首脑一瘸一拐地走到夏侯炎面前，咬牙道：

　　“刚才的情况，您都看到了吧，伊戈尔大人？”

　　“看到了。”夏侯炎认真地点点头，“讨论得十分热烈嘛！”

　　如果不是刚刚亲身经历过那座议事厅里的乱象，昆汀总参谋长甚至会以为霜枫岭领主是在谈论某场充满探索精神的学城魔法研讨会。

　　“伊戈尔大人！”昆汀总参谋长强忍住揪起霜枫岭领主那一丝不苟的白军服的欲望，“您也看得出来，这场战争议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我们需要帝国各大领地的帮助没错，但我们不需要让这群贵族先生来到前线扯皮！这样下去，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们都没办法在军事部署上达成任何一致意见！”

　　“这个嘛……”夏侯炎嘬了口雪茄，满脸事不关己，“见仁见智吧……见仁见智……”

　　昆汀总参谋长绝望地看着霜枫岭领主。

　　如果让昆汀总参谋长去选，他可能宁可像二十年前那样去当个东境战场上把脑袋别裤腰带的大头兵，也不愿意像今天这样面对一群纠缠不清的帝国贵族——以及明显是想要抽身事外、毫无国际主义精神的霜枫岭领主大人。

　　“伊戈尔大人，我求求您……”昆汀总参谋长的语气几乎已经是哀求了，“最起码，你能不能劝说一下你们南境的那群贵族，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别来瞎搅和了？您也知道，早点敲定攻城计划有多重要……”

　　“‘劝说’这个词在霜枫岭字典里有很多种意义。”夏侯炎继续装傻充愣，“您是指……”

　　“用语言，用拳头，用他妈的博福斯魔能火炮，全都行！”昆汀总参谋长咬牙切齿地道，“只要您能想办法控制住那群南境贵族就行……我知道他们都怕您……”

　　夏侯炎打了个哈哈：

　　“您这说的哪里话！我和亲爱的南境贵族同僚们都是共同为巴西尔三世陛下效力的战友，哪有什么谁怕谁的……我对其他贵族可没有半点儿管辖权和影响力，您要真想让南境的各位领主兄弟统一意见，我推荐您去找我们最可敬的南境总督迪米特里大人！我和其他南境领主，可都是迪米特里大人的忠实仆从！”

　　昆汀记得自己上一次看见皇帝陛下任命的南境总督迪米特里伯爵时，这货正忙着在自家的鳟鱼堡举办什么“裂魂之地文化祭”，说是要帮尊敬的艾略特·伊戈尔大人普及和传播一下先进文化。

　　昆汀总参谋长深深怀疑，就算是艾略特·伊戈尔放了一个屁，狗操的迪米特里都要狠狠吸上两口然后夸一句好香好香。

　　于是，霜枫岭领主这过于明显的推托之词，还是让昆汀总参谋长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好吧……”昆汀总参谋长有气无力地道，“作为帮忙约束南境贵族的回报，您到底想从我们军方这边要点什么？”

　　“您可不要显得我这是在勒索您一样！”夏侯炎翻了个白眼，“这算是我们哥俩在互帮互助！再说了，不是还有宗教裁判所的裁判官大人们也在帮忙调停嘛，您先别着急！”

　　两人正欲说话，不远处的走廊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