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光

　　“那双眼睛睁开了。”

　　“于是仙境也坠落而下。”

　　在千年之前爱丽丝的面前，无数残破的纸片就像是燃烧之后的灰烬、缓缓飘落而下，遮挡着她的双眼。

　　但她眼神里却毫无多余的情感。

　　仙境的坠落几乎是必然的。

　　理由很简单——仙境本身就是因为她而生。

　　从真理之主那里得到这个信息之后，爱丽丝很茫然。

　　但是真理之主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仙境是你的一个梦，”祂说道，“因为你而诞生，也因为你而构筑成型。”

　　所以如果爱丽丝想，她甚至有能力终结那个漂浮在空中的虚幻世界。

　　只因为那个世界本身就飘渺如云。

　　而回去自然也不用多说，如果爱丽丝想要、随时能够用她手中那张从真理之主那儿获得的碎片，再次打开仙境的大门。

　　就像是禁忌知识《爱丽丝漫游奇境》之中的小女孩一样，在半睡半醒之间又一次邂逅穿着西装的兔子。

　　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将那个世界召唤出来，却没有回去。

　　而是让那个仙境去承载名为“辐射巨蜥”的伟大存在。

　　这对于仙境而言无疑是一个无法承受的重量。

　　更不用说此刻那个怪物还在凝聚的恐怖射线流。

　　被拉入现实之中的仙境就像是一张纸，挡在了爱丽丝和辐射巨蜥的面前，承担了来自祂的力量之后、又被破坏的死光轰击了一发。

　　而这一影响的结果就是，仙境几乎毁坏。

　　但这还不算完。

　　“伱这个……杂种！”

　　那个虚幻世界之中，一个声音仿佛恶灵一般响起：“你怎么敢……！”

　　“这就是你要给我们带来的‘末日’！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你扔下去，而是直接把你杀了！”

　　爱丽丝很清楚那个声音是谁。

　　那是仙境的象征——红皇后。

　　此刻红皇后的情况很糟糕。

　　尽管仍旧虚幻飘渺，但爱丽丝却能够看出她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脱落，甚至皮肤都在融化。

　　这就是辐射巨蜥的力量。

　　哪怕红皇后凭借自己的力量勉强将仙境给拉升了一些，但仅仅是被射线擦过、就让仙境几乎万劫不复。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面前这个女人。

　　虚幻的红皇后看着爱丽丝，眼神里像是带着仇恨的光芒。

　　“我诅咒你……！”

　　她的声音尖锐：“你的未来、你的后代、你一切的一切，只要属于你的残渣还存在，那么她们就会变成最肮脏的罪人！她们永远无法回到仙境，也没有办法找到归属，从此成为……”

　　还没等她说完。

　　面前的辐射巨蜥打了个响鼻。

　　随后，仙境就真的像是一张纸一样，被撕扯成了碎片。

　　一半飘散在空气里，另一半则重新隐入虚空之中。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二十秒。

　　从红皇后放狠话到仙境再次消失，中间仅仅只有二十秒。

　　这让爱丽丝有些茫然。

　　“这都不行？”她喃喃自语着。

　　原本她以为仙境足够抵挡住那个可怕怪物的脚步，毕竟那个地方就是她认知之中的最强。

　　但现在看来，这纯粹是她多虑了。

　　伟大存在的力量已经不是人类能够触及的。

　　能够和伟大存在相互较量的……

　　唯有另一尊！

　　不过即便如此，辐射巨蜥先前的那道射线还是被仙境抵挡住了了——虽然代价是红皇后彻底破防，并且对爱丽丝下达了不死不灭的诅咒。

　　但仅仅是这些还不够。

　　因为辐射巨蜥再次开始凝结起祂庞大的力量。

　　这一次，祂的目标还是如此明确。

　　或者说从一开始祂就没有想往其他地方发射，从始至终、祂都在瞄准那唯一的方向。

　　那面躺在鲜血淋漓碎石之中的古镜。

　　而这一次，已经没有爱丽丝能够阻挡了。

　　甚至于现在的爱丽丝本身也就是这道射线所处的方向。

　　一旦光线凝聚完成，那么爱丽丝将会在第一瞬间就被这道破坏的流光彻底碾成碎片。

　　而一旦爱丽丝死亡，那么未来的爱丽丝也就没有存在的可能性。而到时候，此前搭建好的一切时间节点……

　　都将成为泡影！

　　所以。

　　片刻之后，那面躺在黄沙之中的古镜、隐隐冒出一阵白光。

　　而随着这股白光闪烁的，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你过界了，蜥蜴。”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仅仅只是这一声如果不仔细听、甚至都不一定能听得到的声响。

　　但不管是爱丽丝、山下还是辐射巨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听力远超常人的超凡。

　　所以他们都能够捕捉到这股宛如风声一般的轻叹。

　　而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

　　下一秒，让山下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还在凝聚光线的辐射巨蜥，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怕事情一样，当场就把自己先前充能好的射线又一口吞了下去！

　　随后，辐射巨蜥的脸上甚至摆出了连人类都能够感觉出来的“警惕”！

　　这种感觉让山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辐射巨蜥这是……认怂了？

　　他有些难以理解。

　　为什么辐射巨蜥会做出这样的行为？难道在祂的心中，真理之主就是这么需要戒备的存在？

　　而远处，真理之主的声音还在继续：“把镜子捡起来吧，爱丽丝。”

　　“这已经不是你与我之间的交易，而是契约基石的破坏。”

　　听着这个声音的爱丽丝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她小步走到古镜的旁边，弯下腰、将镜子重新举在自己手中。

　　正对着远处的辐射巨蜥。

　　镜子里的人端坐在椅子上，和高大的辐射巨蜥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一个是山岳一般雄伟、仿佛浑身流淌熔岩的怪物；

　　而另一个则是困在镜子之中，身形扭曲到难以直视的阴影。

　　此刻这两个伟大存在对峙着。

　　不，说是对峙还有些不合适。

　　应该说是一个平静地看着另一个，而另一个……

　　如临大敌！

　　镜子里的身影用一成不变的腔调开口：“我应该有说过，不要过多干涉现实世界吧？但你还是这么做了，是想要宣泄心中的怨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但不管如何，你都已经逾越了那条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蜥蜴？”

　　“而且除此之外，你甚至企图染指‘时间’……”

　　真理之主的声音少见地带上了相当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是“怒火”。

　　“是谁给你的胆子？胆敢伸出你的爪子，去触碰我的权柄？！”

　　这句话一说出来。

　　辐射巨蜥身上的熔岩开始流淌。

　　就像是人类身上流下的汗水一样，祂身体上的红色熔岩、也恰恰是这只怪物紧张而流下的汗水。

　　很明显，这只怪物正在犹豫。

　　而这份犹豫也让镜子之外的陈清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并不清楚辐射巨蜥对自己会这么警惕。

　　但他从天启的话语之中获得的信息告诉他，在这些规格之外的存在眼中、“真理之主”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存在。

　　这样恐怖的存在甚至能够让天启在知道自己找到使徒之后，不惜诱惑科林和岩君，都只为了给自己添堵。

　　而且这些还都只是小事。

　　真正让陈清敢赌的，还有“时间”。

　　他距离镜子里的世界足足有数千年。

　　而他无比确信，自己能够在这段时间之内、成长到谁都无法阻挡，最终变成真正的“真理之主”。

　　得益于这份自信，陈清就只需要想象一下未来的自己会怎么做就好。

　　这份想象本身就是一个暗示。

　　一个能够让未来的自己遵守的暗示。

　　他想到的是，如果自己真的成为了伟大存在，那么绝对会给其他家伙设一条线。

　　这也是很久之前，在和齐禄对话的时候，他曾经亲口说过的。

　　当时都陈清说过，自己无法过度干涉现实世界。

　　所以其他的伟大存在也应该遵守类似的规则。

　　不然的话，不可能这数千年的时间里只出现过一只辐射巨蜥和一只鲲鹏。

　　这一招很好用。

　　至少能够让对面的辐射巨蜥因为犹豫而放弃攻击的行动。

　　但这一招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因为镜子里的时间和陈清现在所处的时间是重叠的。

　　这也就代表陈清哪怕能够用真理之主的名头威慑住辐射巨蜥，但却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封印祂。

　　理由很简单。

　　现在的陈清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就算时间是一个圈，那很明显、眼下陈清也不是处在圆圈的断点。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天启会说，真理之主虽然知道辐射巨蜥、却对于这场劫难无动于衷。

　　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陈清……是真的没有办法做些什么。

　　但这只代表那个时间点。

　　不代表……久远的过去。

　　陈清站起身。

　　他看着手机，手机上面大胡子雷曼说，收容组织队员已经彻底整备好。

　　既然如此的话。

　　“那么就让他们先去帮我办一件事吧。”

　　陈清如是说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清就在其他人摸不着头脑的茫然之中下达了命令，并且挂断了电话。

　　收容组织是很好利用的一群人，这也是为什么陈清要特地和他们搭伙完成任务，顺便给自己扬名。

　　因为他们手上的资源足够多，能够允许陈清做一些他们完全理解不了的事情、却不至于被拒绝。

　　而陈清也不担心这些人能够从自己下达的命令之中察觉出什么。

　　因为这是涉及到数千年之后未来的行动。

　　除非这些家伙能够活到千年之后，到那时才能恍然大悟陈清在这一时刻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很明显……

　　能够活到那一刻的人，也早就无法阻挡这一切！

　　这就是“现在”的含义，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在这份力量面前，一切……都不过是可以随便推翻的沙石城堡！

　　“那么，站起来吧。”

　　挂断电话之后的陈清低声说道。

　　“我所选定的守护者。”

　　伴随着他的话音。

　　镜子之中，那个庞大的怪兽面前。

　　又是一尊巨大的存在，缓缓从沙砾之中站起。

　　这个存在的身高和对面的那只辐射巨蜥差不了太多，但身体上却带着很明显的雕塑感，仿佛是被什么人用沙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股奇特的感觉让对面的山下愣了一下。

　　“我看到过……”

　　他低声说道：“我在岩壁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个高大的巨人，就是记录在岩壁上的存在。

　　而这也正是从许久之前，就把辐射巨蜥封印起来的……

　　那道“光”。

　　只不过很明显，这道光并不算太过明亮。

　　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曾经为祂铺垫的一切都已经褪色；也可能是因为当初设计祂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让祂留到一千年之后。

　　所以现在的祂看起来还就是一个雕塑。

　　但没有关系。

　　因为有人会赋予祂真正的“光芒”。

　　镜子之外，陈清伸出手。

　　随后，将那只手点在镜面之上。

　　炁随着镜面如同水波一般扩散开来。

　　随后落在那具站起来的石像之上。

　　“来吧。”

　　陈清的声音平静：“虽然只有三分钟……但你会成为真正的守护者。”

　　不再是纸面之上，守护孩子梦想的巨人。

　　同样也是能够在千年之后，守护时间的光芒。

　　伴随着陈清手中的动作。

　　一道光，贯穿了面前的镜子。

　　那道光从千年之后的爱丽丝那里闪过、又从千年之前的镜面之中闪烁而过。

　　最终落在那个石像之上。

　　而随着这道光芒的注入。

　　石像也渐渐褪去了自己黄土一般的外壳，取而代之的是明艳的色彩。

　　无尽的尘埃遮掩住山下的视线。

　　在那沙尘之中，他唯独能够看见……

　　红色的巨人屹立在大地之上。

　　随后，在山下无法理解的地动山摇、沉闷入雷声轰鸣的巨震之下。

　　红色的巨人和辐射巨蜥在扬起的沙尘里，猛地碰撞在一起。

　　这份力量实在是太过恐怖，以至于搅动得周围污染像是要把山下溺毙。

　　这是伟大存在之间的战斗。

　　不。

　　山下很快摇摇头。

　　这不是战斗。

　　这是真理之主对辐射巨蜥的，裁断！

　　祂的守护者正在对辐射巨蜥这个不遵守规矩的怪物……

　　施以绝对的裁决！

　　镜子外的陈清双手交叠，眼神深邃。

　　“规则，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立下的。”

　　他喃喃自语着：“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得过界、不可逾越。”

　　这将会是千年之后对于那些伟大存在……最沉重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