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真武

　　无形的手搅动着面前的空气。

　　如同一柄锐利的剑，将那蛇一般的漆黑迷雾钉死在身后，徒留下毒蛇不甘地挣扎扭动身躯，腥臭的毒液流淌而下。

　　在齐正义惊骇到难以自持的视线之中。

　　科林猛然背过身去，脊骨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弯曲而下。

　　然后一直曲张到能够正视后背的镜子。

　　“是你！”

　　尖锐的、不似人类的啸声从科林的嘴里传出来：“是你是你是伱！！”

　　年轻人癫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那是邪异至极的“舞蹈”。

　　如同盛开的曼陀罗，恶质的阴气从科林的身上缓缓冒出。

　　看着眼前这一幕的齐正义更感觉骇人了。

　　“天启到底在这个家伙身上投入了多少？！”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冒出来的气，以及操控着年轻人身体的迷雾，都是天启对这个年轻人的“投资”。

　　迷雾越浓郁，就代表天启在这个人身上下的注越重。

　　而现在看来。

　　科林身上的黑气都能够越俎代庖，反过来操控他的身体，足可见天启到底对这个家伙有多么重视！

　　可，这是为什么？

　　眼前的科林究竟有什么值得天启如此看重的？

　　齐正义不清楚。

　　但他只觉得荒唐：“只有天启也就算了。”

　　偏偏那位竟然也在注视面前这个人类。

　　什么情况，这个人类是什么伟大存在的姘头吗？这么多人巴望着黏在他身上？

　　还有没有法度了。

　　我身上都还没有呢！

　　在齐正义逐渐歪掉的念头里。

　　科林的眼神逐渐被漆黑所掩盖。

　　他捂着自己的脸，声嘶力竭地哀嚎着：“真理！！！”

　　“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的！希波克拉底誓言，那个失传已久的誓言会再次出现，本就该是因为你！！”

　　天启的声音扭曲：“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你，一步步将既定的命运碾压至死！”

　　科林整个身体都倒压弯曲。

　　如同一座人肉拱桥，他的脑袋死死磕着地面，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是锤子猛砸墙面。

　　无休止地淤泥从他的嘴里、眼睛里冒出来，如同鲜血横流。

　　但科林却浑然不觉，只是癫狂大笑：“我早该知道的，我顺着希波克拉底誓言来的时候就该知道！那失传千年的誓言，本就该是你的权柄！”

　　“你这个掌握世间一切真知的‘真理之主’，那邪异的古老誓言也的确是你肮脏宝库之中的一部分。”

　　“所以你这一次又给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一份不该抱有的希望？！你又一次把一个本该净化世间的骑士，扭曲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你这个疯子，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大局的恶徒，搅乱命运脉络的杂种，自诩全知却固步自封的痴愚之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科林胡言乱语地大叫着：“我诅咒你，真理，我会诅咒你的！我要让你从此以后再也……”

　　还没等他说完。

　　镜子里的真理之主开口了。

　　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飘飘落下两个字：“聒噪。”

　　除此之外，再无一句留言。

　　然而下一秒。

　　像是为了应和祂的话语一般。

　　空气之中无形的气流再次涌动。

　　虚空之中的手轻轻抬起，通过面前古镜的连接，搅动着污染的源流、将其勾勒出自己想要的字迹。

　　随后，金色的枷锁从空中现身而出。

　　它牢牢缠绕在科林的身上，直接将他死死锁在原地。

　　他的双眼紧闭不能睁开，嘴唇封死不能妄言，双耳堵塞不可闻声。

　　此即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这是禁忌知识所带来的异象。

　　这世间一切知识，都是真理权柄之所在。

　　而圣人之言，也同样是知识的一部分。

　　甚至由于其神秘、古老，由此而衍生出来的异象，远远超越了此前诸多禁忌知识。

　　仅仅只是以虚手勾勒文字，便足以将黑色气流缠绕如疯魔的科林，以金锁缠绕身体、勒住五感。

　　而旁边的齐正人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怎么我也被绑了？？”

　　他有些理解不了。

　　你们两位大佬打架，为什么要牵连到我的头上？？

　　但很明显，仅仅只是一句话的禁忌知识，还不足以彻底让天启消亡。

　　漆黑的阴气再次喷薄而出，顺着科林的身体缓缓向下，一点点将科林身上的金锁染上阴暗的纯黑。

　　而随着锁链颜色的褪去，束缚科林的无形力量也渐渐消退。

　　同时，他惊喜地说道：“你的力量衰退了！”

　　“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你想要阻止灾变却没有成功，也是应该力量衰退……”

　　他一点点将自己身上的锁链绷断：“这就是你倒行逆施、妄图改变一切的下场！现如今的你，已经没有灾变之前的可怕！即便是掌握一切知识又如何，你所追求的本就与现实悖逆！”

　　“你已经输了，真理！彻底输了！”

　　闻言。

　　虚空之中，真理之主终于再次开口。

　　“我的力量？我只是堪堪以契约之人为基，本不愿过度干涉现实。”

　　祂的声音平淡：“但你过界了，天启。你不应该将手伸得这么长，更不该如此狂妄。”

　　“但既然你执迷不悟、自寻死路，那我也只能遂了你的愿……”

　　“于此黜落天启之邪。”

　　话音落下。

　　真理之主的声音再次传来：“太阴化生，水位之精。”

　　炁在奔流。

　　那是污染，在因为这一知识的禁忌程度、而不受控制地潮起。

　　“虚危上应，龟蛇合形。”

　　一道虚影在空中浮现。

　　禁忌知识的异象，在此刻一点点堆聚成型。

　　这一恐怖的变化甚至都还没有彻底完全，就让周围的夜行者忍受不住，哭嚎一声。

　　然后在齐正义面前爆散成无数血肉残块！

　　鲜血在他和科林面前激荡。

　　随后那些血液像是克制不住一般，颤抖着流淌而出、落在虚像的脚下，为那尊御灵所踩。

　　正大堂皇的虚像一脚踩踏在滚流的猩红血海中，如同步履在世间妖魔的头顶！

　　“周行六合，威摄万灵……”

　　宏大的声音在四周之中回荡。

　　前所未有的神圣之光笼罩在此刻。

　　而在这光芒的照射下，齐正义再也忍受不住，扔下科林的亲人、当场跪倒在地上。

　　“伟大的真理之主！万邦的真知之神！”

　　他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哭嚎着：“求求您的慈悲！”

　　“求求您不要继续了！我愿献上我的一切，只求能为您辟开道路！”

　　他对着地面拼命磕头。

　　没多时便鲜血横流。

　　但哪怕他如此恭顺。

　　天空之中的虚影还是朝着他一瞥。

　　随后，在这随意的目光之下。

　　齐正义浑身一抖。

　　竟然和先前那些夜行者一般，直接化作无数血肉残块爆炸开来！

　　而在他的对面。

　　科林身上的黑气也越发颤抖起来。

　　“竟然用上真武……”

　　他似哭似笑地哀嚎着：“但你杀不掉我的，真理。没有人能杀掉我，因为我是这世界的天启！”

　　“迟早有一天我会复活，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终将拣选出那个最合适的骑士……”

　　“然后让他覆灭你的国！”

　　对此。

　　真理之主毫不在意。

　　祂只是平静地，勾勒下最后一道锐利的笔锋。

　　【急急如太玄律令勑】！

　　当这一道锋芒彻底勾勒完。

　　空中的那道虚影，也自此拟合成实。

　　随后，祂举起手中的长剑。

　　就此朝着科林斩落而下。

　　没有山呼海啸的狂浪，也没有鲜血淋漓的惨景。

　　当长剑劈落时。

　　科林身上的黑气，彻底被那道虚影残念一剑斩成两节。

　　而在此之后，剑光如影穿梭。

　　仅仅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原本还死死贴着科林的那团庞大黑气，就此消散。

　　甚至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存。

　　先前还气焰滔天的黑气，于此刻彻底还于天地。

　　而对此，镜子之外的陈清只是沉默地看着。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杀。”

　　他轻声说道。

　　依靠禁忌的知识，很轻易就绞杀了天启。

　　而且最妙的是，这还不用给科林负担。

　　因为当天启缠绕在科林身上的时候。

　　古镜所选择的对象，就从科林……变成了天启！

　　毕竟那个时候科林已经晕厥了过去，使用者相当于是附身的天启。

　　所以陈清完全可以用天启的力量，转过头来利用禁忌知识绞杀它。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强行催动禁忌知识，让科林彻底承受不住、就此重伤垂危。

　　而只要科林没有死亡超过太久。

　　陈清有的是办法把他救回来！

　　当然，这对于科林而言可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好的。

　　眼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他的安全……

　　就在陈清如此想着的时候。

　　下一秒，面前齐正义的肉块突然重新聚合起来。

　　没过多久，那个老人便再次从血肉之中爬起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随后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太可怕了……还好我的保命手段够强。”

　　看着面前的古镜，齐正义几乎想要打退堂鼓了。

　　鬼知道那位大神到底走没走。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下一秒。

　　一只白皙的手，缓缓伸出。

　　然后，将面前的古镜从地上捧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从镜面之后传来：“真理的使徒么？”

　　那个声音带着笑意：“当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听着这个声音。

　　齐正义猛然回头。

　　随后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看着那个人，他终于忍不住失声叫出：“律圣……”

　　“李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