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谷贱伤农

　　米哈伊尔喝了酒就喜欢唠叨，同在一辆车上的年轻人都听得昏昏欲睡，只有罗兰饶有兴致的跟他聊着，通过谈话从这位阅历丰富的商人口中了解到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相比那些明显带有吹牛色彩的奇闻轶事，罗兰更关注普通基特兰德人的生计，所以他一找到插话的机会就向米哈伊尔打听基特兰德城内的物价，其中大多数商品的价格在他预计范围之内，唯独粮价之低廉令他大吃一惊。

　　“一磅小麦市价2个铜币，全麦粉3个铜币一磅？米哈伊尔大叔，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年轻人，这种事情我敢乱说吗？你要是不信，去城里打听一下就清楚了。”米哈伊尔满脸委屈地说。

　　罗兰相信他不至于信口开河，然而怎么解释基特兰德城的粮价跟赎罪堡的粮价完全一样？

　　赎罪堡的粮食供应是靠周边平原上的农庄来保障，成本相对较低，谷物产出长期维持在播1收5的水平，也就是说播下一份种子，收获后排除留种还剩四份粮食，有德鲁伊指导的地区谷物产量至少能翻一倍；而基特兰德人所在的高山地区缺少良田，农业劳动生产率远不如平原地区，最好的年景也不过播1收4，进口粮的交易成本必然更高，怎么会保持市场价与平原产粮地区相差无几？这明显不符合一般的市场规律。

　　作为一个来自地球的穿越者，罗兰和所有关心粮食安全的青年一样，对国际期货市场上黄、小、玉的价格变动非常敏感；来到瓦雷斯世界，身为远东民兵司令之子，他同样要关心各地粮食供应问题，对小、黑、大、燕等谷物的异常价格怎能无动于衷？

　　米哈伊尔看到罗兰眉头紧锁冥思苦想，以为对方怀疑自己吹牛，就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了一笔账。

　　“你看，白鸥港进口的粮食到岸价就是2个铜币1磅小麦，或者3个铜币一磅磨制好的全麦面粉，我的商队将面粉运到基特兰德城，千里跋涉却不产生一个铜板的利润，等于自带干粮白干活！”

　　罗兰听他煞有介事的诉苦，忍不住笑出声来：“米哈伊尔大叔，您就别跟我来这套了，老实说吧，来回跑一趟市政厅给您多少补贴？”

　　米哈伊尔老脸一红，讪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您是行家！”

　　什么生意都有人做，只有赔本的生意没人做。米哈伊尔当然不会像他之前宣称的那样赔本赚吆喝，事实上，他每从白鸥港运10磅面粉回基特兰德城就可以从市政厅领取1个铜币的补贴，他的商队有100头高地洛斯兽，来回跑一趟不过两三个月，单是运送100万磅面粉就有1000金币的毛利，这还不算运往白鸥港的货物产生的利润，收入相当丰厚。

　　财政补贴压低粮价对普通基特兰德人而言当然是好事，称得上是一桩善政，但是罗兰也意识到这必然对高原地区本来就很脆弱的种植业造成毁灭性打击。

　　从历史上来看，基特兰德人其实是很会种田的，在那些没有打通海上贸易商路的年月里，勤劳的北地农民在高原上种植青稞、黑麦和马铃薯作为主粮也能勉强糊口。如今受到大量进口粮食+财政补贴双管齐下的挤压，在人为压低粮价的大环境下，本地农民继续种田已经没有丝毫利润可言，不得不放弃耕地进城讨生活。

　　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吃饭的人却越来越多，那么问题来了——基特兰德城能够为大量失地农民提供充足的就业岗位吗？光靠扩大军队和出租佣兵，恐怕解决不了日益膨胀的失业大军。

　　通过与米哈伊尔聊天，罗兰对基特兰德城的经济概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基特兰德最具比较优势的产业无疑是采矿和冶金，当地煤、铁、铜、铅、锡等矿藏储量丰富，还有非常珍贵的寒铁矿，已经探明的露天煤铁矿藏足够开采两个世纪，然而正因为丰富的矿藏给基特兰德人引来诸多灾祸。

　　人们谈到煤铁资源的时候经常拿基特兰德与同样矿产丰富的冰风谷做比较，但是罗兰很清楚这样生硬的比较对基特兰德并不公平。

　　冰风谷是远东矮人一家独大，想怎么开采就怎么开采，基特兰德人所在的露西亚山区却是族群复杂野兽横行，开采矿山的成本比冰风谷更高。

　　北地山区最初的霸主毫无疑问是远东兽人，基特兰德人不得不向兽人君主缴纳供赋，实际上是替兽人开矿、锻铁、提供盔甲武器的奴隶，基特兰德人在长期忍受压迫的同时也培养出世代相传的采矿和冶金手艺。

　　兽人王国因内讧崩溃之后，基特兰德人获得了独立的机会，建造起他们自己的家园“基特兰德要塞”。

　　之后一个世纪，基特兰德人以要塞为依托开采周边矿藏，并以矿山为基地建设起一个个卫星镇，修建条条公路与要塞相通。在这段相对和平的岁月里基特兰德人迎来发展壮大的好时光，人口也迅猛增长。

　　然而好景不长，“龙之眼”迅速崛起取代了昔日兽人王国在北方的霸主地位，再次对基特兰德人的生存构成威胁。那些自诩高贵的龙血生物不屑于亲自动手开矿炼铁，他们需要更多奴隶，需要大量熟练工人。

　　最初他们试图奴役兽人从事这份“卑贱的工作”，结果失望的发现兽人实在太蠢，永远学不会那些复杂的采矿和冶炼工艺，工作效率太低，冶炼出来的钢铁杂质含量很高，卖不出好价钱。

　　在那之后他们很自然的就把主意打到更擅长这项工作的基特兰德人身上，为此历年来“龙之眼”频繁发动战争，试图奴役这个历史悠久的北方民族。

　　基特兰德人难以抵挡龙之眼的攻势，被迫放弃远处的村镇和矿场迁入要塞寻求庇护，这也正是基特兰德要塞近年来人口激增的根源——并非城市化的自然进程，而是出于安全和管理需要不得不扩大城市规模。

　　长期以来，基特兰德人的粮食四成靠自产自销，六成靠矿石换取进口粮，现在由于安全缺失，城外的农场越来越少，矿场也多为“龙之眼”夺取，需要进口的粮食却越来越多，财政赤字如同滚雪球一般愈演愈烈，倘若得不到妥善解决，只要一场饥荒就能将基特兰德要塞由内部彻底摧毁。

　　如何解决潜在的危机？

　　罗兰以局外人的视角审视基特兰德人的困境，不难得出一个比较客观的结论：矿产资源是基特兰德人赖以兴起的财富之源，也是惹来“龙之眼”觊觎的祸根。

　　龙之眼不会放弃称霸北方的野心，基特兰德人未来的命运无非三种可能：要么向龙之眼低头，甘心为奴换取苟且偷生；要么坚决反抗巨龙堡的侵略，将之彻底消灭；要么效仿兽人，放弃要塞、矿山乃至一切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合族迁徙到南方去讨生活。

　　这三条路都不易走，罗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觉得头疼，贝奥武甫王如今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转念一想，基特兰德城的艰难现状对他而言其实也不全是坏事。

　　重重危机压迫之下的基特兰德人不得不收起高傲，比从前更渴求来自南方的援助，而在这种局面下，贝奥武甫领主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与他所代表的寇拉斯军订立盟约。

　　想到自己有机会在与传奇强者的谈判中取得主动权，罗兰唇角不由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