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我喜欢火

    朱天在下坠。


    这里不是深渊，却酷似深渊，且是深渊之中的深渊。


    直至下坠到数十米的距离，他才想起来抽离一点点身体中风元素的力量，让自己下坠的身体不至于粉碎。


    因为对抗自然之力，他实在是力竭了，为数不多的风元素力量不足以支撑他安稳落地。


    终于还是砸在了地面上。


    一条腿摔断了。


    剧痛生起，他面无表情地忍受了下来，此时，有比断腿更加重要的事情。


    周围有赤红色的火焰在燃烧着，朱天在火焰中爬，并没有受到火焰的伤害，反而那些火焰灼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找到了家一般，直接被吸收进了他的皮肤表面。


    火焰缓缓消失，他就在黑暗中爬。


    深渊之中的深渊一片狼藉废墟，烧焦的残土参差起伏，远处若隐若现地冒着微弱的火星，仿佛被一场大雨浇淋后的地狱一般。没有任何的事物，即使是有，在黑暗中，他恐怕也是难以辨认，或是惧怕接下来要看到的，他的脸在痛苦地抽动着。


    犹疑而又急迫地去找寻，奋力地爬，渐渐的，他感知不到腿的疼痛，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内心的深处在纠结着另外的某件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爬得这么快，这么拼命。


    终于，他找到了那个人儿。


    浑身赤条。


    一如他们的初见。


    与最开始见面时候不同的是，她这时候很是安详地躺在那里。


    面容静谧，仿佛是完成了最大的夙愿或者使命，她的嘴角有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朱天将她拥入怀中，他不想确定那件事情，但此时必须去确定。


    很是痛苦的，即使断腿，他的面容都没有显露出痛苦。


    已经确定了，他就露出了更为痛苦的表情。


    轻轻摇了摇她的身体，朱天的眉头扭曲，面容也扭曲了，张了张嘴，始终发不出声响。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过了好久，鼻涕和泪水一同流进唇边，他才梦呓般喃喃说道：


    “条儿，醒醒啊！”


    怀中女孩没有回答，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朱天看她平静且用主动的面容，便呆住了，很长时间。


    万物因为什么而璀璨，而又因为什么而凋零，是惹怒了善妒的神明，抑或是深渊的恶魔在记恨你的美丽。


    赤红色残火在他们的周围全然熄灭，炽热退去，降于冰冷。


    那活泼的出现，在他面前放了一把火，也没有缘由的，就在他的内心留下了永不可磨灭的印记。


    火焰消失，在朱天的幻想中亦或没有消失，虚幻中萦绕的，常常是那毫无厘头的话语。


    “我叫三条。”


    “我有三条本命符文，你刚刚答应救我出去，所以我愿意给你一条。”


    “失去三条符文，我就会失去力量，就会惧怕这里的岩浆，很有可能死去……”


    “……”


    “你为什么不直接上去？为什么要用爬？”


    “赤角说让我在这里等，我等了五百年，我终于等不及了，想上去找他，然后我发现了封印的力量，那是他的力量，我能感受得到。”


    “他说很快就会来找我，让我在这里等，可是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现在应该一千年了吧，他还是没有来找我。”


    “我想知道要多长时间……”


    “只需要一天吗？我等你……”


    “朱天……朱天……”


    “你走吧……我不想你这样，我这里好疼。”


    “……”


    “我去哪里？”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喜欢什么呢……这里都是雪，我不喜欢，我喜欢火。”


    “你现在的身上就有火，我守着你！”


    “神魔见证！麒麟立誓……化为献祭……永坠深渊……至死无悔！”


    那层层虚幻，那坚定的声音缓缓消失。


    一切都归于沉寂。


    静谧的黑色伴随着他，促发了永恒的孤独，在孤独中，他又产生了一丝疑惑。


    “都要死么？”


    “为什么？”


    这里终究没有人能够解答他的疑问。


    “条儿，快睁开眼睛啊！”


    “条儿，我们走出封印了……”


    朱天被一股莫名的伤痛压得出不来气，心脏下坠，堵住地却是他的喉咙。他无言了，心脏一边下坠一边在喉咙中堵着，一直下坠，永远地堵着。朱天愣在荒凉的黑暗中，不知自己正在哪里？黑暗幽深，在他眼里似乎在下坠。他下坠得越来越快，快得就要传不过来气了。


    越来越冰冷的空气终于将他堵在喉咙中的心脏紧缩，下坠消失了，就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莫名的感觉到了寒冷。


    他抬起头，冰冷便掉落到他的脸上。


    是雪花。


    深渊中雪花。


    有一种不欢喜的感觉在内心泛起。


    冰冷穿透他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沉寂他的内心。


    他就想起来条儿说过的话。


    “我喜欢什么呢……这里都是雪，我不喜欢，我喜欢火。”


    对啊，条儿不喜欢雪，她是喜欢火的。


    这里不该有雪，应该都是火。


    朱天伸出自己的手，一丝火苗忽地在他手中闪烁出来。


    条儿喜欢火。


    朱天抱着条儿，手中细小的赤红火苗照亮了条儿的脸，朱天就那么注视着条儿，极为深刻的静谧之中，他意识到有不对的地方。


    条儿的脸很干净，但就是很干净，他才觉察到了那丝不同。


    “条儿，你的本命符文去哪里了啊？”


    缓缓触碰条儿的额头，那里应该有三条本命符文的，此时只剩下了皎白，什么都没有。


    “三条，三条都没有了……条儿也就没有了……”


    朱天的手颤抖，掌心上微弱的火苗熄灭，他运转体内的火元素漩涡气团，运转所谓的小周天大周天，都是无用的，停滞了，耗光了，都已经没了……


    “条儿，等会儿，一会儿就好。”朱天极为认真的摒弃凝神，脑海之中产生剧痛，小腹里面纠结缠绕在一起，终于在掌心中挤出了一丝丝火苗。


    火苗照亮了深渊中的他和她。她已经没了生息，而他就那么一直照亮她，等着她。或许某刻就能看到她的苏醒，他不想错过，徒留遗憾。


    深渊中有魔兽之森，魔兽之森中有深渊，深渊中陷入了平静的岁月。朱天在思考与不思考的间隙中徘徊，找寻着那捉摸不到的生机。思考终究是有用的，比起不思考来说更加具备希望。


    他放下了条儿的身体，慌乱地在黑暗中找寻，这个过程中，他怕黑暗侵蚀了条儿，就一直点亮着手中的火，不时回头去看她。


    一边找，一边回头去看她。


    看了第不知道多少次，他找到了一个干枯、瘦弱、变形的烧焦身体，颤抖着快速翻动，于黑暗中他找到一枚戒指。


    魔晶石戒指。


    曾经被古之精灵王夺去。


    里面有数千枚古之精灵王用来苏醒的“真叶”！


    “皮克……你在吗？”


    “我一直在的……”


    “我的亡灵之气耗光了，打不开魔晶石戒指。”


    “用精神力！”


    “哦，我忘记了……”


    黑暗中出现点点绿色，覆盖着冰晶的绿色。


    朱天重新抱起条儿。


    将那缓缓融化的绿色放在条儿的身上，他取出来很多绿色，直至覆盖到条儿身体的各个部位。


    “融化啊！”


    他命令“真叶”上的冰晶。


    冰晶听不懂他的命令，所以他就用自己身上的温度去融化它们。


    生命之力缓缓晕开。


    却是全部流进了他的身体中。


    他惊慌地缩回了手。


    感受到融合进身体中的力量，他产生一种愧疚感。


    转念释放出一丝丝刚刚恢复的火元素力量，融合更多的冰晶。


    “真叶”在冰晶中显露出来，但就那么躺在条儿的身体上，怎么都不肯化作绿色的生命能量。


    愤怒的朱天怪罪它们，想要驱使它们全部跑到条儿的身体里面去，却不知该怎么去做。


    将“真叶”放到条儿的胸口上，“真叶”反而化作一道绿光，溜进了他的掌心，把“真叶”放到条儿的嘴唇上，与之前的场景如出一辙。


    朱天的断腿得到治愈，内心反而更疼。


    思考总比不思考要来得更有用处。


    “血皇！”


    朱天低吼出生，将某个沉在于未知的灵魂唤醒，他幽蓝色的眼睛变成了赤红。


    “没有用的，”血皇无奈说道：“她已经——”


    “——你是不死族！”朱天沉声打断他说道：“想办法！快！她还没有死……对了！我们有不死血书！”


    思考！想办法！这是最后的办法哩！


    朱天从魔晶石戒指中取出一本赤红色的厚书，他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快！救活她！”


    “救活她？你既然已经这么说，那么就已经默认了她的死亡。”


    “不……不对，你可以的。”


    “我不可以。”


    “你是不死族！”


    “……”


    不再有人回答他，他也便陷入到了死寂，手掌上有火苗，照亮他脸上极致的阴沉，似乎已崩溃与强烈的打击，手掌上的火苗缓缓消失……


    沉寂……


    静到了终极。


    时间流淌了不知几何。


    可能是千秋万古。


    恍惚间，他想起了条儿的话。


    “我喜欢什么呢……这里都是雪，我不喜欢，我喜欢火。”


    倏尔，一抹赤红色的光亮有在手掌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