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长夜将至

    在《神典》之中记载，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门下有九位飞升者，他们服侍真神，为真神聆听凡人的祷求，并根据其祷求赐下神恩。


    而所谓的仪式，响应者并不是真神，而是这九位飞升者。


    如缪斯在为罗恩进行信物仪式之时所咏颂的神灵真名死亡与地狱之神——洛基尔琉斯便是真神门下的其中一位飞升者。


    凡人将飞升者们尊为神灵，但从事实上来讲，真神只有一位，而他们都只不过是伪神。


    在神受难之日，他门下有三位飞升者背叛了他。一人怂恿，一人欺瞒，而另一人，盗取了神的力量，被称为盗火者。


    于是在信条第二则写道：“神怜众生，但不包括盗火者、欺诈者以及唆使者。”


    因此，在某些宗教意识根深蒂固的地区，窃贼、骗子以及造谣者的罪名非常严重，甚至超过了杀人犯。


    例如摩斯比伦萨，这个城市几乎有七成的人都信奉真神，其中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都是真神的狂信徒，因此作为这个城市的居民最首先的一点就是不能撒谎。


    在一起调查之中显示，摩斯比伦萨是谎言最少的城市，同时它的幸福感指数也是最低的。


    现在有一个或是一群不知名的人正在盗取飞升者的伟力，这几乎是罗恩听过的最为耸人听闻的一件事了。


    罗恩忍不住问道：“难道神灵不会察觉吗？”


    “神灵们如今正在沉睡，”缪斯回道：“他们只能凭借本能来响应仪式，但察觉不到异常。这就是这些‘盗火者’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原因。”


    沉默了片刻，缪斯又幽幽道：“神灵是不会永远沉睡的，盗火者们终将要付出代价，无论是哪一位盗火者。神之信条第七则告诉我们，“长夜将至，神之将临。”而一切混乱与反叛都将在这一场长夜里得到清算，唆使者将被割舌，欺诈者将被剐心，盗火者将被斩手。在这一长夜过后，才是真正的黎明。”


    罗恩没有吭声，他紧紧地看着缪斯，盯紧了缪斯此时面部所有的微小动作。


    缪斯再次沉默片刻之后，他忽然冲着罗恩一笑，“你在观察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你再一次暴露了你的内心，我很担心这个缺点在今后将会给你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而我刚才为你做了一个示范，你认为我受到了妖力的侵蚀，思绪开始变得疯狂，但是我只不过是在将数年之前一位信徒在妖化之前的模样表演出来了而已。”


    罗恩哑然，他刚刚确实是认为缪斯不大对劲，缪斯眼里的执迷与憧憬正如那即将疯狂的韦斯特。


    “我刚才的那些话就是那一位妖化的狂信徒曾说过的，但是你不能不将其放在心里，无论行走在什么地方，都需如履薄冰，心怀敬畏。”缪斯叹道：“神已经沉睡了无数年，神灵们已经沉睡了无数年，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将会在什么时候醒来，或许他们早就已经醒来。只不过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清算日的来到，长夜的降临。罗恩，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将你带上这条路是对是错，毕竟，你与我们不同。”


    罗恩抬头望着缪斯，无言。


    缪斯记住恩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上这条路吗，你确实很有天赋，甚至是万中无一，但这不是原因。我曾对伊芙说，我看上了你的胆色，因为你在见识过妖符的力量之后仍然敢私藏韦斯特的妖符，并对我撒谎。但是这也不是原因。”


    罗恩面色尴尬。


    “你不必感到愧疚，也无需尴尬，无论是谁，圣人也好，罪犯也好，邪教徒也好，只要是走上了这条路的非凡者，我们无一例外都是自私者。我们手握神之伟力，以保护凡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却无时无刻不在做着有朝一日飞升的美梦。如今，大妖潜伏，所有的妖乱都只不过是一群无意识的妖物在作祟，甚至其中更多的是因为贪恋这种力量而妖化的非凡者。凭借我们现在的力量难道就不能够处理这些妖乱了吗？我们当然可以。但是我们无时无刻不想要往上走，想要更多更强的力量，这又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美梦而已。”


    说到这里，缪斯忽然问道：“罗恩，你知道世上第一起妖乱是怎么发生的吗？”


    罗恩摇头。


    缪斯回道：“神典记载，在真神受难之际，他没有时间分辨哪三位飞升者背叛了他，因此，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将所有的九位飞升者都与他一起沉睡下去，连带因为他神血挥洒而产生的妖。”


    “此后，人们发现以往必应的仪式开始失灵，他们开始变得失落，开始变得绝望，开始愤怒，开始疯狂。而后，一位学者在研究之后发现，仪式之所以失灵，那是因为其中没有蕴含力量。而他又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中发现，一座大山蕴含着一股力量，而这股力量像极了原本仪式之中所含的力量，也就是妖力。于是他带上了人挖掘山上的石头，以此重新开始仪式。最后，他成功了。在神仅仅沉睡了半年的时间之后，贪婪者便重新启动了仪式，同时也惊醒了那一尊大妖，世界上第一尊大妖——莫顿！”


    “这名学者开启了妖的时代，也开启了非凡者的时代，这个时代，从他的仪式成功得到回应之际，一直持续到现在，将结束于长夜过后的第一缕黎明。他被一些狂徒尊为圣人，同时也被大部分人称为恶魔。在他死后，他的子嗣被囚禁，他的姓氏被封藏。他名为，戈雷蒂.比格蒙。”


    罗恩瞳孔微缩，他下意识地控制自己面部的表情，但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惊讶很难掩盖，至少以他如今的功力是如此。


    比格蒙。


    这个姓氏，与韦斯特同源。


    难怪韦斯特曾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曾知道他的真名，罗恩原以为他只不过是夸大其词而已，原来他拥有的是一个烙印着罪名，名为贪婪的姓氏。


    缪斯看了一眼罗恩，他自然察觉到了罗恩的异样，但是他并未多说，只是缓缓接着道：“这就是非凡者的由来，从贪婪之中得到的力量，自私便是我们的本性。甚至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世上没有非凡者，或许世上也不会出现妖乱。”


    说到这里，缪斯喝了一口水，他沉默了片刻，随即回归了正题。


    他缓缓道：“而真正让我想要带你走上这一条路的原因是，你曾说过你并不是为了变强，而是先要研究，想要探寻。”


    罗恩点了点头，“是的，缪斯先生，这正是我的想法。”


    “我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想要将你带上这一条路，而在现在看来，我似乎有些做错了。”缪斯看着罗恩，叹了一口气道：“信条其三告诉我们：不必爱神，但需心怀敬畏。不可诽谤，不可窥探，不可亵渎。而支撑着你踏上这条路的信念就已经冒犯了真神。”


    罗恩握着水杯，半晌之后他喝了一口水，道：“缪斯先生，请允许我的冒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吗？”


    缪斯拿着神之印章，他回道：“在你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您说，为什么不存在呢？”


    “而今，我也是这个回答，为什么不存在呢？”


    罗恩犹豫了片刻，“我有一个悖论，不知道该不该说。”


    缪斯并没有很快回答，仔细看了看罗恩的面色，同样犹豫了片刻，“但说无妨。”


    “请原谅我的冒犯，”罗恩先用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心脏，然后开口道：“众所周知，神全知全能，那么请问，神是否能够创造出一块自己无法举起来的石头？”


    这是罗恩前世一个很有名的上帝悖论，如果回答是“能”，那么上帝无法举起他搬起的这块石头，那么他不是全能的。如果回答是“不能”，那么上帝也不是全能的。


    由此可以推导：上帝不是全能的。


    缪斯笑了。


    “这不是悖论，这是谬论。”缪斯回道：“凡人的问题无法在神前验证，凡人的逻辑有缺陷，所以才会有这个问题。而神的逻辑没有缺陷，所以在神面前，这个问题不会存在。”


    喝了一口水，缪斯轻松笑道：“而如果非要回答的话，神能创造一块这样的石头，他自己不能举起，但可以用神力举起。这样将会产生再一个问题，神能否创造一块他身体以及神力无法举起的石头？神能，但是这块石头将随它意念而动。接下来，又将出现再一个问题……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问神能不能自杀？你的错误在于，这块石头已经存在，但实际上，这块石头并不存在。”


    罗恩没再说话了。


    “好了，罗恩。”缪斯拍了拍罗恩的肩膀，他站起来道：“这只不过是我初浅的回答而已，无论我怎样回答，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并不能代表神，就连站在神的立场都不够资格。或许在以后，你将会向其他人问出这个问题，他们的答案，将与我不同。”


    “你也不必担心你家对面的那个仪式，我已经让奥列格以及格雷斯去查了。你现在需要做的，首先是使自己强大起来。我说过强大是因为贪婪，但是你不能因为避免骨子里刻下贪婪的字样而不去追求强大。我与你说这么多的原因是，你与所有的非凡者都不同，你的路不是变强，甚至不是守护，而是探寻。但是你同样需要强大的实力才能扫清迷雾，而且还必须快速强大起来。”


    “毕竟，罗恩，漫漫长夜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