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逝者已矣

　　甲板上只剩下几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即便是他们，在这种大风大浪的环境下想要安稳地行走也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扶着船梆或者抓着帆绳。

　　“你出来干啥，跟她们一起躲进去。”雷霆扭头对艾姬儿凶道。

　　“我看着你！”风浪中，艾姬儿大声地喊道，一步不离地跟在雷霆身后。

　　“进去进去！”不由分说地，雷霆赶鸭子似地将艾姬儿赶进了船舱中，这才又扭身跑了回来。

　　有些事，是男人才应该做的。

　　外面这么大的风浪声，呼救声雷霆是怎么也听不到了，跑到伊祖克船长身边大声地喊道：“船长，出事的人在哪？”

　　“那边！”伊祖克伸手指着前方，嘴巴上叼着的雪茄早就被潮湿的空气熄灭了，粗壮的大手掌着船舵，努力将船只往旁边靠去。

　　一蓬大浪迎面扑来，击撞在船头上，零散的浪花溅上了甲板，散在雷霆的脸上。

　　好冷！雷霆一个激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船帆早就被扯下来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张开船帆只能带来更大的阻力。水手们拼了老命地在划桨，用自己的力气和经验和自然的力量抗衡，将小船带往出事地点。

　　黑夜中，只有船上几展摇曳不已的油灯，点燃了一些光亮。

　　雷霆的耳中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嘎吱吱……就好像破旧的木床突然散架了一般，与此同时，早先听到的呼救也渐渐清晰起来。

　　呼救的是男人，不过，这个声音却显得很虚弱，看样子是应该出事不久了。

　　“奥尔特，你来掌舵！”船长大喊了一声，然后让自己的大副接替了岗位，将嘴巴中早就湿透的雪茄狠狠地吐到了地上，捋起了衣袖。

　　看清楚了，在小船前方大概十五米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是船只的影子。

　　雷霆努力辨认了半天，才骇然地发现，这艘船有一大半已经沉进了水中，诡异地倾斜着，而且下沉的速度还在加快。

　　“救命！”虚弱的呼喊依旧在持续，是从这艘失事船的船尾传过来的。

　　伊祖克拿出一条粗粗的绳子，将绳子一头固定在船帮上，另一头往自己的腰间一系，打了个死结，这才扭头看着雷霆跟卡洛斯道：“等会麻烦两位拉我上来。”

　　“我们来吧。”老卡不由分说地将绳子扯了过来，虽然伊祖克很强壮，但是在老卡面前还是犹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道。

　　“少爷。”老卡将绳子的一头递给了雷霆。

　　“小心点。”雷霆紧紧地抓着，叮嘱道。

　　“小事。”老卡将绳子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然后一转身就跳了下去。

　　扑通……浪花四溅，雷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是这艘出事的船是紫荆花的那艘就好玩了！雷霆不无恶毒地想到。

　　过了好大一会，卡洛斯的声音才从那边传了过来：“少爷，拉我。”

　　雷霆扯动着绳子，将老卡一点点地拉了过来，船长伊祖克也在一边帮忙，很快，几个人影就出现在甲板下方。

　　雷霆用力一提，老卡借着这股力量腾然而上，大手在船帮上一借力，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

　　老卡救回来两个人，背上背着一个，胳肢窝下夹着一个。

　　“进船舱！”伊祖克招呼着老卡，“下面还有没有人？”

　　“没了，只剩下这两个。”卡洛斯抖落身上的海水答道。

　　一船的人只剩下两个，大海果然是个危险的地方。

　　将救回来的两个人放进了船舱中，老卡也忍不住哆嗦起来，好在身有斗气，也感觉不到多少寒冷。

　　“先去换个衣服，别凉着了。”雷霆不放心地的叮嘱道。

　　“恩。”卡洛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女孩们全围在旁边，惋惜中带着心疼地看着这两个救回来的人。

　　一男一女，男的还在大口地喘息，看样子命悬一线，而女的，却丝毫动静都没有了。

　　“咦？”雷霆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面孔……这不是白天找自己合作的那个佣兵团的团长么？

　　这个团叫血魄，这个男人叫……

　　“蒙多司？”玛利亚记性很好，白天只听了一遍就记得了。

　　“几位姑娘，麻烦你们先把这个女孩子弄到床上，把她的湿衣服全部脱掉，给她全身都揉揉。”伊祖克到底经验丰富一些，知道这些冰凉的衣服更加会加速两人的死亡。

　　“明白了。”艾姬儿两只手就抱起了这个女孩，转身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等一下，这个女孩没呼吸了。”雷霆伸手试探了一下女孩的鼻息说道。

　　“死了？”玛利亚有些心疼。

　　“先人工呼吸。看能不能救下她。”

　　“什么……是人工呼吸？”连伊祖克也好奇地看着雷霆。

　　“恩？”大家都不知道么？

　　“跟我来。”雷霆一摆手，带着女孩们走了出去。

　　等到女孩们都走掉之后，伊祖克也一把扯掉了蒙多司的衣服，将他脱的清洁溜溜，再拿干衣服擦干他身上的海水，一把丢到了床上，拿被子盖好。

　　“药来了。”奥尔特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看样子他们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事情，这边刚弄好，他那边的药已经煮好了。

　　搬起蒙多司的上半身，将热乎乎的药水灌进了他的喉咙里，蒙多司虚弱地抬起眼皮，只说了一句话：“救救吉娜！”

　　“是死是活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伊祖克将嘴巴上的雪茄点燃了。

　　另外一间船舱中，这个叫吉娜的女孩已经被玛利亚她们放到了床上，几个女孩搓着她的手和脚，努力给她带来一点温暖。

　　雷霆简短扼要地跟大家解释了一番，女孩们这才明白什么叫人工呼吸。

　　都不会！女孩们面面相觑。

　　雷霆也没试过，只知道原理。

　　“你来吧，救人要紧。”玛利亚说道。

　　从救人回来已经耽搁好久了，而且不知道在这之前，这个女孩是不是就停止了呼吸。再拖延话，神仙都救不回来。

　　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吉娜还有一点微弱的心跳，这是个好兆头。

　　雷霆翻身上床，坐在吉娜的身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查看了一下她的鼻腔和喉咙。

　　很好，没有什么东西淤积在这里。

　　而且救人的时候尽量不要让被救者胸口压着东西，雷霆回头看了一眼女孩们，轻声嘟囔道：“我这是救人啊。”

　　说完就解开了吉娜上身的衣服，扯掉了她的束胸。

　　捏开吉娜的嘴巴，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孔，雷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俯身下去，犹如吹气球一般狠狠地吹过去。

　　虽然雷霆说的很明白了，但是当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女孩们脸都红了。

　　这是救人么？怎么看都象是雷霆在占便宜，嘴巴贴的这么紧，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吹入一口气之后，雷霆抬起了身子，双手张开平方，五指交叉，然后在吉娜的胸口往下弹动似地挤压了一下。

　　没反应！

　　再来一次，三两次之后，雷霆把握好了节奏，动作也慢慢娴熟起来。

　　如此持续了两三分钟，雷霆都差不多快要放弃了。

　　当最后一次雷霆使劲摁了一下吉娜的胸口的时候，一缕水液从吉娜的嘴巴中蔓延了出来，伴随着一声艰难的呜咽，吉娜轻声地咳嗽了出来。

　　“好了好了。”这一刻，雷霆太有成就感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从床上跳了下来。

　　杀了那么多人，这还是头一次亲自挽回一条性命。

　　再看去的时候，吉娜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虽然幅度比较小，但是已经能自主呼吸了。

　　“你们把她衣服脱掉，给她全身都揉揉，动作别太猛了。”雷霆叮嘱了两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蒙多司的那间屋子中，船长已经不在了，只有年轻的大副守在那里。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他发烧了。”大副伸手试探了一下蒙多司的额头开口说道。

　　“船上没医生么？”

　　“没有，愿意出海的医生很少的。”

　　这还真是扯淡。

　　“那你们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尽快靠岸，找医生！”大副理所当然地回答，估计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正如船长所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希望蒙多司是个武士，这样他活命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第二天，蒙多司高烧不退，神智不清，倒是吉娜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倒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整个佣兵团只剩下蒙多司和自己，而且蒙多司还性命垂危的时候，哭了一通，昏迷了过去。

　　船只已经进入了马格拉隆海，天气良好，微风拂面，艳阳高照，碧空万里。站在甲板上，望着那一望无际浩瀚无痕的大海，雷霆不禁生出一种渺小感。

　　“大海的脸是说变就变的。”伊祖克在旁边说道，“说不定下一刻就有狂风暴雨袭来。”

　　第三天，正在吃饭的时候，一个水手突然报告蒙多司醒了，精神也好了许多，要见见救他性命的各位。

　　雷霆眨巴着眼睛迷茫了一下，不对啊，刚才去看蒙多司的时候，他还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怎么这才一会功夫就清醒了过来？

　　抱着一丝没说出的疑惑，走进了屋子中。

　　蒙多司果然醒了，脸色有些潮红，看样子精神不错，眼珠子明亮的很。

　　“原来是你。”蒙多司扯动了一下嘴角，对雷霆微笑了一下，“感谢你们救下了我跟吉娜，谢谢！”

　　“天灾人祸！我们只是伸把手而已。”雷霆仔细地观察着蒙多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见见吉娜。”蒙多司说道。

　　“等你好了再见她吧，现在多休息才是真的。”玛利亚安慰道。

　　“我现在就想见见她。”蒙多司苦笑了一下。

　　他也能感觉到么？雷霆心中有些悲哀。

　　“艾姬儿，去把吉娜带过来。”雷霆对守护骑士点了点头。艾姬儿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大一会，虚弱的吉娜走进了屋子中，血魄佣兵团仅存的两个人见面之后，吉娜又是一阵痛哭。

　　“吉娜，坚强点！”蒙多司大口地喘着气，“你是最出色的弓手！不要哭泣！”

　　“团长！”吉娜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着，却努力憋住哭泣声。

　　“这位先生……”蒙多司抬起眼皮，看着雷霆。

　　“我叫雷霆！”

　　“谢谢你！”蒙多司一脸的陈恳，“真的谢谢你。吉娜是血魄最厉害的弓箭手，她能在一百码之外射中一只老鼠。”

　　这还真厉害！

　　“人也温柔善良，长的很漂亮不是么？”蒙多司扯起话头，没完没了地夸赞着吉娜，将女孩夸的一脸通红。

　　“团长，你好好休息，别说了。”吉娜扭捏不安。

　　“是啊，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身体好了再说，吉娜也要休息的。”玛利亚在一边说道。

　　“让他说。我们出去吧。”雷霆对众人摆了摆手。

　　“雷霆团长！”蒙多司叫住了准备出去的雷霆，“麻烦你过来一下。”

　　雷霆点了点头，凑到蒙多司身边，这位血魄佣兵团的团长在雷霆耳边低语了几句，雷霆严肃地点了点头。

　　来到甲板上，女孩们全奇怪地望着雷霆。

　　“这两个都是病人，需要休息的，你让他们现在聊天干什么？”玛利亚奇怪地问道。

　　“给我支雪茄。”雷霆对伊祖克伸出了大手。

　　船长从口袋掏出一支丢给了雷霆。

　　拿燧石点燃了，雪茄那呛人的味道在胸口处徘徊着。

　　“蒙多司不行了。”雷霆将一口烟闷到了肚子里。

　　“什么？”女孩们大惊，“怎么会，他精神很不错啊。”

　　“回光返照。”雷霆咳嗽了两声，“人死之前，最后的生命力会迸发出来，就象蒙多司现在这样。”

　　“不会吧？”

　　“这事我也听说过。”伊祖克在旁边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知道，刚才把我叫过去……就是将吉娜托付给我们。”

　　大家全沉默了。

　　甲板上只有伊祖克和雷霆抽着雪茄的吧唧声。

　　良久，船舱内猛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团长！”随即就看到吉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把揪住了雷霆道：“团长，团长他……快救救他！”

　　雷霆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吉娜的脑袋，将她放到了玛利亚的怀抱中。

　　走进屋子中查看了一番，雷霆对众人摇了摇头，吉娜直接昏了过去。

　　好不容易救回来，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了。

　　这让雷霆也挺难受的。

　　现在已经进入了大海，火化尸体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直接将尸体丢进大海中喂鱼，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雷霆想了想，跟伊祖克打了个招呼，拿一张冰系卷轴将蒙多司的尸体冰封了起来。

　　海上的温度比较低，估计十几天之内，尸体应该不会解冻，在这十几天内找个小岛靠岸，将蒙多司的尸体火化了就行。

　　“暗礁，激流，永远是大海中最危险的敌人。”伊祖克感慨了一声。

　　蒙多司的死对吉娜打击很大，本来知道自己的佣兵团差点全军覆没的时候，吉娜就很难受了，好不容易还剩下蒙多司，没想到最后还是走了。

　　接连两次的精神冲击让这个女孩几天没吃饭，只有玛利亚喂她的一些姜汤维持着生命，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再这样下去，她也会死的。”晚上睡觉的时候，玛利亚担忧地说道。

　　“明天我去看看。”雷霆想了想开口说道。

　　“别说的太重了。”

　　“我晓得分寸。”

　　第二天早上，雷霆来到了吉娜的房中，桌子上摆放的早点一点没动，早就冰凉了，吉娜躺在床上，望着仓顶，眼神有些呆滞。

　　“你会死的。”雷霆搬了个椅子坐在吉娜身边。

　　“你们团长走之前，将你托付给了我。”

　　“其实，我们素不相识，我们救下你也只是不忍心看着你死罢了，如果你还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也没什么办法。我知道，蒙多司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也知道，如果我死的话，我的团员也会跟你一样伤心的。”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真的象你这样，我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原谅他们。知道么？蒙多司的尸体还在船上，他还在盯着你！看到你不吃饭，也不好好地恢复病情，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说的雷霆自己都觉得怪恐怖的。不过很有效果，吉娜的眼珠子转了转，眼皮也眨了几下。

　　“不要这样。”雷霆谆谆教导着，“你这样做只会让死去的人更加伤心而已。”

　　吉娜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眼泪再次涌出了，最终没憋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了就好，能解开自己的心结，雷霆不禁呼了一口气。

　　“他们……他们……都死了。”吉娜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只留下我一个人。本来……本来团长可以不死的，但是……他为了救我，自己跳了下来。”

　　雷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个时候，吉娜需要有一个听众。

　　哽咽地说了一大通，雷霆也没搞清楚吉娜到底说了些什么，慢慢地，吉娜的神色平稳了下来，擦干了眼泪，看着雷霆道：“能把桌子上的东西拿给我么？我有些饿了。”

　　搞定！

　　“你等下，饭菜凉了，我去让他们热一下。”雷霆站起身来端起饭菜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