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放手一搏（二）

　　德安西北山地中，郭甫臣团艰难地前进着。

　　夏秋的庐山地区，晚穿棉袄午穿纱。崎岖不平的山路，骡马行进困难，常常得士兵们扛着、推着才能前进。官兵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晚上山风一吹，透骨地凉，官兵吃尽了苦头，却没有一个人喊出一声苦。

　　随着一阵阵脚步声，一支浩浩荡荡的部队向他们开来。堵在他们前进的谷道口上。

106团的侦察兵王大伟带着一个给背着大刀，挎着盒子炮的老农从对面的队伍跑来。

　　“是游击队？”郭甫臣问道。

　　“报告团座。”王大伟敬礼，然后回答道：“这位是南浔游击队的大队长王小二。”又给这位游击队队长介绍郭甫臣道：“这是我们一〇六团郭团长。”

　　“你好。”郭甫臣敬礼，然后伸出手。

　　“首长好。”网小二非常不标准的敬礼，然后把脏兮兮的全是老茧的手在衣服上用力擦擦，和郭甫臣拉了拉。

　　“你们怎么在这里？”

　　“报告团座，我等奉命带来一支游击队配属你们背后攻击德安的作战……”

　　郭甫臣疑惑的看向情报主任参谋曹格，之见他点点头。

　　“欢迎你们来！你们就跟在我们一起行动吧。有什么事情和曹格同志联系。”

　　郭甫臣说完就指挥部队去了。他是个非常骄傲的军人，不是看不起这些赤脚的游击队员，而是骄傲的认为战争是属于职业军人的，而游击队员只是放下锄头拿起枪的农民，他们不应该拿枪，应该拿锄头在家里种田流滴禾下土，而不是拿枪打仗在战场血染战袍。

　　越来越多的步兵和骡马行进在黑暗中，步兵分在大桥两边，各种骡马穿行在中间，宽阔谷道上形成了多路纵队并肩前进，井然有序，形成一条长龙……

　　穿过了谷道，战士们看清了游击队的同志们。他们有的背着鬼头大刀，有的扛着红婴枪，有的拿着三眼鸟铳，有的拿着79毛瑟，也有挂着盒子炮的。

　　他们列队高呼口号：“欢迎国民革命军入赣作战！”

　　游击队中两位学生模样的少年自豪地说道：“我们在武昌革命军工作过，参加过湖北保卫战争，我们很怀念武昌。”

　　郭甫臣拍拍两位少年的肩膀，鼻子有些酸。少年应该在读书的年龄，却拿起武器上了战场。李大帅当年在结束湖北保卫战后，第一件是就是把未成年人从军队中复员，两位少年应该是那时候离开的军队，却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却还是卷入这血腥的战争之中。

　　部队再往前开，暗夜中，还能看见零零星星的南浔老百姓，有老人、妇女和小孩，站在自家的门口深情地望着国民革命军人的队伍，由衷地喊着：

　　“李大帅万岁！”

　　“三民主义万岁！”

　　“国民革命军万岁！”

　　在通往谷口的一条公路走了25公里。大休息的时候，指战员们看到，这里的人们都在为着即将投入战斗而积极地准备着。有的在开干部会，有的在开党员会。有的准备担架，有的在做干粮……

　　人们看见国民革命军的部队在万家岭开进，纷纷议论起来：这回国军要出兵帮助我们打北洋了！

　　北洋军刚刚在这个小镇疯狂洗劫了一遍，这里一片火海，烟雾冲天。他们看到，这个小镇的房屋几乎都在燃烧着，红色的火苗在寒风中抖动。道路旁、田野里到处都有被杀死的居民和牲畜，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焦煳味。

　　北洋军的士气，一直就是用这种残酷血腥的方式来凝聚！

　　这是北洋军欠下的血债，激起了这些指挥员们心中无比的义愤。

　　他们默默地表示：“我们在即将开始的一仗中，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些杀人放火的北洋强盗，为父老乡亲报仇！”

　　“曹主任。”游击队的队长王小二说道：“我的家就在这里，我想请个假，回家去向祖母和妹妹告别。”

　　“去吧。这是应该的。”曹格笑道：“你哥哥说向祖母和妹妹告别，那你父母呢？”

　　王小二眼神黯淡，沉默不语。曹格立刻知道自己问错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什么，他们都是被北洋强盗杀死的。”

　　曹格也只能拍拍王小二的肩膀：“我们会替他们报仇的。”

　　王小二回到家。一进家门就喊起来：“奶奶！奶奶！”

60多岁的祖母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孙子，嘴里一个劲地叨咕着：“这回孙子回家了，不再走了吧？”

　　“奶奶！我已经是国民革命军了，明天就去德安，到德安去打北洋强盗。”

　　“不去不行吗？”

　　“奶奶，不打北洋强盗，战火都已经烧到我们家门口了。再说，我父母的仇……”

　　王小二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祖母就同意了。

　　然后，王小二又嘱咐妹妹：“哥哥不在奶奶身边，只有靠你多照料奶奶了。”

　　“哥哥，你放心地去打北洋强盗吧！打了胜仗，可别忘了给家里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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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出发了，继续向着德安前进。

　　行军的速度很快，每个人身上汗水湿透了衣衫，晚风吹得周身发凉。

　　走着走着，指战员们看见路旁被北洋军炸塌的民房还在燃烧；母亲被炸死，婴儿趴在亲人身上哭叫，耕牛死在稻田地里……

　　长长的队伍里，谁也不吭声了，每个人都沉默地低着头走，只听见急迫的、沉重的脚步声。

　　会做工作的指导员李建国、副指导员张东方跑前跑后，一边走一边对沉默了的全团同志高声说：

　　“大家已经看到了，什么是打倒袁家王朝、保家共和、将革命进行到底？打倒袁家王朝、保家共和、将革命进行到底，就是为这些受苦受难的人民报仇！就是绝不让北洋军强盗制造的灾难在我们神圣的祖国继续！”

　　行军队伍里不再沉默了，脚打泡的战士跟上队伍，从班长、排长到国民党员们都说：“脚走烂了也要跟上队伍，去为江西人民报仇！”

　　指战员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说：“咱们来的正是节骨眼上，再晚了，祖国其他的土地上也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国民革命军奋起勇气，拼命向前突，向前冲。

106团主力进至万家岭、哔嘶街、老虎尖、石堡山一带，迂回纵深的攻击目标已近在咫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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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回到德安城南浔战区前敌司令部里，孙传芳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连续几天紧张的部署、准备，他没敢合眼，连轴转了几天。他一次指挥6个师进行一次大的歼灭战，偏又碰上大总统在北京亲自坐镇最高统率部遥控指挥，难免有些紧张。可随着各项准备的陆续落实，他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对自己的这次围歼部署还是满意的。

　　孙传芳的胆略和应变能力丝毫也不亚于杨帆，或许还略胜一筹，你敢斗胆下注，我就敢放手一搏，孙传芳决心把握战机，吃掉冒进的郭甫臣的加强团。他当机立断，重新部署，果断地撇开瑞武路方面刚刚咬住的第27团，从瑞武路火速抽调新13团、新15团1个营、第60团、预备第6团、第91团、第142团、第19团各部，北洋军一个团实际只有1000人，这是王占元留下的令人发指的吃空饷制度，但是集结6000多人包围第106加强团6000人的西半面，他认为有绝对的把握；从南浔路，德星路抽调第4师2个团、第74师2个团、第66师2个团、第187团、第139团1个营等部，包围106团的东半面。断敌退路并向南攻击，也是胜算极大，应该说没什么负担。这样，被压缩在万家岭仅数百平方公里的郭甫臣团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孙传芳一遍遍在脑子里过着筛子，他要的是绝对把握，他等这一天都快等疯了。

　　将帅斗智，士卒斗勇，帷幄谋定之后，鹿死谁手，就全凭双方将土在战场的厮杀了。

　　对这个反“八”字阵地，孙传芳显然十分满意。他对袁世凯说道：“该阵地如张袋捕鼠，如飞钳剪物，敌犯右则在左、中应，犯左则中、右应，犯中则左、右应。”

　　北洋军12个团1万余大军飞调万家岭，把郭甫臣团6000多人团团包围在10平方公里的山岭中。

　　天刚破晓，万家岭清晨的宁静便被惊天动地的炮声震醒。孙传芳调整好部署，指挥1万余北洋军队，开始对万家岭之敌国民革命军第104团发起全线进攻。

　　孙传芳并不是一个得点儿便宜就往回缩的人。他喜欢战场上不绝于耳的枪炮声，喜欢大的、带有刺激性的较量。

　　孙传芳征战多年，有个习惯，仗打得越是艰苦，越是惊心动魄，他越有精神，头脑也越灵活。困住郭甫臣团，他知道仅仅是开始，硬仗在后面。而且他的1万多大军是内线中的外线作战，吃掉郭甫臣一个加强团，杨帆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

　　然而，万家岭攻击并没有孙传芳想象的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