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民气（一）

　　武昌。

　　夜已深，但红楼内仍然是灯火通明。

　　鄂州军、政、工、商、学等各界大人物们进进出出，更多的则聚集在大会堂里，一片忧虑不安的气氛。

　　“……荷兰小国，咄咄逼人，欺我太甚！”汤约宛女士演说开会之宗旨，及历年荷兰人虐待华工之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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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国家新造，忧患迭乘，悲愤交集，五中俱裂。吾侪生为中国之人，死为中国之鬼。政治外交，吾侪小民，虽无过问之责，惟既为中国国民，应有国民应尽之责，曷能卸责于政府，而自忘其天职……我侪小民，能仍为中国之民，以生以死，夫复何求，妄有希冀，万一不能，宁可玉碎，誓不瓦全。特先输财以待，表示我国民最后之决心！”

　　这个白白胖胖的商人说着就抽出一本支票薄，拧开笔帽，刷刷的写上一串数字，撕下支票，高举着喊道：“10万！”

　　“我也输1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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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商会各帮巨商纷纷豪气万丈的仗义输财。

　　“荷兰小国，欺我太甚，我等读书人两袖清风，就只有以死相争了！”

　　正说着，高颧骨，双目炯炯有神的汤化龙站出来大喝道：“诸位，李帅连夜拍报来说，对付荷约之不公，申述荷兰小国压迫我海外华人之暴行，废除契约华工制度，不能依赖北京的袁世凯中央政府，只有依赖全体人民的力量，才能挽狂澜于既倒，遏止国势的颓败！”

　　众人悚然一惊，不觉都对汤化龙望去。

　　有人忍不住八卦的悄悄同身边的人道：“你看他，风光无限的样子！当初被黎胆小排挤，跟着黄胆大去了南京，谁知又被同盟会排挤，现在凭女儿的群带攀上李疯子，到是比以前混得更加的风光了。”

　　“唉！生男莫如生女好，生女当如卫子夫。”

　　台上的汤化龙傲然道：“今有一最重要之问题，关于吾华人之生命者，曰惟废约。今有一最重要之问题，关于吾华侨之生命者，曰惟废约……”

　　众人又是一惊，有的人不觉低声道：“废约！废约！”

　　“我华人在南洋艰难创业，却受百般歧视虐待，推荷人之用心，其所以悍然不顾敢于为此者，不过欺吾国之弱耳……故今日对付此禁约之问题，在有一最要之解决。解决何在？”汤化龙一问，不等有人回答又自说道：“则曰勿依赖中央袁政府，而专恃民气是也。何谓不依赖中央袁政府也，此约既移议于北京，能废旧约别立新约，此中央袁政府事也，然吾决其不能办到也。能改其所立之约而增入华人在南洋享受种种之权利，此亦中央袁政府事也，然吾亦决其不能办到也！”

　　汤化龙大喷袁世凯政府，一时竟无人出声。

　　“同胞！袁政府之不足为吾民可恃也，北京衮衮诸公，久已具前清类奴隶性质，而无爱国思想；拥虚位食厚禄，日以苟且图存为事。其种种怪状已为吾民所见知，当无待鄙人之赘述。夫专制国体其政府有压制吾民之权力，吾民有服从政府之义务，数百年来民气销磨殆尽。故自中外开通，凡有交涉，彼外人遂利用我政府之压制而迫使吾民以服从，往事之已然，真使我同胞隐忍吞声痛哭流涕者也……”

　　有人诧异的问道：“北京袁世凯不能办到，那又该如何？”

　　“所谓专恃民气之前说也。何谓专恃民气？”汤化龙洋洋洒洒的说道：“……如扎硬寨，打死仗。挟逼之而不惧，震憾之而不摇，恃此真气以与大舞台相竞，无锐不破，无坚不摧，可预决也。此次对于泗水荷人之暴行，可以用吾民之真气者何在乎；即诸君不办荷货，不受荷佣之政见也……此次泗水荷人对我华人之暴行就大局言之，则损害国家之尊荣，玷辱国民之人格。就我小节言之，则妨碍海外华人之生计，侵害商民之利权。故，敬告诸君，为全国计，为全华人计，皆属最迫切之事，鄙人将搦管以观诸君之成也。”

　　有个学界夫子愤怒道：“夫蓄之久则其发之也必锐，怨之极则其敌之也必勇。屈极求伸，无往不复，遂于今日而发其端焉！”

　　“我同胞，结以团体，持以毅力，勿依中央袁政府，勿惧外人列强，勿为威所劫，勿为害所动，勿顾私利而自图，勿听浮言而散涣，是鄙人之朝夕馨香而祝之者，固不能不有赖于我同胞也！”汤化龙学着李想演讲时的样子举手握拳，振臂一呼。

　　“说得好！”

　　底下一群人同时叫道。

　　“今谨就鄙见所到者为我同胞告之。”汤化龙话锋一转，脸上透出一股凛然神情，“一、禁用荷货专在商民，务使与政府不着一丝牵挂。盖前事者后事之师，……北京政府固具有畏外之特质而又深忌民权之发达者，彼外人宁不知之，故依赖北京袁政府非惟不能得其保护，且反生其阻力，盖北京袁政府固不以国民为事者也。”

　　“二呢？”有人叫道。

　　汤化龙竖起两根指头：“二、西人外交其势力所不到者则以阴柔出之。今我之不用荷货，实为其势力所不到之处。三。”他竖起三根指头继续道：“细查荷货，已有先我言之者。鄙意更欲于调查后将各货名目谱成歌曲，刊印分派，使妇孺皆知。更查列我同胞之赴荷印亲受其虐者，某人某事一一串成歌曲，亦刊印流传，以宣扬其暴状。”

　　众人轰然响应：“这个自然！”

　　演说既毕，汤化龙说道：“接下来，有请商会董事们即定一办法。”

　　汪甘卿说道：“抵制荷货系商家交涉，不可涉及国际，以致转生波折，宜速定一不定荷货之办法，其已定之货，宜切实调查标明牌号，疏通以后，不得再定，庶不致强人以所难，方能做到真正不用荷货地步。”

　　刘歆生道：“可以自己制造货物以代荷货；多劝人不买，使人人皆知。”

　　刘歆生毕竟是跟着李想浸淫已久，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寻找到商机，各帮巨商一阵佩服。

　　尤惜阴道：“实行不用美货，当众毁弃所购美国时表。”

　　武仲英代表杭州商界说道：“抵制荷货情形，上海能如此协力，我杭必坚持到底。”

　　来会者自长江各埠各大商家外，北京各业大商家如银行铜铁行洋布行钱庄洋纱庄，天津帮广帮宁帮徽帮等代表到者甚多，皆表愿与长江商会同进退，以见我中国人心一致云。

　　“好！”汤化龙拍案道：“这就先由本埠各帮巨商自行签名允认。各帮签名毕，即拟定通告全国三十五埠电稿。”

　　签名之时，拍手之声，如雷震动。

　　张竹君女士道：“言我女界向来用荷货最多，今亦当公议不用，坚持不购美货主义，广结团体、以尽责任、盖外国所以侮辱我华人者，以我国人无团结心之故。我女界当竭力劝化家族乡里，一律实行。”

　　张竹君女士提议办法十条，可决可否，五条为公众赞成。

1、致书各男界以表同情。

2、各担运动内地女界之任。

3、刊发美货名目牌号传单。

4、分往各埠各家，演说不用美货。

5、拟以此次集会为坚持久远之中国妇女会。

　　“鄂州各学堂接得泗水公电，大动公愤，所有学堂均议决不用荷货，以示抵制。且连盟檄示南北各省学堂，一气联络，不买荷货，以期达其目的。闻上海等处学堂亦乐赞成，均决议不购荷货。”学生同盟会的代表道：“荷人欺我华工，绅商群谋抵制，以工易商，以人易物，佥议以不购荷货为报复之计，理至当，情至平也。我辈学生力量虽薄，然义愤颇厚，既赞斯举，愿先实行。缘联合各学堂，请自今日始，凡自一书一籍一纸一墨以及校具杂物，需行购买洋货者，必先向店铺询明是否荷物，苟其是也，虽贱勿贪，苟其否也，虽贵勿吝。若此始表我人心之固，而能寒妄进荷货者之心。区区之力，未尝于中国无益也，且亦为未来主人翁所应尽之义务焉，各勿让！”

　　学界最后公定章程，相约严守：

　　一议日夕所用读书文具概不用荷货；

　　一议由开会日起，所穿衣裳及食物玩器各等概不用荷货；

　　一议同志每日互相调查荷货牌号，登诸会内，供众知晓；

　　一议宜征取已举行各处调查之成绩；

　　一议未举行各处，谋所以倡导之；

　　一议华产有足抵荷货者，宜调查而振兴之；

　　一议征四方杰作以助闻见；

　　一议我等父兄及亲戚朋友间有用荷货者，必须劝谏，以尽公愤之义务；

　　一议各学堂公举一二人择地演说，俾众周知不购荷货；

　　一议同人既知此义，即当力行，慎勿有始无终；

　　一议遇荷人当如常礼之，不可与之为难，我同人并须以此义晓喻学界以外之人；

　　一议每礼拜开会，发明我海外华工苦况，订商抵制修理，惟吾等系幼稚时代，议论恐有未妥，拟请品学兼优者监会公断；

　　一议若华工契约不废，此会不散，华工契约已废，此会改为中国同盟会青年团，惟同志于未废约时须宜坚持到底。

　　最近在汉口巡演的戏剧大师汪孝农说道：“为抵拒荷兰，我拟排一戏，名曰‘苦旅行’。刺取波兰遗事，内容甚富，表明不爱国之恶果与无主权国民之苦况。”

　　“汪老板这戏必须全国巡演，”刘歆生说道，“我时代娱乐传媒愿鼎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