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一人之下】
王字，上横天，下横地，在天地二横之间，最中间的那一横是人。
可这天只有一个，地也只有一个，芸芸众生却有无数个。
所以，能这代表中间一横的这一人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但今天在龙虎山上，于众人眼中，天与地之间，正好只有一人。
而剩余人也都在这一人之下。
罗克踏空而行，俯视下方，周天炁荡荡，宛若腾云驾雾。
他微微抬头，周身环宇，天与地之间，空无一人，唯余自己。
机云社，全真，火德宗术字门，各门各派的中流砥柱此时抬头仰望，全都难掩心头的震惊，他们并非普通异人，这见识自然也高于常人。
“三一门……的逆生三重？”
“三重？真有三重！”
“羽化飞升，通天彻地，怎么可能真有三重呢！”
心念间，王蔼便已经瞪大了眼睛，骇然的跌落在地。
他年少时，三一门正盛，号天下第一玄门，门长左若童更是正道魁首，当时还是个小屁孩的他连句话都搭不上。
王蔼比那些异人更清楚，这逆生三重练到此等境界代表着什么。
尽管罗克还未对自己曾孙子动手，但王蔼知道，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一個修行过的异人都能看得出结果。
“怎么可能练到此等境界，他才不过二十，陆瑾当年这岁数也只是刚入二重……”王蔼在骇然过后，便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如此年轻，这以后王家还怎么活啊。
他不想相信，可眼前的事实却又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
这就是炁化飞升，踏空而行，逆生三重！
此时的他才骤然想起了那个没有搭理自己的吕慈，他猛地带着忿恨盯向了吕慈这个卑鄙的老伙计，却发现对方此刻同样震惊，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也是……这谁能想到，这谁能想到？
天底下当真有这等仙人般的人物。
王蔼顷刻间便颓然的瘫在了原地。
……
“王也道长。”诸葛青叫着王也的名字，眼里却用观法仔细打量着罗克：“在咱们异人界里，罗天大醮是天师的选拔仪式。”
“这很有趣，罗天，天外之天。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在向年轻一辈告诫，人们要晓得天外有天，人们要知道人外有人。”
“毕竟这世界上的英杰如同过江之鲫。总是会有一个从不知道哪个旮旯角里蹦出来的人，忽然间就会颠覆所有人的认知。”
“对吧？王道长。”诸葛青重新眯起了眼，笑着看向了身边的王也。
“害，我就是人家一手下败将，我有什么好说的。”
王也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糊弄着诸葛青。
只是，他一边对着诸葛青说话，一边眼角的余光却止不住的盯着天上的罗克。
“诸葛青倒是说的没错，这还真是天外之天。老罗，尽管已经尽量高看你了，但没想到，你竟然真能修炼到如此境界啊……”
……
“原来，罗天的名号，你早就担得起了……”
众人皆在震惊地看着罗克，只有坐在轮椅上的风莎燕闭上了眼睛。
她骤然松开了紧抓着轮椅的手，像是整个人都轻松了。
……
两豪杰之一的那如虎此时也充满了疑惑：“将肉身完美的炁化，从真正意义上逆练回先天一炁，这居然真能做到。”
那如虎所练的是柴派横练，主修命，他有些难以理解这种骇人的炁化是如何做到的。
在那如虎的概念里，这精神，灵魂，炁这种非实质的皆归于性的范畴，而具有实质的血肉组织，则归于命的范畴。
虽然传统意义上，性命为一体，精神衰弱，肉体也会跟着萎靡不振，反之也是如此，但非实质的性，与实质的命之间，尽管联系紧密，却仍然存在着一条不可见的深壑。
异人虽然可以利用炁来强化肉身，可无论怎么强化，这炁与身之间，始终分的是清清楚楚。
“这种炁化，已经打破了性命的规则了吧……”那如虎小声地说道。
他身边就是老天师和陆瑾，其询问之意，已经流出言语了。
“哈哈，如虎你还年轻，我这三一门手段算是开了眼吧。”陆瑾哈哈笑道。
多少年了，三一门这名字多少年未从他口中说出了。
如今终于可以坦然地说出来这个名字了。
“逆生，入第一重境界者，真炁充盈，可令皮肉化炁，其防御力尤在金光咒之上，举手投足更是有着龙虎之力。”
陆瑾看着踏空而行的罗克，眼里满是怀念。
他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师傅左若童，也是如罗克一般，在空中腾云驾雾，宛如真仙。
没想到，自己临老居然真的能再见这逆生三重一面。
陆瑾回忆着左若童当时教他时所说的话，而他此刻也像在带徒弟一样，给那如虎解释：“在进入第二重之后，修行者就能将筋骨脏腑甚至血液进一步炁化，可诸邪不侵，百病不生，修为高深者，即使断肢也能靠着炁化重生。”
“而到了第三重……”
就是羽化飞升，立地成仙。
陆瑾看着罗克的眼神顿时为之一黯，像是想起了当年左若童的事。
也像是心里觉得对不住罗克，教了他这么个不能真通天的手段。
“这三一门的手段当真了不起，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那如虎反倒是无比兴奋：“罗克这便是第三重了吧，要是丁嶋安知道了，一定会缠着他打一架的。”
“就是不知道，罗克这算不算是成仙了啊？”那如虎问向了老天师。
老天师微眯着眼，静静挺立在原地，他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罗克，而罗克此时也恰好看向了他，两人视线就彼此交汇。
……
篝火晚会那一晚。
“没想到你小子真能在这年纪练到这个地步，真是让老夫汗颜啊。”老天师举起一枚棋子，随后落下。
罗克来了有一会儿了，明明是来求道的，可两人却都不着急，老天师更是邀请他先下会围棋解闷儿。
“无非是仗着先天异能，快人一步罢了。”
罗克随便看了眼棋盘，他围棋天赋还算不错，也经历过后世AI的熏陶，于是他厚颜无耻的决定给老天师上一课，随后便快速落下一子。
老天师面露古怪之色。
这一手下去，这能抢到边角的优势吗？
“你这先天异能确实奇特，跟你这棋路一样。”
异人界最难的便是熬，无论是性还是命，都得打磨积累，所以基本上都是越老越牛逼。
而罗克的异能可以加速锤炼性功，这性功中除开精神，还代表着炁的含量，这炁量又恰恰是年轻异人最难积累的东西。
“你对三一门这逆生三重，到底是个什么看法？”老天师落下一子，接着问道。
“……似仙不是仙，挣扎人世间，三重又三重，险途亦神通。”
罗克语气平淡的说道。
‘三重又三重吗？’老天师看着罗克最开始下的点三三，陷入了沉思。
这一个三三，看似无用是手烂棋，却没曾想成了对方扭转边角的关键一手。
“伱这看的倒是明白，就连棋下的也长远。”老天师盯着这棋盘，感觉罗克这算力真是惊人，怪不得会玩奇门。
“不过，你这棋路，我没见别人走过啊。”
老天师倒也不是真没见过有人下点三三，只是这历史上这么下的人，也基本都被否定了，毕竟这路看着就是不通。
左若童当年也一样失败了，这三重又三重的，逆生之路看不到尽头啊。
“老天师，这按着棋谱下，就一定能保证自己能赢吗？”罗克好奇地问道。
历代各门各派，真正成功的不也就是各派开派祖师吗？
自他们之后，就算照着他们留下来的所谓的棋谱练，也一样没有飞升成仙的。
“也许能赢，我就差点赢了，可惜最后输我师父一手，也输怀义一手。”张之维感慨道。
这天师度是个巨大的禁制，限制了他，此时年老了，张之维才明白了当年他师父的用意。
“这天师度，本该是留给怀义，也就是楚岚他爷爷的。”
“当年师父让我下山，是让我走走自己的路子，按我这无法无天的性格，也不必循规蹈矩的走在这大路上。”
罗克挑了挑眉头，听老天师的意思是，当年老老天师张静清，是想让老天师出去自成一派，做这飞升成仙的开派祖师啊。
两个弟子一个寻求飞升，一个保底当龙虎山天师，张静清的安排倒是有意思。
而且以老天师张之维的天赋，他确实有这个潜力。
“那倒是楚岚爷爷欠您的。”
“谈不上欠不欠，命运如此，这也是我的修行罢了。”老天师皱着眉头看着棋盘：“唉，又输了。”
“老天师，要不咱在试试别的？改下五子棋也行啊。”
“五子？五子更不行了！还是出来试试我的五雷吧！”
老天师叹了口气，他跟罗克下棋，主要还是想最后劝一劝罗克，却没曾想被罗克说服了。
罗克修为不低，而他又要用五雷正法不断劈开罗克的逆生状态，来辅助对方修行，这可不好控制力道。
毕竟他所会的五雷正法，又不是无根生那神明灵，无根生那种手段倒是非常契合逆生三重，甚至危险性也比五雷正法低得多。
这一味地挨五雷正法轰击，要是一个不慎，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想到这里，老天师也颇为无奈，他是劝了，可这劝到最后，一句“这也是我的修行”却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
这何尝又不是罗克想要的修行呢。
他抬头再看向罗克时，却发现此时的罗克已经开启了逆生状态，一身仙气飘然，仿若换了一个人。
“你这幅卖相，倒是比我年少时见的大盈仙人左若童还要漂亮几分……希望你走的路能比他更远。”
“借您吉言了！”
刹那间，龙虎山后山，天雷滚滚。
……
场中。
“你……”
王并抬头看着在天之下的罗克，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冷不丁地浇了一盆冷水，骤然间清醒了。
“不！不行！我才应该是那个站在山顶的人！”王并恶狠狠的咬了自己的嘴唇，鲜血渗出。
那原本柳坤生附身和以前服灵所带来的戾气，又被他提上了心头。
他不能接受，原来周围众人那赞叹惊讶的眼光不是看向他的。
他更不能接受，这个罗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他头顶！
“你给我下——”
王并的声音忽然骤停。
原来不知何时，一双纯白玉手便已经按住了他的头顶。
只是刚接触了罗克的炁，王并心中的暴虐似乎就完全消失了，愤怒也离开了心头。
被罗克按住头顶的王并，只是仰望着眼前的罗克，本该愤怒的他，此时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却是：‘真漂亮啊，他像个仙人一样……
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那被王蔼爷爷骄纵的时间，在小的时候，他王并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那时读着李白的诗，也幻想过“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是种怎样的风光。
“不！并儿！”
恍然间，王并似乎听到了王蔼老爷子的呼喊。
夹杂着的，还有一声像山间清泉般好听的声音：“柳坤生，速速归来！”
罗克单手捏着王并，他将奇门手段中针对灵魂的“四盘和合阵”运于手中。
而在逆生状态下，他的性命合一，精气神化为一体，死神的灵压技巧便可以在这种状态下以炁施展出来。
他另一只手猛地从王并身上抽出一条黑蛇，那滔天的妖气刚想弥漫开来，却转瞬间就被罗克周身炁团压制。
“这是……怎么可能？”风星潼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灵竟然在附身的状态被徒手捉了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闻所未闻！
“我滴个乖乖！老奶奶你看到了吗？”邓有才夸张地叫了起来。“完了，我之前不礼貌啊！这是真仙人啊！”
关石花拿拐杖敲了他一下，让他安静点。
这是不是仙人，她不知道，但论手段，那风后奇门随意操控时间空间，火焰雷电信手拈来，更别说如今冯虚御空的逆生三重，一息尚存，皆可复命。
之后他要是会了通天箓，这论法术，符篆，性命修为，这都是当世绝无仅有之人。
你说他不是仙人，这话自己说出去，怕是连自己也不认啊。
“不不不！并儿！并儿！”
王蔼看着被罗克捏在手里的王并，他怕了，他头一次这么害怕，之前王并被打进医院，他也未尝这么失态过。
“住手啊——”
忽然，他的声音也停止了，跟他曾孙一样声音骤然停止了。
因为，罗克扭头看向了他。
面对着罗克平静的目光，那充满悲情的情感便卡在了王蔼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这一刻，汗毛竖立，他的求生感超越了一切。
这亲情和慈爱，一下子怎么说也说不出来，大名鼎鼎的十佬此时只是瞪大着眼睛，张开着嘴巴，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只有斗大的汗珠顺着老脸流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他已经一动不敢动了，可那罗克依然在看着他。
王蔼似乎终于明白了，他收回了眼神，克制自己的手脚，麻木的低着头，不再去看场上的一切，将曾孙子亲手送了出去。
像是完成了一场服从性测试。
看到王蔼的动作，罗克终于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