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番外，跛豪篇（2）】

    湾仔，同乐巷。


    行人如织，摊贩如云，叫卖声，吆喝声，热闹异常。


    “鲜花呀，鲜花！谁要鲜花？！”


    位于巷子右边的“蝶恋花”花店传来清脆的叫卖声。


    “停车！”跛豪对负责开车的细威说道。


    细威把车停住。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大威扭头问：“豪哥，有什么事情？”


    跛豪指了指前面：“我想买束花。”


    “呃？”大威和细威一呆，这么多年从未见跛豪买过这种东西。


    事实上，自从跛豪二十年前妻子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买过花，即使去给妻子扫墓，也是买水果，馒头，烧鸡，烧鹅等祭品，他说自己妻子活的时候跟自己受太多苦，一辈子没吃饱过，这辈子自己在上面一定要让她吃饱饱。


    大威第一时间下车，帮跛豪把车门打开。


    跛豪拄着拐杖，从车上蹒跚着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花店，说道：“记得不错，这家花店时间很久了，二十年前就有。”


    大威搀扶着跛豪：“豪哥你记性真好。以前玉凤姐最喜欢在这里买花！”


    跛豪布满皱纹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说的对，我记得的！她最喜欢来这里买花，并且最钟意这里的郁金香和百合花。”


    大威看着跛豪，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就闭嘴不再出声。


    二十年了！


    跛豪一直都在悄悄喜欢石玉凤。


    可是他从未说出来。


    准确讲，他没勇气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石玉凤。


    石玉凤是什么人？亲弟弟是第一任华人港督，她本人更是香江数一数二的女富豪，即使岁数大了，身边追逐者还有很多，其中不乏香港名流绅士，豪门望族。


    自己呢？


    一个粉老！


    一个混子！


    一个江湖烂人！


    即使洗白上岸，身上这些污点还是难以洗脱。


    很多人不明白他做了太平绅士之后，为什么还要竞选区议员，只有跛豪自己一人知道，他只是想要与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石玉凤拉近一点点距离，是的，一点点就好！


    花店老板娘是个十七八岁小姑娘，此刻正在埋头整理鲜花。


    跛豪看她一眼：“你是这里老板？”


    “是的，我是。”小姑娘抬起头，看着这个拄着拐杖，面容凶恶，眼神却很慈祥的老男人。


    “我记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妇女来着……”


    “她是我妈妈，岁数大了，就把这家花店交给我打理。”


    “哦，这样啊！你们这也算祖传生意了……”跛豪自认幽默地说了一句。


    小姑娘咯咯一笑：“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是熟客，等会儿我给你打九折。”


    “呵呵，我可是熟客中的熟客，九折怎么够？最起码也要七八折才对！”


    “可以，只要你买的多，我就薄利多销给你打八折！”小姑娘很会做生意。


    跛豪点点头就开始挑选鲜花，郁金香，百合花，各挑了一大捧。


    小姑娘见他选了这么多，眉开眼笑，按照跛豪意思，熟练地把两种花束包裹在一起，用彩色塑料束起来，又绑了彩绳。


    “诚惠，打完折一共是三十五元！”小姑娘把鲜花递给跛豪。


    大威要替跛豪付账。


    跛豪摇摇头，让大威先拿着花，自己从怀里掏出钱夹，取了一百港币递过去。


    女孩笑吟吟地找钱。


    就在这时---


    一只小手拉扯跛豪衣襟：“先生，买束花吧！”


    “呃，什么？”跛豪愣了一下，低头意见却是个脏兮兮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束山野花，正在眼巴巴看着自己。


    跛豪诧异了一下：“唔好意思，我已经买了，你看到的！”


    小男孩抬着头：“那你就再买一束吧，我好久没吃饭了。”


    “呃？”


    “后妈告诉我，不把这些花卖掉的话，就不给我吃饭----我能三天不吃饭，可是第四天就不行了……”


    跛豪冷酷的心咯噔一下，被小男孩这句话打动，他望着面黄肌瘦的孩子，把刚刚收到的零钱取出来给他，想了想，又掏出五百块塞到他手里：“拿着吧，多出来的钱不同你后妈说，你自己藏着买饭吃。”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傻住，大威在一旁道：“还不谢谢伍先生？”


    小男孩刚要开口，跛豪却蹲下身子抱起他道：“呐，你我都是男人，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只要活着，未来就有希望……”


    小男孩似懂非懂。


    他哪里知道，以前跛豪才偷渡来香港的时候，模样比他还惨，不要说三四天不吃饭，甚至一星期只能饮水饱，那时候的他最大的愿望就能吃一顿饱饱的饭菜，就算是馒头就着冷水，也是幸福的。


    大威和细威当年跟着跛豪一起从大陆乡下投奔怒海，来到香港闯荡，此刻当然明白跛豪话中意思，想起当年没吃没喝，快要饿死街头模样，再看看现在衣衫光鲜，出入有豪车，人人见了都要叫声“大威哥”，“细威哥”，这种两级反转的人生，简直不敢想象。


    跛豪抱着卖花小男孩，教导他如何做个男子汉，不远处一双眼睛却在盯着他看。


    那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样子雍容华贵，旁边还有佣人伺候，只是一条腿略有残疾，走路的时候有些跛。


    没错，她就是石玉凤，现在香江有名的女富豪，也是当今港督石志坚的亲老姐，可以说身份地位，还有财富都超人一等。


    石玉凤看着跛豪抱着孩子模样，目光中难得露出一丝欣赏，欣赏中又蕴含着一丝柔情。


    石玉凤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敏感的女人，跛豪这二十年来对她是什么意思，她清楚地狠。


    不过石玉凤更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在私生活方面不允许出现半点纰漏，她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石家。


    为此，石玉凤一直都坚守着本分，甚至愿意为了石家终生不嫁。


    可是今天，她那颗不嫁的心，动摇了。


    跛豪正在教导小男孩如何在这样艰难的生活中生存下去，一抬头，却看到站在远处，静静望着自己的石玉凤。


    跛豪愣了一下，把小男孩放下，然后接过那一大束鲜花，瘸着腿朝石玉凤走去。


    大威和细威想要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推开。


    此刻的跛豪执拗的像个孩子，捧着花，拖着跛脚，一步一步，慢慢挪动着。


    身边人潮汹涌，汽车，自行车从身边穿梭。


    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个女人。


    石玉凤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残疾严重的跛豪，宛若一个手捧鲜花的勇士，是那么的豪气冲天。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


    终于，跛豪穿过人潮，越过车海，来到了石玉凤面前，他想说什么，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模样像腼腆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他把鲜花捧起来，送到石玉凤面前，说道：“送你！”


    石玉凤看着鲜花，都着嘴，娇羞的像个少女：“是不是晚了些？”


    “呃？晚了吗？”跛豪挠挠头。


    “是啊，晚了二十年。”石玉凤说着，伸手接过了鲜花。


    跛豪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他万万没想到石玉凤会真的接受自己。


    “是我太笨，真的！”跛豪激动道，“我以为配不上你！认为你不会接受我！我----”


    跛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石玉凤伸手堵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讲，你我加起来都一百来岁了，能够做的也只有一起散步，一起看日出日落……”


    “我应承你的！”跛豪眼睛湿润，嘴唇发抖，“就算我是个跛子，到时候你走累了，也要背着你继续走下去……”


    两人静静地站着，双目对视着。


    在他们身后人潮依旧汹涌。


    大威和细威离得远远的。


    这次他们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怕打扰豪哥。


    而对于跛豪来说，竞选区议员成不成功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