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亡国公主

　　蕾克沿着街道前行，街道两侧，众多士兵身披盔甲，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然而，从他们握兵器的生疏架势便能看出，并非所有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军人。

　　其中有不少人，或许不久前还只是普通的百姓，生活平和安逸，如今却因战乱被迫拿起武器。这些士兵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蕾克，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未上前阻拦。

　　蕾克在引导下，踏入城中的大厅。

　　门口的卫兵，目光扫过蕾克身旁的魄罗，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可令人费解的是，他们竟没有阻止魄罗一同进入。

　　大厅内，蕾克终于见到了那位闻名已久的熊公主。

　　公主身后，一头身披铁质甲胄的大熊安静地端坐在地面上。

　　这头熊周身散发的气息，全然没有猛兽的凶悍，不知为何，魄罗从它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智慧光芒。

　　眼前的王国公主，身着一袭利落的战裙，一头秀发呈现出奇异的金银二色，在大厅的光影下闪烁着独特的光泽。

　　“你就是……那些新的征服者派来的使者？”

　　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满是探究，一边示意蕾克坐下，一边将目光在蕾克和她身旁的魄罗身上来回打量。

　　“是的，我就是。这是我的伙伴，魄罗。”

　　蕾克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而后伸手，指着魄罗向公主介绍道。

　　熊公主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冷硬的神情。

　　“所以，你也是来劝我投降的，对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是的，歌德国王绝对会是一位贤明的君主，所有歌德人都深知这一点。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战乱中解救出来，让大家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蕾克赶忙解释，言辞恳切，“而且，您扣下的那些威瑟士兵其实是来执行歌德国王救灾政令的，并非挑起战争。

　　至于您的城市和追随您的民众，歌德王国不会加以干涉，您完全可以带领他们复国……我们并非敌人，我们同样对那些暴虐的侵略者恨之入骨……”

　　蕾克有条不紊地说完早已准备好的这番话，尽管熊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她，可很明显，这些话语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熊公主听着蕾克的声音渐渐落下，竟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无精打采的模样：

　　“就这些吗？我还以为你能说出点新鲜的，没想到和之前那几个使者也没什么区别。”

　　熊公主一边说着，蕾克敏锐地从她的举止动作中捕捉到了不少宫廷礼节的痕迹，可她的行为却又全然没有公主应有的端庄与矜持，反而带着不少野性。

　　相较之下，此刻的蕾克，倒更像是一位公主。

　　熊公主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型匕首，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你知道先前你们派来的使者都怎么样了吗？”

　　她缓缓舔了舔嘴角，被唾液浸润的嘴唇，红得如同鲜血一般，“我让他们和我的熊决斗，输的，我就杀了。

　　那些威瑟王国的人，我也一个不留，全杀了，根本就没有扣下。这个答复，你满意吗？”

　　“你杀了他们？！”

　　蕾克的瞳孔骤然一缩，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在意识到公主话中含义的瞬间，她的手已经因为愤怒，下意识地扶上了星杀剑的剑柄。

　　然而，片刻之后，她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解与疑惑。

　　从星杀剑的感知中，这位“熊公主”并未杀死过，哪怕一个无辜者。

　　“你在说谎？为什么？”

　　“你觉得我在说谎？呵，你不知道，我对你们这样的人，到底有多痛恨——一个一个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让我看不出什么破绽。

　　让我相信你们的善良、高尚和仁慈，想要遮蔽我的眼睛？

　　你知道，我的故国、我的父王、母后、兄弟姐妹都是怎么离开的吗？就是受到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家伙的欺骗！”

　　熊公主冷笑一声，露出些许疯狂的神色，“当年，斯瑞王国的使者，也是这样，人模狗样地走进宫廷，站在我的父亲面前。

　　他的说辞，可比你们要华丽得多！

　　他说，自己国家，被上帝所垂青，说自己国家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义的，会帮助我们抵御威瑟王国的入侵——我的父亲相信了。

　　而结果，就像你所见到的这样，只剩下了我，一个亡国公主。

　　呵，斯瑞人和威瑟王国，本就狼狈为奸！”

　　“斯瑞人和威瑟王国？”

　　蕾克神色一滞，表情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她很快回过神，急切地辩驳道，“但歌德王国确实没有这样的事情……”

　　但熊公主并不在意，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放回刀鞘，语气，则在寒意里，则带上些许愠怒：

　　“无所谓了，我的人，他们相信我，跟着我杀了那些监工、驻守的威瑟人，我不可能出卖他们。”

　　熊公主眯起双眼，“我看不清你们说话的真假，那我就不看，我只相信我相信的，做我要做的。

　　在我眼里，所有威瑟士兵，他们都有罪，如果你的那什么歌德国王真的是个圣人，那就把所有威瑟士兵都坑杀掉——他们要为自己的杀戮付出代价！

　　如果没有这么做，在我看来，你们就都是一样的虚伪者！”

　　蕾克听闻此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熊公主，还有其他和她一起的亡国者，家人、朋友都在威瑟王国的侵略中死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对威瑟王国的仇恨，的确刻骨铭心。

　　“歌德人也同样厌恶这些侵略者，但很多的威瑟士兵，只是执行命令，他们也有罪，但在威瑟国王死后就停止了侵略。

　　或许，他们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去救赎自己的罪过……”

　　无论如何，坑杀万人这种事情，无论是快乐王子还是蕾克，都是难以想象的。

　　而熊公主看着蕾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让卫兵直接将你带下去吗？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士兵，而且……我以为，你不一样，因为你养了一只野狗当做宠物，像我一样？”

　　“喂，我先前刚刚和你说过了，魄罗是伙伴，是一只狼，而不是——”

　　“那又有什么关系？”

　　熊公主眯起双眼，显露出一个充斥杀意的眼神，“我喜欢让你的野狗，和我的熊打一架，只要打了，我就同意放了那些被我扣留的人，怎么样？

　　一个很划算的交易，对吧？”

　　但这一次，蕾克的怒意愈发明显，甚至腰间星杀剑，都已经出鞘一半，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慢慢退了回去：

　　“我以为，你带领那些人抗争侵略，或许会是一个好人，才向你介绍魄罗的，而不是让你这样羞辱我们！”

　　“嗯？这样的话，你的任务，可就失败了？”

　　“那也——”

　　蕾克刚想着，魄罗就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手，开口说道：

　　“谢谢，不过……没关系的。”

　　魄罗拉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这没什么难的，蕾克，只是一只熊而已，这位公主想看，那就让她看看！”

　　看到这一幕，熊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嗯？会说……话？”

　　但她还是压住了多少话的意思，招了招手，在她身后，那只高大的熊人立而起，那满身的甲胄，让它的身形显得愈加恐怖。

　　在它的盔甲缝隙内，甚至还残留着不少血迹。

　　就像是一台血肉和金铁铸就的杀戮兵器！

　　与它相比，魄罗的身形，就显得极为娇小了。

　　“记住你说的话，公主殿下。”

　　这一次，魄罗直接开口说道，看向熊公主的眼中，闪过些许红芒，同时，他也向着那阴影似的巨熊缓缓走去。

　　下一刻，那巨熊咆哮一声，巨大的声音，震得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嗡嗡作响。

　　巨熊的步子，踩在地面上，轰然作响，巨大的手掌，宛若乌云盖顶，向着魄罗狠狠压来！

　　而下方的魄罗，却像是被吓傻一样，好像都没来得及做出躲闪的姿势——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下一刻这只狼就会变为一滩肉泥！

　　但下一刻，身形倒飞而出的，却是那只巨大的熊——

　　它身前的胸甲碎裂，显现出几道狭长抓痕，更是露出其内血色的伤口！

　　而魄罗的身形也瞬间模糊，在巨熊躯体砸落在地面上的同时，就已经站在了巨熊的身上，闪着猩红光芒的瞳孔，则回转过来，盯向另一边，刚刚反应过来的熊公主，再次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

　　“喜欢看斗兽？公主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熊并不是无敌的？现在，你可能要失去它了。”

　　说着，魄罗张开嘴，就要向着巨熊的咽喉处咬去——

　　“等等！”

　　见此情景，熊公主刚刚镇定自若的神情荡然无存，她方寸大乱，拔起自己腰间的长剑，就要向魄罗冲去。

　　但她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踏出两步，与她距离有数米远的蕾克，就已经鬼魅似地出现在她身旁。

　　甚至没有动用武器，蕾克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拧。

　　“当啷——”

　　熊公主的长剑，就掉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等一下，等一下，我投降了，我不是有意的，你们的要求我都答应，求求你们——”

　　熊公主挣扎着，但在蕾克的控制下，她久经磨炼的武艺，此时却显得软弱无比，竟是像普通少女一样哀求起来，“别杀我的熊。”

　　看到这一幕，蕾克和魄罗都愣了一下。

　　这效果未免有些……太好了？

　　明明自己是被迫反击的一方，怎么现在反而倒像是在欺负小姑娘？

　　“都答应？你应该不会反悔，对吧？”

　　魄罗想了想，松开了衔住巨熊咽喉的嘴，眼里的赤芒渐渐消退。

　　虽然【环形回归：红舞鞋·解脱之舞】并非偏向于力量的强化，但凭借它的效果，魄罗在短期内压制一个披着盔甲的熊，仍旧是轻而易举。

　　魄罗向后退去，他看向面前的巨熊。

　　这只熊虽然开始时有挣扎的举动，但在自己退开时，人性化的眼里，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愤恨，或是兽类的野性，只是慢慢站起身来，重新退回去。

　　而另一边，蕾克也放开了对熊公主的钳制。

　　“抱歉，我……我错了，但我并没有想杀你的狼的意思，我只是想，只是想吓一吓你，我的熊不会下杀手的……”

　　熊公主嗫嚅着，脸颊通红，低着头，神情变得有些窘迫。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边竟是被压倒的一方，而且无论是自己，还是熊，都完全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所有解释，都成了笑话一样苍白无力。

　　“我那么做，只是想考验你们，还，还有先前，你们派来的那些，被我扣押的人，我也没有伤害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蕾克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一开始说的——这只狼，呃，魄罗先生，是你的伙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熊公主有些僵硬地低声说道，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毕竟伙伴、和宠物在受伤的时候，反应总是不一样的，但我没想到，出丑的反而是我……”

　　“所以，你和你的熊，也应该是‘伙伴’的关系，对吧？”

　　“是啊，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远比血脉上的关系，更加亲近。”

　　熊公主望着身旁巨熊胸口的抓痕，眼中流露出心痛之意，“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逃出王宫去玩，迷路在了森林里，我的熊救了我，给我吃的，让我没有饿死。

　　我本想带他到皇宫里过好日子，但我父亲，却将他关在一个牢房似的房间里，禁止我带着他在宫中随便行走。

　　作为公主，有很多的追求者，从各地慕名而来，想与我立下婚约，他们中有骑士、有公爵、也有王子……

　　但我明白，他们看上的都是我的外貌和身份。

　　我告诉他们，只要赤手空拳击败我的熊，我就和他们结婚——

　　很快，他们所有人都‘知难而退’了，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尝试的想法。

　　再后来，我的王国倾覆了，也是我的熊带着我活了下来。”

　　熊公主说着，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看起来，没了先前的锐气，却显得有些哀伤，她抬起头，望着蕾克和魄罗，“你们的关系，应该也很亲密，对吧？”

　　“是啊，我和魄罗，一同经历了很多，我从前难以想象的事情，共同面对危险，一起击败了很多强大的敌人。”

　　蕾克一边说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身旁魄罗的毛发，“我是一个孤儿，被我的外婆收养。

　　我们来自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而在这一路上，魄罗就像是我的父母，我的导师，我最好的伙伴。

　　他教会了我很多，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思考，还有……我的力量。”

　　听了蕾克的话，熊公主沉默良久，终于，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重新抬起低下的头，看向蕾克，再次开口说道：

　　“我扣留的那些人，我会放了他们。

　　作为刚刚失礼的道歉，我的人，也是你们的了。”

　　“你是说……”蕾克愣了一下。

　　“我会让我的人解除武装，不再抵抗，然后加入你们，歌德王国。”

　　熊公主苦笑了一下，像是心中放下了什么东西，“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而你们的力量，让我想起来了，我还是那样无力，我本来就没有资格，去保护那些相信我的人……

　　倒不如相信你们。

　　至少你们，是和我很像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