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寻常的夜晚。

　　韩健赶到夏楚蓉家，敲了会儿门，不见动静。去佳奕公司的警员告诉韩健，夏楚蓉早就离开了公司。韩健和局里沟通了一下，决定破门而入。

　　门打开，找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韩健派几名警员到外面去把守住小区的两个入口，他和黄大生留在了屋里。

　　此时此刻，周雨楼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周雨楼下午从寰宇大厦出来，没敢回家，而是回了音乐学院，他得处理夏楚蓉落下的拎包。刚把拎包塞进办公桌的抽屉，他就接到了院长助理王玥的电话，谢岚找他。

　　谢岚，原则性极强的领导，公私分明，从来不在家里和周雨楼谈论公事，在学校找周雨楼也都是让王玥打电话通知，待遇完全等同于其他众生。

　　谢岚找周雨楼谈的是即将展开的系主任竞聘。再也没有比那更语重心长的声音了：“雨楼啊，这次竞聘，你和冯泰旗鼓相当，如果败，冯老师就败在专业上，而你就败在管理上。有很多人都反映你对学生的管理过于松弛。现在社会这么复杂，人心这么躁动，音乐学院的这些半大孩子，很容易受到不良习气的干扰误入歧途，如何有效地约束他们，这是一个系领导很重要的工作内容。人家冯泰老师在这方面就花了不少心思，也赢得了院班子的好评，在这方面你要向他学习。这次的竞聘报告，你一定要仔细斟酌一下，我们都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哎，你知不知道，美术学院上个学期就出了一件大事，全市都震惊了……”谢岚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周雨楼心猿意马地应付着，谈话结束时已经黄昏。

　　周雨楼回到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已经回家了，他点了支烟，坐在椅子上，试图整理纷乱的思绪。他不知道今天和夏楚蓉的见面会不会有效果，能不能暂时遏制住她的疯狂。就算是能，以后呢？那女人已经冥顽不灵，理智像个生病的阑尾被切掉了，直到今天她还在说“尽快办好你的事，来娶我”。上哪能弄一道灵符镇住她鬼上身的身体呢？周雨楼越想心越乱，碾灭烟蒂时，手指按在了一大坨火星上。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办公室里冷飕飕的，不远的琴房里传出隐隐的钢琴声，断断续续。周雨楼站起身，他决定不再想下去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不相信他强壮的身体会被一个小女子拽进万丈深坑，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家享受妻子的牛排大餐。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不知从哪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声音很小，也很闷，他听了听，才发现那是从他抽屉里传出的声音，是夏楚蓉的电话在响。他任凭那铃声响了一会儿，然后回去，拽出抽屉，拉开提包的拉链……屏幕上的号码令他大吃一惊。

　　电话居然是黄大生打来的。

　　夏楚蓉一直不见踪影，韩健决定打个电话试探一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让黄大生打这个电话。

　　周雨楼当然不能接，他不知道黄大生为什么会把电话打给夏楚蓉。采访吗？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铃声响了一阵，停了。刚停，周雨楼自己的手机就响起来，他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掏出手机看……原来是蒋丹。蒋丹催他快回家，牛排已经腌好，就等着下锅煎了，还有，蒋丹嘱咐他路过超市时买两根蜡烛回去。周雨楼家有两支精致的锡烛台，看来他的爱妻要在这个别致的夜晚里搞一顿浪漫晚餐。周雨楼一面答应着蒋丹一面关上抽屉，走出了办公室。

　　他忘了关掉夏楚蓉的手机。

　　夏楚蓉家。

　　夏楚蓉不接手机，韩健更觉得蹊跷。他对黄大生说，如果唐凯真是被他妻子杀死的，那他们之间必定有着尖锐的矛盾，而这样的一对夫妻是不可能不在家里留下痕迹的。于是二人开始寻找。是黄大生首先发现了那个问题——卧室床头的风景画。

　　黄大生刚参观完周雨楼的新房，周雨楼卧室床头上的大幅婚纱照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当他注意到这家主人的床头挂的是一幅风景画时，他试探着跟韩健提出了疑问，当即获得认同。他们把风景画摘下来，然后就赫然看见了墙上的那圈黑印。

　　五分钟之后，在卧室的床箱里，韩健找到了那幅一分为二的婚纱照！

　　这个发现让韩健既兴奋又气愤。兴奋的是终于打开了这对夫妻关系的缺口，气愤的是，自从接过这案子，他一直很主观地对夏楚蓉掉以轻心，以致调查不够深入，贻误了时机。韩健激动地对黄大生说：“大生，这回你的纪实有的写了，是最热点的家庭问题，大生……大生？”

　　“韩健！”

　　突然，黄大生更加激动的声音传进卧室，韩健循声来到厨房。

　　他惊呆了。

　　黄大生蹲在地上，面前的橱柜门开着，里面是一套五件装的厨用刀具：美锋牌！五把刀中独缺了一把，从那把刀的塑料外模来看，那正是唐凯身上的凶器！

　　证据越来越充分了。韩健一面通知局里发出夏楚蓉的协查通报，一面继续让黄大生给夏楚蓉打手机，并叮嘱他，一旦电话接通，要尽量拖住她不要挂断，然后想办法查到她现在的地点。

　　当周雨楼按照蒋丹的交代在超市里寻找蜡烛的时候，冯泰走出了琴房。

　　刚才周雨楼在办公室听到的钢琴声是冯泰弹的。最近电视台又在筹备一个晚会，冯泰受命写一首旗帜鲜明的主题歌曲，歌词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他正在抓紧谱曲。是周雨亭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工作，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出去吃晚饭。

　　冯泰走进办公室，拿起包，刚要走，突然听见屋里响起一阵电话铃，那声音有些闷，一听就是从谁的抽屉里传出来的。冯泰循声张望，目光落在周雨楼的桌上。

　　冯泰当即给周雨亭打电话。

　　“亭亭，你哥手机忘拿了，有电话，我帮他接吗？”

　　“当然接了，要不然耽误了重要的事怎么办？接吧接吧，趁机跟我哥缓和一下关系。”

　　“呵呵，你不怕我发现你哥的秘密？”他只是无心一说。

　　“我哥？一向光明磊落，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接吧，然后打电话告诉他一声，套套近乎。”

　　“那我接……算了，人家挂了。”

　　冯泰结束和周雨亭的通话，刚要出门，那铃声又响起来。冯泰走到周雨楼桌前，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女士拎包，包口散着，一半手机从里面露出来。冯泰的第一个想法是，周雨楼怎么拎他老婆的包上班？他拿出夏楚蓉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不认识——当然不认识，是黄大生的号码。

　　冯泰在心里拱出一团巨大的好奇。他突然有种感觉，周雨楼抽屉里的这个包，和这个手机，可能并不是蒋丹的。他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他愿意这样相信。难道那个家伙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立即有种冲动，接通这个电话，看看能得到什么，没准就会对对付周雨楼有些帮助。

　　电话铃还在响。冯泰的嘴角有一丝笑，他伸出大拇指，朝左边的绿键按下去……终于接通了。

　　“喂，你好，你是哪……”

　　对方已经挂断。

　　冯泰有点儿失望，不过不要紧，机会有的是。他走出办公室，去和周雨亭找地方吃晚餐。

　　门铃响起的时候，蒋丹刚把烛台摆在桌上。

　　这顿饭她做得格外用心，平底锅上正煎着牛排，屋里飘着牛肉和黑胡椒的香味。奶酪汉堡已经做好了，尽管她是第一次学来做的，可效果非常成功。盛沙拉的盘子里有四五种蔬菜，看上去光鲜清亮。她把烛台放在餐盘旁边，正得意地欣赏着，门铃就响了。她欢快地过去开门，刚要给老公一个笑脸，忽然看到，门外的人不是老公，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可是，说陌生，又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夏楚蓉问：“周雨楼在家吗？”

　　“雨楼还没回来，马上就到家了，您是……”

　　“一个朋友。”

　　蒋丹笑笑，“要不，您先进来坐……”夏楚蓉猛地扼住她的脖子！把她扑倒在地，死死捂住她的嘴，用她的头向地上狠命撞去！

　　刚才，夏楚蓉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见有两个男人站在那。她刚要下出租车，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正在悄悄地用对讲机说话。夏楚蓉没下车，她观察了片刻，觉得那两个男人有点儿不一般，他们都在警觉地四下瞄着什么，像是在找人。直觉告诉夏楚蓉今天可能不太寻常。她抬起头——她家就住在小区把边的楼上——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她看见她家的灯亮着，有个人影正在里面走动！

　　周雨楼果然报警了！

　　夏楚蓉让司机赶快开车，直奔周雨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