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剑断江

　　明德船局三艘货船都是中型船只，据说每艘船货值达几万两，却也不知船舱内装的是什么，只知道货是江流帮托运的。

　　江流帮本是唐门下面的一个门派，近来立即倒向慕容山庄，承运了这批货。虽是征用明德、德邦等几家货船，每艘船上，江流帮都派了一个类似监工的人，来守货，明德船局孙氏父女及七八个伙计，只负责掌舵运货。

　　两日后，货船从岷江转入长江，水道豁然开朗，这是我第一次从长江坐船而下。

　　长江水势较急，在几个伙计的操舵下，船身平稳，顺江而下，两岸青山巍峨，颇为壮观。

　　被人冒充了名字，我觉得好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年行走江湖，我不也动辄拿着别人名字扯大旗，就当还债吧，我暗想。

　　一连几日，我在船舱内练功，听到秦大侠在甲板上聊天打屁比试功夫，那几个伙计身材倒是健壮，但都没正经练过武，那小子稍微露出两手，就足以让人称叹。

　　方才这套拳法，是我泰山派的秀才拳，当年我行走江湖，以这套拳退黄河帮刘天王。接下来，给你们见识下惊涛拳。

　　我心中称奇，这小子冒充我也就罢了，竟然还会泰山派的拳法，向窗外看去，那小子双拳虎虎生风，使的确是泰山派惊涛拳。

　　走到舱外，立足观瞧。几日来我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此刻见到我，他们略一点头，然后后退几步。以我“柳清风”身份，在唐门一战成名，加上那小子几次渲染，我在这船上地位颇高。

　　那小子拳打完，众人纷纷叫好。

　　船工胡二饼道，秦大侠拳法这么厉害，想必剑法也是了得了吧。另一船工胡八万说，听说武功练到一品高手，一跃百丈，剑出剑芒，这是真的嘛？

　　秦大侠道，真正的高手，以真气驱动剑气，一跃两三丈，便已是武功极限，至于剑芒，那不过是说书人穿凿附会而已，你还真信了。

　　胡二饼道，可我听说慕容家绝学，剑芒三丈，南宫世家有御剑之术，都是高来高往的神仙啊。

　　秦大侠说，我都杀了几个一品高手了，也未见过有剑芒之人。孙书容在船头听到他们谈话，插口道，秦大侠武功高强，到江南还有段时日，有空指点我们一二啊。

　　好说好说。

　　孙明德发出示警，众人来到船头，原来德邦船运几艘在前面的船，利用水道较窄，将船斜横在江面，将明德船局的船困在后面，想要超又超不过去。

　　行船有船语，三只船摆成一尖状，无异于向对手竖中指。

　　对方船只做出这种动作，极尽挑衅之事，都是靠水吃饭的，若见到这种事认怂，恐怕在长江一带就没法混了。

　　孙书容怒道，欺人太甚了。接着向船工下达命令：调整船舷，撞过去。

　　这种货船不大，但胜在机动灵活速度快，船头以牛角铁包裹，若真撞向对方，恐怕这船货也交代在这里了。

　　我心说这孙小姐怎么行事如此冲动，船运如我们走镖，以完成任务为信，孙书容这火爆脾气，不太适合干这一行啊。

　　孙明德道，容儿不要冲动。

　　孙书容道，爹爹，平日里就是你太过于忍让，刘老七他们才得寸进尺，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如今江面上这么多船，今日他们侮辱咱们，若再不回击，恐怕今后明德船局在长江上混不下去了。

　　金刀刘七在前面喊道：孙老头，你个老不死的，还有力气来跑船，我看你女儿如花似玉的，不如咱们二一添作五，合了被窝，你给我当个便宜丈人，如何？

　　孙明德气的胡须直颤，说不出话来。其他几个过路船只，纷纷应和。

　　孙书容怒斥一声，亲自动手，操纵货船调整方向，向刘老七所在船撞去。江流湍急，货船急速冲去。

　　刘老七等人也都是玩惯船的，见船真撞上来，纷纷破口大骂，操船几个变向，让了开来，让明德船局的船穿了过去。临错身之际，孙书容朝刘老七那船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

　　其余看热闹船只纷纷吹角击鼓，刘老七的德邦船运被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恶狠狠瞪了这边一眼，转身入舱。

　　孙书容满是得意之色，几个船工也纷纷叫好，大小姐威武，我早就看刘老七不顺眼了，他娘的仗着跟江流帮关系好，在蜀中横行霸道，今日着实出了口恶气。

　　老当家孙明德却是一脸担忧，今日与德邦船运结仇，以刘老七性格，必会报复。

　　孙书容满不在乎道，就是不结仇，他们不也时常找我们麻烦嘛，爹爹不必担心，这次我们有秦大侠、柳大侠，谅他们也不敢闹事。

　　几日后，在白帝城稍事休整，船入三峡。水势忽急，两岸青山如刀削，一条大江向东流。白盐山耸峙江南，赤甲山巍峨江北，两山对峙，天开一线，峡张一门，便是瞿塘峡。

　　长江以瞿塘最险，船工等人颇为谨慎，我立于船上，欣赏周边风景。摩崖雕刻，古代悬棺，在船上看去，不由令人赞叹。

　　临近瞿塘滟滪堆，此为长江最险之处，向有“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猴，瞿塘不可游”之称。望向不远处，一块巨石横于江中，江流滚滚，至此石分行两侧，据说每年此处翻船死人不计其数。

　　孙明德也拿出香炉黄纸，弄了烧黄二酒、一只烤鸡撒入水中，据说是祭奠河神，保佑顺利通过。

　　船忽然靠岸，排队而行，我问道，怎么了？孙明德说，接到东家消息，有贵客要先行，我们先停船靠岸等候片刻。

　　各船临近，一些熟识的，纷纷活络起来，反正不能通行，拿出酒肉，喝起酒来。

　　有人不乐意道，什么贵客、贱客，我就讨厌分什么三六九等。另一人道，平大嘴，管住你嘴巴，今日过江之人，可不是普通人物。

　　莫非是天王老子不成？哎哟妈呀，我是见到神仙了嘛？

　　一竹排从长江下游，无人操舵，逆流而上。一阵箫声起，一点青衫至。临近滟滪堆，青衫男子足尖轻点，凌空越至滟滪石上。

　　男子手持长箫，头带儒生方巾，身材颀长，相貌英俊，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孙书容双眼直勾勾望着男子，天下间还有如此男子，不知此人是谁？

　　胡二饼在酸溜溜道，谁知哪家公子哥儿，在这里故作潇洒，勾引哪家的娘儿。

　　我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公子哥，这位是东夷王子苟不平。

　　苟不平乃武林四公子之首，更是人中龙凤，名声极好。他兵器是一柄七孔箫，与寻常的箫不同。去年在慕容山庄，苟不平与慕容秋水一战，双方打了个平手。

　　一叶轻舟顺江而下，一袭白衣临风飘动。

　　临近滟滪堆，小舟倏然停止，如钉子一般，飘在湖面上。江流湍急，小舟随波起伏，却不能前进丝毫。

　　秦大侠目不转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咽了口水道，乖乖，这女子太美了！

　　箫声落，啸声起。

　　慕容秋水凌空跃起三四丈，秋水剑出鞘，长剑暴涨三丈，一道蓝色剑芒从长剑冲出，冲苟不平攻去。

　　苟不平挥箫迎上，始终站在滟滪石上，一道光芒四射，剑箫相击，慕容秋水退去，苟不平脚入石半寸。

　　方才一击，轻舟向下游飘了十余丈。慕容秋水退回轻舟之上，顺势一点，一剑幻成七剑，如孔雀开屏，七道剑气分向苟不平周身七处要穴攻去。

　　我心中暗自称奇，一年不见，慕容秋水剑法竟有如此境界，看来当日在唐门之内，她对我是手下留情了。

　　秦大侠看的目瞪口呆，想必他也没见过如此高明的武功，前些日子跟船工吹嘘的那一套，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七孔箫声起，众人纷捂住耳朵，远处武功稍弱者，口鼻中渗出了鲜血。七道剑气被七道声音击破。

　　小舟过滟滪堆，慕容秋水落回小舟，舟立即停止。

　　她神情肃穆，以剑击长江，一剑一剑击出，一连挥出数十剑。众人不解，这是打不过要疯了的节奏嘛？

　　苟不平转过身来，面向慕容秋水，七孔箫平举，如临大敌。猛的提气聚意，周边天空变暗，隐约望去，苟不平面有修罗之色。

　　慕容秋水一连击出九十九剑。

　　九十九道水柱，自长江之中冲天而起，幻成九十九把水剑，在空中凝为一剑，第一百剑。

　　慕容秋水如陀螺一般，飘然而起。长剑斩出，携毁天灭地之威。九十九道剑柱出，长江水猛然一滞，旋即恢复如初。

　　一剑断江。

　　虽然不如三俗以人力抗天劫，但这一剑却已经摸到三境之外的门槛，这才是慕容秋水的真正实力。

　　天空中如下起雨来，一阵轰隆声后，苟不平身上衣衫尽碎，头发散乱，再也没了先前潇洒模样。双膝没入石中，嘴角流出鲜血。

　　慕容秋水返回小舟之内，顺流而下。行出几十丈外，生出感应，回身向我这边望了一眼。

　　世间传闻，慕容山庄有冰魄绝情剑，一品可斩陆地神仙。

　　我摇头喟叹，望向它处。

　　慕容秋水已不是以前的波斯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