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这个冯维世的胆量还真是有够小的。”收到了府城反馈的消息,谢敏行哑然失笑,他往椅背上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惬意吁了口气:“没关系,府衙的文书拿到了吧?”

  “是,二少爷,崔知府亲笔写了公函,要县衙拨乱反正,还两县百姓一个公道,只不过……”

  “董家是吗?哼,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少爷不客气!”阴冷之色一闪而过,谢敏行冷笑出声:“一个小小的主簿而已,碍不到什么事,告诉项兴丞,就说本少爷许给他的,这件事如果办得漂亮,我就帮他把名字里那个兴字给换了。”

  想了想,他又吩咐道:“还有,让德美叔来见我。”

  “衙门出面还不够吗?”柴家就是谢家养的恶犬,这个时候要柴德美来,分明是要用阴招的意思,那管事非常讶异。

  “那小贼滑溜得很,九戒那帮人做足了准备,依然被他摆了一道,项兴丞也不是个机变的人,就算是带着公差去,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他……哼,你想想,黄新那帮人是怎么被吓跑的?这里面能没有古怪?”

  “二少爷,您的意思难道是……王老道还魂,也是小道士搞出来的?可是在那之前,那小道士分明就是个傻子,而且……”

  “究竟如何,现在还不能做定论,但事情肯没那么简单,神仙?神仙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吗?若不是碍着身份,本少爷倒是想亲自会会他,看看那小贼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忠叔,你不用说了,小心无大错,多点准备总是好的,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节省点也未可知呢?”

  谢敏行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那管事也是会心的点了点头。县丞的官不大,可毕竟而是个正八品的朝廷命官,就算是谢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许出去,二老爷终究只是吏部侍郎,不是尚书,更不是大学士。

  比起动用外人,还是家养的狗更好用些,听话,还省钱,柴德美,的确是物美价廉呢。

  ……

  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不如后世,不过,那得看对什么人来说,谢家这样的世家一旦认真起来,客观条件统统不是问题。相隔不到半天时间,柴德美便已经出现在了上虞县衙的典史衙署。

  “柴员外,谢公子真的这么说?”

  项兴丞是上虞典史,家里代代都是做胥吏的,在他父亲那一辈总算是熬出了头,混了个典史的位置。虽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毕竟是官,跟胥吏比起来,自是天壤之别,就在那一年,项父又喜得贵子,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项父认为这是个好兆头,预示着项家的兴旺发达。于是,他先是聘请了几位县中名士,重修了一遍家谱,追溯了近两千年,直接跟西楚霸王攀上了关系。这事儿也不算太不靠谱,至少项籍他老人家也是江东出身的,又是同姓,没准儿真有什么亲缘也说不定。

  然后,他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字,虽然过于直白,但殷殷期许之意,却尽在其中,项典史自己,也常以此为志。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只有上进心就不够了,身在官场的人,哪个又没有上进的愿望和动力呢?大明以士人为尊,他项某人又非读书人,能混上典史的位置,就已经走了大运了,还想更进一步,却又谈何容易?

  越是得不到,愿望就更强烈,所以,谢敏行抛出的这个大馅饼,把他给砸晕了。

  “我说老项,你觉得柴某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消遣你的吗?谢二公子是什么人,应该不用我说了,那可是谢家未来的家主!就为了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他会出尔反尔?这不是笑话么?你要是不信,那我现在就走,感兴趣的人多着呢,不差你一个。”

  见柴德美作势要走,项兴丞赶忙拦住,赔笑道:“别介,柴员外,柴大哥,你可别走,我是什么身份,哪敢说谢二公子的不是啊,就是幸福来的实在太突然,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保证让二公子满意。”

  “哦?你确定没问题?”

  “不就是一个小道士吗?还不手到擒来?”

  项兴丞拍拍胸脯,大咧咧说道:“其实二公子早就应该来找我了,冯知县要掌控大局,顾忌比较多,习主簿是本地人,牵扯也不少,哪象咱老项这么直爽啊?一个装神弄鬼的小毛孩子罢了,我这就叫人去,天黑前就把人给你抓回来。”

  这人看似粗豪,实际上并不笨,哪怕是靠父荫上的位,在衙门混迹了十几年后,哪还能不长几个心眼?他姿态放得低,但却点明了县衙的形势,冯知县没担当,习主簿不可靠,谢家想在上虞动手,他这个傻大胆才是最好的人选。

  所谓无欲则刚,他不是读书人,没有意外的话,典史就是他的极限了,县丞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现在梦想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顾忌呢?

  朝争?朝争再激烈,也涉及不到他这个小人物身上啊?那是神仙打架的勾当,他根本没有资格场上,又何谈风险呢?反而是小道士本身比较棘手,神神鬼鬼的有点吓人,但比起县丞之位来说,这些东西他也不看在眼里。

  “项老弟,你不要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私下叫上几个心腹就成。”

  “那,不太够吧?”项兴丞搓了搓手,面露为难之色,“那小道士有些手段,将不少人都蛊惑得死心塌地的,雨停了的这两天,居然都没人去闹事,你看今天这天色,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不多带点人,怎么应付那些刁民啊?”

  “放心,二公子早就有了成算,这次跟我同来的,还有几十个家丁,加上一些帮闲,合计有上百人,差的就是个名义罢了。”

  柴德美阴阴一笑:“这县衙里四面透风,你若是大张旗鼓的行事,难免不走漏风声,要是有人提前报信,那就不好了。嘿嘿,那小贼自以为布置周密,可以安枕无忧,咱们偏偏不按他的步调来,要的就是兵贵神速,直捣黄龙!”

  “……二公子过于慎重了吧?”项兴丞听得直愣神,他知道刘同寿有古怪,不是那种任人揉捏的角色,可他万万没想到,谢家的准备竟然这么充分。下一刻,他发现,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只听柴德美嘿然冷笑道:“慎重?不,不算慎重,那小贼的花花肠子多着呢,上次老夫就是不够慎重,这才着了那小贼的道,这次我是断然不会大意的。项老弟,咱们这就动身吧,顺利的话,说不定问题已经解决了。”

  “啊?难道柴大哥你……”

  “呵呵,明的是项老弟你,暗的早就出发了,双管齐下,就是要打那小贼一个措手不及,哼!”

  ……

  虽然雨停了,但天一直没有放晴,在虔诚信徒们的劝说下,百姓的情绪都渐渐平复下来,东山镇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是,某人却不肯消停,这两天,东山的小仙师又搞起了新花样。

  “小仙师,您这是……后面有人追您吗?”这个问题已经被很多人问过了,刘同寿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谁让晨跑这种事还没普及呢?

  “呼哧,没……我在锻炼身体。”刘同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身体还算结实,不过离他的标准却有点远,因为他想学武。

  前世的时候,他也接触过武术,都是些花架子,中看不用的,他不打算去拍电影,自然没必要去学,但看多了小说,他心里那个武侠梦却总是若隐若现的。现在到了明朝,这些东西似乎就有学习的可能和必要了。

  李时珍到之前,董家聘的那几个刀客也来了,刘同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旁敲侧击了几次,对方倒也爽快,直接表示,只要他愿意学,自己就肯教。

  不过,学武这种事,光有师傅是没用的。刀客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会的也不是那种飞檐走壁,点穴运气的神功,而是铁桥硬马的实战套路。

  用武侠小说的术语来说,就是纯粹的外功。练这功夫不讲究吐纳调息,靠的就是高强度的锻炼,扎马步,摆架势,打熬力气,增强速度和反应速度,这样的套路,刘同寿一上手就吃不消了,所以,他的学武大计就只能从锻炼身体开始了。

  刀客们很认同他的想法,但镇民们就觉得诧异了。

  “小仙师说的是啥意思?锻炼?”

  “你不懂,肯定是什么厉害的修炼法门,咱们年级大了,肯定是不成了,明天倒是可以让家里那俩小子来跟着练,说不定也能练出点名堂呢。”

  “嗯,有道理。”

  刘同寿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了,身后的私语却是听得清楚,他肚里也是好笑,名堂肯定是有的,无非就是饭量更大一点,身体更好一点呗,咱这也算引领全民运动的风潮了吧,呵呵。

  消息传开了,众人也就不以为奇了,见到了就打个招呼,没看到就议论几声,镇民们的反应并不大,不过当刘同寿跑到镇子边缘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若是一直躲在道观里,兄弟们还得费一番手脚,现在却是省了不小的功夫。哼,小道士,你是老老实实的自己跟爷爷们走呢?还是被打一顿让爷爷们拖着走?选一个吧。”

  拦路的是两个人,都做短装打扮,不说话时也不显眼,和随处可见的农夫短工差不多,可这一狞笑起来,却是满脸戾气,不用说,肯定是柴家的狗腿子了。刘同寿看着其中一人也有些眼熟,想来是在余姚时见过的。

  刘同寿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还有没有第三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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