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言为定

　　冒着风雨起回到控制区的丁飞羽并没有回办公楼，而是直接来到了医院里准备去叶知秋的病房。刚刚发生的地震让控制区里人心惶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两天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天气很反常，现在又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地震，让人想起了从前的灾难电影，很多人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的前兆，即使外面下着暴雨，也不敢再留在房间里，所以当丁飞羽到达医院的时候，院子里冒雨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撑着各种雨具待在这里，互相传递着自己的焦虑。

　　丁飞羽挤过人群，钻进楼里，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挂到大厅门外的衣帽架上，大厅里人不多，因为有士兵守着，外面的人对于医院还有一丝敬畏之情，并没有涌到楼里来。雨水顺着雨衣流淌下来，衣帽架下的地板上迅速积存了一滩水。丁飞羽低头看了看，干脆坐下来脱掉鞋子倒出里面的积水，这才重新穿上它，向楼上走去，这样大的风雨，雨衣也只能聊尽人事，其实他身上的衣物早就湿透了。

　　吉尔抬头看到丁飞羽走进来，明显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妮可也在房间里，正在收拾仪器，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丁飞羽，低头走了出去。

　　丁飞羽向吉尔点了点头，有点尴尬的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水滴，支吾道：“他还好吗？”

　　“他刚刚醒过来。”吉尔说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

　　这下丁飞羽明白她俩为什么摆出那么一幅样子了，自己上来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倒像是和叶知秋心有灵犀，但是不管怎么说，叶知秋醒过来是一个好消息，他曾经一度认为叶知秋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走上前去，把视线转向叶知秋，发现他正睁眼看着自己，只好摊了摊手说道：“抱歉，我应该带束花来的。”

　　叶知秋虚弱的笑了一下，看了看吉尔，吉尔迟疑着走了出去。丁飞羽走到叶知秋的床前，看了看吉尔刚才坐的椅子，没好意思坐上去。叶知秋看着他说道：“又下雨了？”

　　“日本列岛沉没的影响没那么快过去。”丁飞羽皱眉说道：“就算外面下雪我都不觉得奇怪。”

　　“那地震是怎么回事？”叶知秋说道：“她们差点要把我抬出去避难。”

　　“有一颗核弹在朱诺爆炸了。”丁飞羽说道：“所以不用担心有余震。”

　　“听上去真让人感到欣慰。”叶知秋说道，然后他才意识到两个人这段对话居然是用英文说的，于是改成中文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告诉她们了？”丁飞羽问道。

　　“是啊。”叶知秋笑道：“吉尔怀疑你，我可不想让你承受她的怒火。”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没想到国内对你还真不错，居然会用核弹支持你。”

　　“不是国内。”丁飞羽说道：“还记得那艘094吗？”

　　叶知秋愣了一下，看着他说道：“你用的巨浪2？你哪里来的核密码？”

　　“我当然有渠道。”丁飞羽不想谈论这件事，他还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和叶知秋说，但是显然叶知秋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皱眉说道：“那不可能。”说完他突然愣住了，脱口说道：“你和丁建章是什么关系？”

　　“你居然刚刚想到吗？”丁飞羽嘲讽的看着他：“反应还真快啊。”

　　“我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你这个年纪的亲戚。”叶知秋沉着脸说道，他一直怀疑丁飞羽的身份，因为丁飞羽自称是个科技间谍，但是他所拥有的权限明显超过了一个科技间谍所能拥有的范围，但是如果他和丁建章有关系那就很容易理解了，那是国内情治单位的第一人，政治局中最神秘的人物，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丁建章居然放心到把核密码都交给了他。

　　“他是我父亲。”丁飞羽说道：“希望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那为什么他要你使用094的导弹？”叶知秋身体还很虚弱，但是脑子已经很清醒了，一下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无论如何，让丁飞羽去操作一艘沉没核潜艇上的导弹都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丁飞羽是丁建章的亲儿子，他不可能让他冒这个险。

　　“事实上。”丁飞羽说道：“这不是他让我用的，核密码是很早以前就交给我的，本来为了以防万一，让我用它来销毁那艘094，这一次国内直接拒绝了我的要求，我没别的办法。”

　　叶知秋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他吃惊的看着丁飞羽，第一次发觉这个长得像女人的家伙居然也是一个狠角色，扔起核弹来和自己扔手榴弹有一拼，只是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叶知秋想了一下，自嘲的笑道：“这也太快了吧。”

　　丁飞羽当然知道他说的太快了是指什么，皱眉说道：“这就是我担心的事，国内恐怕是出事了，不然的话不会这么快就卸磨杀驴。”他苦恼的说道：“问题是我完全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叶知秋皱了一下眉，突然说道：“伊晖的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丁飞羽摆了摆手：“这件事我请人去安排了，不会出什么纰漏，除非我父亲倒台，国内有人要整我，不然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说完这个，他看着叶知秋说道：“我估计如果那解药的制造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俩很快就要被召回国去，所以抓紧时间来告诉你一些事情。”

　　叶知秋能想到的东西，丁飞羽当然也能想到，他冒险使用核武器并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那样做毫无意义。看国内的意思，是想要他留在控制区，在美洲大陆上建立一个前进基地，但是那样一来，叶知秋的下场就会很不妙，兔死狗烹这种事可不分年代和国家，更何况叶知秋还是条不怎么听话的狗，想烹他的人恐怕早就有了。如果国内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有越线的趋势，那么出于对自己身世的考虑，就必须召自己回国，那时还能在控制区发挥影响力的人就只有叶知秋了，国内不会愿意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打下的钉子，所以这也算是对叶知秋的保护，但是有一些事情他必须在回国之前告诉叶知秋，不然恐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因为叶知秋的疏忽成为无用功。

　　叶知秋看到丁飞羽一脸的严肃，忍不住认真起来，开口问道：“是什么事？”

　　“你知道郑忠为什么要杀你？”丁飞羽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当时正准备把解药的配方用明码发出去。”叶知秋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是我，也会下手。”

　　“什么？”丁飞羽叫了一声，一直百思不能骑姐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叶知秋中枪后，鲜血喷溅到了计算机屏幕上，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叶知秋都做了什么，等到他发现那显示器亮着，想看看上面都有什么内容的时候，偏偏叶知秋发出了声音，他忙着救叶知秋，当然再无暇察看显示器上的东西，甚至都没来得及关闭电台站的设备，现在才知道叶知秋当时正做什么。他本来就是心生百窍的人，转眼间就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前脚把资料传回国去，后脚就有人把解药的配方用明文向全世界发送，国内肯定会对控制区的情况产生怀疑，当然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支持自己，偏偏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居然在申请核打击无果的情况下动用核密码，这一下问题的性质就变成了用核武器向国内示威，用膝盖想都知道国内会是什么反应，他可不会幼稚到认为就凭几颗不知道扔出去能落到哪里的核弹头就可以威胁一个核大国，现在还没有核弹落到控制区的土地上，恐怕还得感谢这突然变坏的天气。而且在美洲大陆上种蘑菇这种事，如果国内要追究的话，把核秘密交给自己的丁建章也很难全身而退，到时候恐怕就连丁建章自己都要主动背这个黑锅，好让事态不至于变得非常复杂。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气极败坏起来，向叶知秋叫道：“你怎么会这么做？”

　　他的声音突然升高，一直守在门外的吉尔立刻推开门走了进来，沉着脸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知秋向她摇了摇头，他失血过多，现在还不能做较大幅度的动作，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靠眉目传情。吉尔皱了一下眉，虽然不再出声，但是却守在房间里不肯再离开。

　　有她这么一打岔，丁飞羽也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知道现在生气也没用，他看了看吉尔，又用中文向叶知秋说道：“你疯了？”

　　“我只传出了和医疗方法有关的部分。”叶知秋说道：“你不会也觉得我们的国家需要依靠这个来要挟世界吧？”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丁飞羽说道：“但是这个决定不应该由我们来做，这是组织流程的问题。”

　　叶知秋笑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丁飞羽说的是正确的，但是他已经不愿意等了，或者说，他已经没信心等下去了。他苦笑道：“所以我从不怨恨郑忠向我开枪。”

　　“不。”丁飞羽摇头说道：“郑忠开枪和这个无关，他来到美洲大陆的任务是协助我开展工作，但是实际上最主要的目地就是消灭你。”

　　“什么？”这次轮到叶知秋大吃一惊了，他看着丁飞羽说道：“为什么？”

　　“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个ZERO计划吗？”丁飞羽说道：“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国内官方的研究项目，除非有外资背景，否则都是用数字或者汉语拼音的字头缩写来命名，绝不会使用英文单词，这四个字母中有两个元音，所以也不会是拼音字头的组合。”他看着叶知秋，摇头说道：“所以我托人在国内查了一下，你参与的这个计划没有什么官方资料留下，所有资料和数据都被销毁了，但是我托的人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说到这里，他同情的看了看叶知秋，这个眼神让叶知秋觉得心里发毛，他苦笑着问道：“难道是个阴谋？”

　　丁飞羽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事情很复杂，可供参考的资料也非常少，所以有相当多的东西是我们自己脑补的，但是我相信离真相不远。”他停了一下，想了想才说道：“简单的说，国内高层有人想在去年的改选中上位，所以和美国政府的一些人做了些交易，刚好美国人的一项研究计划的款项被国会枪毙了，那边的人就通过这位高层希望能在国内进行下去，你知道在国内这种事情更容易操作一些。但是很快，国内的人就发现这个实验不像盟友说得那么简单，这其实是一项生化实验，而且因为直接使用外方提供的药品，国内拿不到任何好处，于是立刻终止了这项实验，同时为了不给政敌留下把柄，将整个项目的资料和人员全部销毁，你是最后一个参与这项试验的实验品。还记得那个因为你而死的高级情报官员吗？安排你参加试验的人就是他的朋友，他和那个高层不是一伙的，但是他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所以想趁机借刀杀人。但是上面还有人想保你，发现不对直接派你出国执行任务，对你的清除行动当然也就进行不下去。结果你到了这里赶上了生化灾难，居然还活了下来，国内那人因为担心有了这次的功劳回去后再动不了你，所以才派出郑忠来除掉你，毁灭证据，所以就算你什么都没做，郑忠也会杀你。”

　　叶知秋沉默下来，不管是谁听说自己因为这种理由被杀都会很郁闷，他苦笑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丁飞羽摊了一下手：“资料和研究人员都没了，也许永远都没办法知道详细情况了。”

　　“那么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叶知秋问道。

　　丁飞羽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高层之间很难说有什么秘密，就看是不是需要操作，所以那人才急着消灭证据，只要没了证据，上面的人就不能作得太难看。”

　　“是啊。”叶知秋感叹道：“总要照顾第三方的感受。”他哼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我不是死定了？”

　　丁飞羽觉得叶知秋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看起来倒像是轻松了很多的样子，他摇头道：“本来还是有办法的，但是我不知道你居然会……”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叶知秋为什么会变得轻松起来，他指着他叫道：“你不想回去了？”

　　叶知秋看着他笑了一下：“被你看出来了，我这个人有点怕死，所以我本来劝自己，郑忠已经杀了我一次，就当我已经死了，但是你知道这个理由不怎么有说服力，还是你送过来的理由更让我安心。”

　　“我X。”丁飞羽忍不住骂了一句，再看叶知秋的感觉就不一样，他骂道：“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要叛变革命，就不怕我替天行道？”

　　叶知秋笑了一下，反问道：“你会吗？”

　　丁飞羽居然犹豫了一下，才摇头道：“反正我回去也没好果子吃，也懒得搭理你这些破事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亏我还想拉上你做垫背，没想到你居然不干了。”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了一下，叹息道：“我算知道康熙爷听说韦小宝说‘老子不干了’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叶知秋笑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我倒觉得你拉我做垫背更容易了。”

　　丁飞羽是闻一知十的主，再说就算叶知秋不说，他也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实在不够地道，所以他才没有说出口，现在听叶知秋主动提起，不禁有些脸红，摇头道：“这种事我扛下来最多回国关禁闭，你要扛下来，恐怕这辈子都要被追杀了。”

　　叶知秋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我不替你背这个黑锅，就不会被追杀了吗？”他故做轻松的说道：“你说我这么做，你父亲总不好意思认真派人杀我吧？”

　　丁飞羽苦笑起来，他缓缓摇头道：“我觉得他会派出更多的人来杀你。”他说道：“我说过，高层之间没有秘密。”

　　“那你呢？”叶知秋并没有感到意外，他问道：“你会吗？”

　　“我不知道。”丁飞羽说道：“人总会改变的。”

　　“那就等你改变了再说吧。”叶知秋说道：“你最好马上和国内联系，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有你在这里，他们才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丁飞羽点了点头，想了想起身告辞，临时的时候叶知秋笑道：“我以为你怎么也会感谢我一下。”

　　丁飞羽摇了摇头：“本来我是想听你感谢我救你一命的，现在看来，我们扯平了。”

　　“你当时想过会这样吗？”叶知秋问道。

　　“当时？”丁飞羽苦笑道：“你以为我是猪哥亮？算无遗策那一套可不包括你发疯在内。”

　　叶知秋笑了一下，看着他走出房间，吉尔走过来说道：“你们说了什么？”她不懂中文，但是仍然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有些不同寻常。

　　“我决定留下来，不回国了。”叶知秋温柔的看着她：“但是很可能会遭到报复。”

　　吉尔伸手抚着他缺少血色的脸颊，低声说道：“那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叶知秋露出微笑，轻声说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