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徒吴雨森

　　从新艺城出来的时候，陈平安身边多了一个人——被新艺城发配台湾的吴雨森。

　　“老吴啊，刚才没认出你，态度不好，抱歉抱歉。”

　　第一次见到吴雨森的时候，陈平安终于明白张哎嘉刚才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奇怪，还带有些许讥讽之意。搞了半天被他骂走的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就是他要找的吴雨森。

　　吴雨森，46年生人，82年应徐可之邀从嘉禾过档新艺城，遭遇人生低谷，导演的电影部部扑街，被冠上“票房毒药”称号。新艺城受不了把他发配台湾，今年他又导演了《笑匠》，结果票房惨淡依旧。

　　陈平安进去的时候，张哎嘉正找他谈话，谈话的主题是落画不久的《笑匠》。这部戏是他今年唯一的作品，票房惨淡，以至于新艺城对他失去了耐心。他明白，张哎嘉只不过抹不开面子，其实是在点他，让他主动辞职，这样双方不至于那么难堪。

　　他也清楚，这不是张哎嘉的意思，随着徐可成立电影工作室与新艺城划江而治，他这个被徐可引荐新艺城的扑街导演，迟早会被清出队伍。

　　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唯一令他想不到的是，今天大闹公司的年轻人居然极力邀请他担任副导演。

　　“事情过去了就没必要再说了。”吴雨森摇摇头，“陈先生真打算请我担任副导演？”

　　“老吴啊，听你这口吻，对自己很没信心啊！”

　　吴雨森如今年近四十，连续几年导演的戏票房都很惨淡，连投资都收不回来，到如今就快被新艺城扫地出门，自己的未来一片灰茫，能有信心才怪。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陈平安的问题。陈平安拍拍他的肩膀：“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败。老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很看好你哦。”

　　他的口吻让吴雨森哭笑不得，叹口气又是摇头，和陈平安钻进车里。

　　“去圆山大饭店。”对司机说一声，陈平安继续开导吴雨森，“老吴，彩虹总在风雨后，现在的低沉是为了将来的一飞冲天。你完全有这个潜质，而你以前也证明过自己。我坚信日后你将会成为国际瞩目的大导演，而不仅仅局限于香港，你要振作起来！”

　　年近四十的吴雨森，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反复开导，这让他感觉怪异。他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多谢陈先生好意，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陈平安骤然提高声音，惊得副驾驶上的保镖迅速转头，“吴雨森，你到现在都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你的未来一片光明，现在你只是被一扇大门阻挡，而我是帮你打开那扇大门的人。有没有听过那句话，信平安，得永生。只要你相信我，你就能得到光明的未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新艺城跟我回香港，加入我的黑马国际。到时候我会专门给你写个剧本，由你导演。我断定，这部戏将会成为你人生路上的转折点，让你一战正名！”

　　许久之后，在好莱坞大展拳脚的吴雨森，每每想到陈平安的这番话，都唏嘘不已。他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说过，如果没有陈平安，就没有今日的吴雨森，“信平安得永生”这句话，早已刻在他人生的座右铭上。

　　圆山大饭店是家综合性酒店，张按乐不仅将接风宴安排在这里，还在这里给陈平安订了房间。

　　陈平安带着吴雨森进入房间的时候，张按乐已经等在里面，见他进来，张按乐主动迎了上去：“安仔你回来了，事情办得顺利么？”

　　“乐叔你快坐，你是长辈，你这样我受不起。”

　　“你受得起！”张按乐抓住他的手臂，“如今公司正值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帮中兄弟人心惶惶……如果鸭霸子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一定会很欣慰。”

　　“乐叔，我只是来拍电影的，跟公司没关系，跟某个人更没关系。”

　　“你啊，跟鸭霸子一样的倔。也罢，不管你认不认他，他都是你老豆。公司是他的心血，我就不信你为公司做这些事不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为了他了，我只是想改变一下将来的格局，看能不能让这个“独”那个“独”的都胎死腹中。

　　吴雨森都懵了，在台湾两三年里，他结识了不少好友，自然听过住鸭霸子大名。而这个言语中充满狂妄的年轻人，居然是鸭霸子的儿子……吴雨森瞬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果然张按乐注意到了他：“安仔，他是……”

　　“哦，他是我新招来的副导演，等这边的戏拍完就跟我会香港，加入我的公司，我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说出去，是吧老吴？”

　　我能说不是么？吴雨森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陈先生是我老板，我肯定不敢乱嚼舌根。”

　　张按乐点点头：“既然安仔信任你，今天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将来让我听到有关安仔身世的风声，后果你知道的。”

　　几人做下，张按乐取出一盒上等古巴雪茄丢给陈平安，又看了吴雨森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替陈平安点上一根雪茄，又要给张按乐点，却被张按乐拒绝了：“我不抽烟。你好好跟着安仔，少不了你好处。”

　　要不说张按乐绰号白狼，眼就是尖，早就看出吴雨森并非真心跟随陈平安，而陈平安也是借势吓唬对方，因此他有意配合。

　　吴雨森长出一口气，说道：“老板，要不然我去买点喝的回来？”

　　“老吴你用不着这样，我相信你，你听听也无妨。”陈平安摆手示意吴雨森坐下，然后问张按乐：“乐叔，公司那边都谈好了吧？”

　　“嗯，今天中午我跟各堂口的话事人谈了，他们都很感谢你，绝不会泄露你的身份。不论你这次成功与否，竹联帮上下都不会忘记你的援手之恩。”

　　“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咱们都是自己人。”

　　张按乐狡猾一笑：“自己人？这么说你承认鸭霸子了？”

　　“我跟乐叔你还有众多长辈是自己人，跟他没有半毛关系。”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等我联系好那边亲自来接你。今晚要不要乐叔给你安排两个小明星？”

　　果然够乱啊。陈平安摇头：“多谢乐叔好意，大战在即不宜分心，明星什么的就算了吧。”

　　张按乐走后，吴雨森也提出告辞，说是等新戏开拍他再去剧组报道。陈平安当然不会让他走，打铁需趁热，他得把吴雨森敲定。

　　“老吴啊，你今晚就住这儿，正好我跟你讲讲戏。这是一部枪战片，更是一部黑帮英雄片……”

　　黑帮英雄片？这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起初吴雨森还有些敷衍，可随着陈平安细致的讲述，他的兴趣被一点点勾了起来，到最后甚至还会跟陈平安探讨剧情走向、人物感情、兄弟情谊的表现等等，完全投入进去。

　　“……最后小马中弹身亡，谭成向警方投降并声称自己有钱不会受到法律制裁。阿杰把枪递到阿豪手里，阿豪开枪打死谭成替小马报仇，然后从阿杰腰间取下手铐，戴到自己手腕上。”

　　用了一个多小时，陈平安终于将《英雄本色》剧情讲完，抽着雪茄得意的打量着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吴雨森。

　　二十分钟后，吴雨森抬起头，意犹未尽的问道：“老板，这部戏的名字叫什么？”

　　“《英雄本色》。”

　　“英雄本色……好名字，很贴切。能不能让我看看剧本？”

　　“我还没写呢。”

　　“你这次来台湾不就是要拍这部戏么？怎么还没写剧本？哪怕有个大概也行啊。”

　　“谁说我这次要拍这部戏了？”

　　“不是么？”吴雨森有点蒙，在他想来陈平安跟他讲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连一些细节都包括在内，显然构思很久，肯定是这次来台湾要拍的新戏。

　　“当然不是。”陈平安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剧本递过去，“这才是我准备开拍的。”

　　“分镜头剧本？”吴雨森一愣，“陈先生，这是你写的？”

　　从陈平安口中得到肯定答复，他才第一次以圈内人的眼光打量陈平安。之前陈平安留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嚣张跋扈太子爷印象彻底消失。

　　翻看完剧本，吴雨森摇头道：“这个本子我拍不了。”

　　“那当然，这部戏不符合你的风格，所以你是我的副导演。”

　　“那《英雄本色》……”

　　陈平安的回答让吴雨森喜出望外：“你的。你忘了来的路上我跟你说过，我会给你准备一个剧本，让你倾泻积郁已久的失意和报复，向所有人证明你的导演才华，将你的暴力美学风格展现在世人面前。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吴雨森很想回答“有”，可是这些年的失败严重挫伤了他的信心，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陈平安皱皱眉，说道：“忘了我那句话了？来跟我重复一遍，信平安，得永生。”

　　“信平安，得永生。”吴雨森机械的重复道。

　　“现在在回答我，有没有信心拍好《英雄本色》这部戏？”

　　“有！”

　　奇迹发生了。卡在吴雨森嘴边好久的那个字，竟然脱口而出，曾经的豪情壮志尽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