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反间

　　朱斌如此说来，却是真心请教。他见这老人谈吐不凡，料来有些来头。他又是当地人，或许会知道热窝尔城中虚实也未可知。当下恭恭敬敬地道：“朱斌想要攻城，却又害怕伤及城内的汉人子民，还请老先生教我破敌之策！”

　　“我哪里有什么好的办法。”老人擦去眼泪，说道：“我只知道一点，逼虎过甚，虎必拼命。与其四路杀虎，不如放开一路。只是这热窝尔城乃是盛京门户所在，若是有失，盛京必然直接受到大军攻击，如何让金狗自己放弃，那就是王爷要考虑的事了。”

　　朱斌微微点了点头，故意放热窝尔城内的鞑子出城，而后在城外寻找机会歼灭，这也是自己和部下曾经考虑过的事情，但热窝尔城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无论是吴三桂还是多铎，都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放弃这里。

　　那老人却站了起来，向朱斌拜了一拜说道：“适才老朽言语上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千万不要对老朽见怪。老朽在这有句话送给王爷，权当给王爷赔罪。杀一人而能活十人，可杀。灭一族而能活十族，可灭。大丈夫当断则断。言尽于此，王爷，老朽去了。”

　　他真的说走便走，更无一丝停留。朱斌正想请教老人姓名，却早不见了踪影。想来汉人之中多有卧虎藏龙之辈，老人想来也是其中之一，正叹息间，回身一看，却见案几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老人用茶水写出了两个字来：“反间”。

　　朱斌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什么。略考虑了会，叫进黄溪，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黄溪听了频频点头，不一会便快步离开。

　　第二日，明军忽然有了撤离的动向。整队整队的明军拔营而走，只留下少数人监视着热窝尔城。在城楼上观察明军动向的吴三桂和多铎心内奇怪，在夜间派出大批探子出城。

　　焦虑地等待到了次日夜晚，返回的探子都带来了相同的消息。原来明军决定放弃热窝尔城，转而绕道向盛京直接发起攻击。这一消息，顿时让吴三桂和多铎大惊失色。

　　此刻整个清军的主力大部都已在热窝尔城，其它地方虽也有驻军在，但都是战斗力不强的新组建出来的军队。虽然绕道热窝尔城要饶一个很大的圈子，并且沿途会不断遭到清军袭击。但一旦被他们达到战略目的，那整个盛京就处在了巨大的威胁之中。

　　“情报未知准确与否，但却不可不妨。”吴三桂皱着眉头说道：“那朱斌最是狡诈，当年我曾与他共事多年，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未必便没有可能。盛京只得数千军队，便连皇宫禁卫，也不过只有七八千人之数。要是明军兵临城下如之奈何？”

　　多铎心里的担忧比吴三桂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清军大部都龟缩在热窝尔城内，能够灵活使用，及时援助盛京的，也只有没有随满八旗进城的汉八旗的两万五千人马。这本来是吴三桂特意如此安排，寻找机会打击攻城明军的机动力量。

　　但这两万五千人的汉人，却从来只服吴三桂一人，又被吴三桂调教得最是凶悍，目中无人，若无吴三桂军令，便连皇帝亲自下圣，也奈何他们不得。

　　多铎犹豫了一会，说道：“平西王，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有备无患总没有错。依多铎之见，不如平息望趁着夜晚杀出城去，调汉八旗精锐急速救援。热窝尔城同样不能有失，我便率部在此坚守。即便明军不攻击盛京，城内城外也可互成犄角之势。”

　　吴三桂本来也正有此意。卷缩在热窝尔城内，城内粮草物资本就不多，早早晚晚都会失守。况且现在他们虽然有人质在手，使明军不敢轻易攻城，但天知道哪天朱斌的牛脾气上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这位忠勇武英王，可是当初敢和崇祯公开决裂的主……

　　见吴三桂应了下来，多铎问他要带多少人杀出城去，那吴三桂却笑道：“白天明军有火器之利，难道他们的火器到了夜里也如此神准？吴三桂不需多人，只带随身亲兵一百人足矣。只是朱斌素来多谋。这热窝尔城的天大干系，就背负在王爷一个人的身上了。”

　　听出吴三桂话中有些不太信任的语气，多铎心中不悦，可现在又要靠着这个汉人，勉强应了声，可脸上的那副神情，任谁都能看出他心里在那想着些什么。

　　到了三更时分，热窝尔南门忽然大开，就看见一百名骑兵，人人左手高举火把，右手拿着战刀，最前一人轻铠大刀，座下一匹通体乌黑战马，正是大将吴三桂。就听他厉声吼道：“平西王吴三桂冲阵，不怕死的上来，怕死的给我让开一条道路！”

　　明军阵营不想吴三桂会在这个时候突围，顿时一片混乱，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吴三桂早已冲到军营之中，他本来就素有威名，这时情急拼命，更是锐不可当。一口大刀上下翻飞，战马马蹄乱踏，左右冲突，竟是没有明军士兵敢上前阻挡。

　　等到负责这里的李天齐闻讯赶来，那吴三桂早去得远了。一名司尉上来请罪，李天齐嘴角淡淡一丝微笑，说道：“放走吴三桂，无罪，有功！”

　　那司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情……

　　城楼上的多铎看到吴三桂分身杀出重围，心中稍稍放宽了些心。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三桂才刚冲出重围，第二天天才亮的时候，守城的鞑子却惊恐地发现，城外又密密麻麻的扎满了明军军营，那些才离开没有多少时候的明军，此时又全部卷土重来。

　　看着城外到处可见的明军军营，多铎心里有了一丝疑虑，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其后，明军发动了几次小规模试探性的攻击。但那些参与攻击的明军却都不如何卖力，更像是在那敷衍着什么一般。而这，也让多铎心中的那份顾虑更加多了一些。

　　两日后，最让多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城外的明军忽然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

　　“盛京城拿下啦，盛京城拿下啦！鞑子酋长被活捉啦！吴三桂，万岁！万岁，吴三桂！”

　　这声音几乎让多铎昏厥过去，盛京，盛京！难道盛京真的就那么没有了吗？大清国的皇帝，真的落到了汉人的手里？吴三桂真的再次反了？

　　就在他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忽然见到一个穿着明军军服的将领跃马来到城下，神态看起来耀武扬威。这人看着城上，放声大笑，只管指着多铎笑道：

　　“满狗，满狗，死到临头犹自不知。鞑子已经穷途末路，我家王爷早和吴三桂约定，只要拿下了盛京，过去的事一概既往不咎，你鞑子封吴大将军什么官，我大名就封吴大将军什么官。快快打开城门纳降，不然一旦城破满城满狗不留！”

　　多铎还来不及说话，边上闪出苏克萨哈，拼尽力气用力一箭就向城下射去。可终究相距远了，眼看要到明军将领面前时已变得轻飘无力。那明军将领只挥刀一拨，箭枝便落在了地上。这员明军将领哈哈大笑几声，纵马早去得远了。

　　“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多铎面若死灰，翻来覆去便只有这两句话。过了会好像还抱着一线希望似的拉住了苏克萨哈：“你说，那南人说的可是真的？”

　　“王爷！”苏克萨哈大声叫了起来：“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南人总是靠不住的。那吴三桂既然能反了大名，为何不能反了我大清？况且我大清眼下危难存亡之中，他终究又不是满人，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降了啊！”

　　多铎连连点头，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那吴三桂如何敢只凭一百人就冲突敌阵，原来早和南人互有勾结，难道，上苍真的要亡了我大清吗？”

　　苏克萨哈终究要年轻气盛一些，哪里管得上多铎在那自怨自艾，慨然道：

　　“王爷，现在不是自己责备自己的时候。我料那吴三桂新得盛京，如何一下能够平定？南人大军又一齐集中在此，急切间不得赶到协助。可于今晚命士兵饱食，扔去一切辎重，轻装快骑只管往盛京冲去，或许我们还能救出陛下，保得我大清江山！”

　　多铎到了这个时候早已失了方寸，苏克萨哈的话在他耳中只觉得句句在理。一听之下也再顾不得细想，只命令将城中所有战马全部集中起来，归自己一人调度。又从热窝尔城内的满狗士兵中精心挑选出了三千名身强体壮的，只想等着一到夜晚，便强行冲出城去。

　　就在热窝尔城内清军慌里慌张准备的时候，在大明的军营中却也发生了一件事。那所谓的“陛下”富绶和“摄政王”硕托的军营里，忽然出现了大批明军士兵，而为首的正是那一直和硕托来往过密的大明最大的特务头子黄溪。

　　这黄溪一进来便阴沉着脸，在清军军营里架起了十余挺连珠铳，上千条火枪，又命硕托将所谓的大昌朝的士兵全部集中起来，正当清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大明士兵，已经全部缴了他们的械！

　　硕托大惊失色，哪里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明朝大官。正当他胆战心惊想要上前询问一番的时候，却见几员明军士兵冲上，已经把他和富绶全部抓起。那黄溪却阴沉着脸说道：

　　“富绶，硕托，自从盛京流亡以来，幸赖大明援助，这才得以苟延残喘，又窃据帝位。但此二人深受大明之恩，却不思报答，反而与热窝尔之多铎秘密勾结，企图与其里应外合，谋反我大明朝廷。今奉大明忠勇武英王之命拿之，有助者皆以叛逆罪论处！”

　　硕托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还没有等他开口，早被身边明军士兵塞住了口，一些儿声音也都无法发出，再看身边的富绶，却也是一般的样子。

　　这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了。这硕托自从叛乱以来，胁裹富绶跑到大明边境，本只希望借着大明的力量，一圆自己心中梦想。却不想美梦还未成真，眼看自己性命却要不保。

　　黄溪却是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道：“凡背叛大明者，皆杀无赦。富绶为其主谋，硕托从之。此二人罪大恶极，皆斩！”

　　硕托面色惨白，嘴里呜呜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挣扎着想要哀求活命，却哪里能够动弹？转眼间，便被明军士兵拖了出去。

　　眼看大明说杀便杀，那万名清军士兵目瞪口呆，都在想着接下来，大明会如何处理自己，但却见黄溪看着他们，说道：

　　“还有谁从贼者，现在便可站出来了。”

　　“富绶和硕托想要谋反，却不关我们的事啊！”

　　听到底下有清军士兵大声叫了出来，黄溪微微笑了一下：“关不关你们的事，我可不知道。本来按照我大明的律法，你们这些人都是要杀的。可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下面一片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黄溪，却听黄溪慢慢说道：

　　“你们大可将功赎罪，热窝尔城破，只在今天。你们冲进城去，凡杀死一个满人者，记一功，杀死十个满人者，免死。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将是你们所有人唯一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