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四章 国家的角逐（十四）

　　北国大地温度开始骤然下降，即使坐在车厢内都能感觉寒风瑟瑟，可想车顶和四周瞭望的警卫连士兵需要承受多么严酷的温度。这一路雷猛几乎就没睡过好觉，除了杨秋的安全外，实在是这次装载的东西太过贵重！明知自己就躺在足足600吨黄金旁边，不紧张是假的。

　　出于现实和对追随的同胞未来的担忧，高尔察克最终在鄂木斯克交出了全部黄金，用于采购武器物资和安家费。从那时起负责押运的所有警卫连战士就没睡过好觉，总计四千余公里的押运路线，旅途上要穿越并没彻底安稳下来的西伯利亚和蒙古，担心是必不可免的。还好随着专列越过包头终于能稍稍松口气。

　　战士们浑身紧张，车厢内的杨秋却难得惬意的伸着懒腰，从吕碧城手中接过咖啡站到窗口。古朴传统的乡野农间，青山叠嶂，白雪压头，给他穿梭于古老时空隧道的感觉。后世的共和国因为人口爆发，城市化加剧已经很难看到这种画面，工业让大自然被无情的破坏，富饶的后面是生活空间的压抑和死板。这是谁也无法挡住的潮流，身为后来者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去保护，去善待，去逐步地用教育和文化慢慢改变。

　　吕碧城见到站在窗口眼睛亮亮的，就知道肯定想到了什么。最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听杨秋说些奇怪的思想，比如未来，比如环境保护，比如女权改革等等，所以靠过去搂着胳膊问道：“好端端的，发什么呆？说给我听听。”

　　杨秋扭过头，望着这个淡妆素雅嘴唇因为好奇微微翘起的女人，俏皮的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真的不想嫁给我？”

　　昨夜两人首次谈了婚姻的问题。随着社会发展，人口压力等等问题，婚姻法出台已经迫上眉睫，所以杨秋的意思是学习芮瑶纳妾，但吕大小姐却不喜欢妾这个字，又不能挤走苗洛的位置，所以宁愿一辈子保持这种情人关系。听见他又说这件事，嫣然一笑，挤到怀里幽幽道：“想，不过不能。”

　　这个回答让杨秋暗暗一叹，更加觉得对不起她，所以紧紧拥抱住想用这种方法告诉她自己的内心。

　　吕碧城其实心里也有些落落，嫁给杨秋是她最大的心愿，但又不愿意做妾，所以并不好受。还好，杨秋的拥抱温暖了她的心脏，有力地臂弯说明这个男人心中有自己。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过分的奢求只会破坏这种甜蜜，所以也反手抱着杨秋静静地依偎体验这份难得轻松。

　　情人间的亲昵让车厢内霎时充满了甜蜜的滋味，但还没等吕大小姐撒撒娇，车厢门帘就被豁然掀开，被昨晚搭便车从包头上车的蒋百里和岳鹏将这种旖旎打断。吕碧城连忙脱离怀抱，虽然他和杨秋的关系人尽皆知，但在外人面前却还保持着最后的矜持。

　　“司令好雅致，一大早起床看风景。”见自己闯祸的蒋百里连忙拉着岳鹏左顾右盼，反而逗得吕碧城扑哧连笑跑去给他们泡咖啡。想到好不容易独处却被两个大男人打断，杨秋鼻子里都喷着冷气：“这么早，什么事？”

　　岳鹏讪讪的摸摸鼻子去看脸皮更厚的蒋百里，后者忙不迭干笑两声打趣道：“那里是不想睡觉，只是您这趟车金光闪闪，实在让人睡不着。”虽然是玩笑话，但其实还真没说错。因为杨秋没瞒他们，所以昨晚见到车厢里成堆的金山后，还真是兴奋得一夜没睡。

　　杨秋也暗暗好笑，转移了话题问道：“训练场选好了？”

　　“我们的建议是选库布齐。这里是片大沙漠，距离包头只有100公里，铁路很容易铺设过去，而且地势开阔人迹罕至，三面均以黄河为界，北面60公里外还有狼山这道天然屏障。我们和地质局考查了一遍，北面近黄河地区的土壤还算比较肥沃，适合种植防风林木，用水可以从黄河直接抽取。沙地也没有中间那样松软，可以修建机场和建筑……”岳鹏一边拿出画好的地图交给杨秋，一边解释起库布齐荒漠的好处。

　　随着杨秋的军队改革计划出台，国防军将按照他的想法逐渐缩减不必要部队，节省开支用于扩大机械化和摩托化能力，但由于新野陆军训练试验场位于中原腹地，地方小不说还容易被各方面窥视，所以就有了在西北建设大型训练和实验综合基地的想法，两人此次出来就是为基地选址做准备。

　　从地理上看杨秋是满意的，人迹罕至地方大，除了中央流沙外其余都是干结沙地适合装甲部队训练和实验，北面狼山地势最高，将来有了雷达可以很轻松建立起远程警戒耳目，而且还靠近黄河不缺水源，铁路和钢铁冶金基地也在旁边，火力发电厂所需的煤矿更是不缺。如果要真说有什么缺点，就是距离蒙古太近，但现在国家命运已经改变，所以这里就成了中央腹地。既然两人都觉得不错，地质局也认为适合，就应该尽早动工，毕竟现在的物价远比后世便宜，类似铁路、综合基地等超大型的项目早早建好非常合算，未来无非就是修缮和升级。

　　三人聊了一会后，吕碧城送来了咖啡。岳鹏谢过拿起咖啡后问道：“总司令，日本那件事有什么动向吗？”

　　岳鹏回来后杨秋没让他插手这次角逐，反而让他和蒋方震负责陆军改革的事情，所以对于此次借俄国和日本让英国的远东政策捉襟见肘，达到彻底取消全部不平等条约的事情了解比较少，现在选址的事情结束也不免关注起来。

　　虽然杨秋一直在西北考察，但这次全方位的暗暗较量是他一手策划的，所以通过电报往来还是能很及时知道进展，说道：“上海那边的谈判暂时僵住了，从蔡锷他们的反馈看，英国现在是抱着能拖就拖的想法，希望等到波兰动手后看局势再说。”

　　欧战结束后，英法支持波兰独立并从德国身上得到甜头后，就一直传出他们要对俄国下手的声音。岳鹏从欧洲回来没多久，最清楚这件事，皱眉道：“我们已经拖住了穷党两个方面军，高尔察克一日不死穷党都不敢怠慢，要是英法全力支持波兰……恐怕列宁他们真要麻烦了。”

　　杨秋点点头。苏波战争是必然要打的，而且因为自己之前对乌克兰和乌拉尔地区的破坏，使得列宁先解决高尔察克的梦想破灭，近百万兵力被托在乌拉尔和中亚地区后，欧洲兵力和装备不足恐怕会更加艰难。不过这也正是他最希望的局面，一旦波兰动手，高尔察克和邓尼金势必会携手夹击伏尔加河流域，俄国内战最惨烈的一幕将注定在1920年上演。

　　和俄国相比，岳鹏明显不关注这场战争，他更关心趁机全面终止满清时代不平等条约这件事，所以追问道：“那松坡他们准备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拖着不成？”

　　杨秋说道：“所以现在就海军的了。只要拦住日本那批货，挑起海上冲突，那么日本政府就要做一个选择，是和我们全面开战……还是再次妥协！开战，我们海上不占便宜，但能名正言顺登陆台湾，进攻朝鲜！妥协的话……”

　　“他们要是妥协的话，英国势必会看到日本还没从虚弱中恢复过来。”蒋方震插嘴道：“到时候只要把日本和穷党勾结的事情公开，英国连拉拢美法对付我们都没了希望。1月1日是我们和美法发表联合公报的时间，英国肯定不希望自己被孤立出来，因为这样会给我国国民造成‘英国敌视和对付我们’的暗示，所以就算再不甘心为了将来的国家关系也要加紧谈判速度。”

　　岳鹏同意这个分析，但有一点却始终不明白，问道：“那为什么在陆地动手，要等待出海后让海军下手呢？日本海军的实力远强于我们，海军恐怕会吃亏。”

　　杨秋自然知道海军会吃亏，经历过甲午尤其是对马海战锻炼的日本海军远不是这几年才暴发起来的萨镇冰他们能对付的，要不然也不会让美国如此忌惮，平行世界里更是想尽办法要拆散英日同盟关系。不过海上动手确实是他故意安排的，理由很简单！

　　“英日同盟……”杨秋抱着杯子，眸子深处寒光一闪，扭头看向了窗外。

　　拖着长音的四个字，让蒋方震和岳鹏面前的脉络一下子清晰起来。望着面前修长的背影，心底深处竟涌起了高深莫测不可匹敌的感觉。

　　这轮看似漫长且不算激烈地角逐，表面上是争夺国家地位，争夺利益，迫使英国放弃不平等条约，但更深处却直指一个始终萦绕在太平洋上空的利益联盟，一个连美国都恨之入骨，试图拆散而后快的军事联盟。而这个联盟中最关键一点就是两支强大舰队的互相携手！可以想象，如果日本开打，那么借欧战爆发正处于鼎盛中的国防军陆军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向朝鲜发动潮水般的进攻，登陆台湾也并非多么复杂而遥不可及的事情，即使海军水面部队全部失败，依靠潜艇部队足以短暂封锁狭窄的台湾海峡，至少能确保快速将一个陆军师送上台湾岛。

　　中日战争后，尤其是510之后，日本陆军实际上是受到海军严重压制的。光是为筹措长门级的制造费用，陆军22个常被师团就至今都没有一个满员，全国上下总计才30万部队，士气和装备也完全没从上次失败中恢复过来，所以一旦爆发大战他们很难兼顾从台湾至库页岛的漫长战线。就算能动员，就算英国倾力支持，也不见得能打赢。要知道赴欧远征军才刚回来，大规模转型还没开始，国防军如今保持着近250万的总兵力，还有约80万国民警卫队协助，其中更有70万是经历过残酷欧战的精锐老兵，赢面概率超过7成以上！

　　就算退一万步，如果把国防军逼急了，干脆收回30万西北精锐，放纵穷党对付高尔察克深入中亚地区，这就将导致英法干涉中亚和西伯利亚地区的彻底失败！仅这一点，就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所以对英国来说，最希望看到的是中日持续紧张，然后两边捞好处而不是直接开战，所以双发爆发冲突日本海军占据优势后，英国就势必要调停结束，还极有可能以注定要废除的条约平息远东大战的火焰。

　　一旦出现这个局面，日本海军上下势必会认为自己被出卖了！就算不会翻脸也会在两国联盟中间扯开一道小小的裂痕，裂痕虽然不大，但如果日本陆军跳出来指责海军不作为的话……那乐子可真就大了。何况在这场角逐中还有一直想角逐太平洋迫使英国解散联盟的美国，和欧战后已经露出想要独霸欧洲大陆的法国，这两家如今都还在水下没露头呢……

　　他们将决定这场角逐的最终胜负！

　　杨秋看看手表……秉文现在应该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