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六章 潜流涌动

　　“卖报，卖报。上海大招工，名额三万……”

　　“真的假的？一下子招供三万？”

　　“给我来一份。”

　　“是真的！就在三天后……”

　　杨秋向美国抛出巨额订单后，国内也悄然进入了改革后的调整期。虽然开始时很多人不解为何自己国家都有工人失业，还要向美国大肆采购，但随着大批机器装船源源不断运回，又有不少工厂开始建设招工后，怀疑的声音也逐渐小。全国上下开始悄然走出经济危机最初的混乱，一家家早已计划好的项目开始动工，铁路公路、城市建设、码头、电网等等纷纷破土。失业工人的数字逐步减少，生活开始恢复，人们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多了起来。

　　方瑞随手买了张报纸，眼睛却盯着十六铺码头上的轮椅。轮椅旁，一位短发女孩正在和陈浩辉告别，不远处一群同龄学生正向这边张望，似乎在呼唤女孩尽早登船。

　　女孩就是当年陈浩辉潜伏时从狼爪下救出，并一直以兄妹相称的金壁辉。如今的金壁辉已经是25岁的大姑娘，虽然身材稍矮，但长相秀眉，亭亭玉立。原本陈浩辉希望她能好好学习，然后过正常人的生活，但不知是收他的影响还是其它原因，大学毕业后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居然去报考国防大学情报科，成为一名军事情报员。

　　这次她将作为留学生前往德国，虽然主要还是学习，但却肩负着刺探军事情报的任务。

　　“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金壁辉笑了笑，看着陈浩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俯身在他脸上亲了口，脸颊上羞色一闪而逝：“等我回来。”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陈浩辉微微一愣，但他性情沉稳，只点点头关照道：“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有事就按我给你的地址去找人，实在不行就去大使馆，必可得到保护。”

　　“嗯。”金壁辉点点头，秀目中却闪过一丝失望，拎起皮箱向邮轮走去，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似乎有万千不舍，但当她回到同学们中间后却仿佛忘记了所有，笑逐颜开叽叽喳喳一窝蜂似的踏上了远游之路。

　　见到兄妹俩告别完毕，方瑞这才卷起报纸走到身后：“舍不得了？”

　　“没什么舍不得的，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希望……一路顺风。”陈浩辉确实有些舍不得。其实他能看出金壁辉对自己的特殊感情，但这些年他早已习惯把情感收敛起来，加上双腿残疾所以早就不会有其它想法。

　　呜咽的汽笛声中，邮轮缓缓向黄浦江外驶去，虽然嘴上说不担心，可陈浩辉一直等到看不见船影才让方瑞推车离开。见到他这幅模样，方瑞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关照过了。”

　　“嗯。”

　　虽然方瑞已经不是国家安全局局长但人脉还在，有他关照陈浩辉也放心不少，收回目光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西北？”

　　“后天就走。”方瑞推着轮椅边走边说：“干了这么久情报，忽然让我去管理西北，真有些不习惯。”

　　陈浩辉知道他内心忐忑不安，毕竟一下子要管8个省的民政还是很艰难的，所以安慰道：“情报这碗饭不能吃一辈子，总统这样安排也是希望你能洗掉底子好好从政。现在全国上下就剩西北8省还没解除军管，说明总统很看重，你去坐镇总好过加塞个不知根底的人。再说了，军管局里你只负责民政，军事有吴佩孚他们，不用太担心。”

　　方瑞当然直到西北的重要性，随着苏联国家实力逐渐恢复，中苏在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的矛盾日渐突出，加上英国霸占着印度洋和波斯，未来很长时间西北都会是冲突前缘。这样一个地区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杨秋放心的，至少在彻底压制英苏力量前不会放心，所以才会在慕容翰后，派安全局出身的方瑞前往坐镇。

　　“总统到哪里了？”陈浩辉见他不说话，故意扯开话题免得他东想西想。

　　“昨日已经从美国启程，下一站是德国。然后访问比利时和法国，最后去英国参加海军谈判。”方瑞将杨秋接下来的行程大致说了遍后，陈浩辉盘算一下时间，说道：“此次出访回来后就肯定要提内志独立的事情，西北接壤阿富汗和印度，你要早作打算。”

　　“这个我知道。”方瑞搀着陈浩辉坐进轿车后，看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后者听完眼中顿时精芒一闪，讶道：“哦，是真的？”

　　方瑞点点头：“嗯。萧靳云出任军情局长后对真纳和穆盟内部的犹犹豫豫作风很不满，总统那边又不希望我们和尼赫鲁搅得太深，所以他才准备救出此人。据说此人在国大党内的威望仅次于尼赫鲁，又是坚持武装独立的领导人，以前甘地在时就当众驳斥过非暴力运动，一心要搞武装独立，所以获得很多印度年轻人的支持。可惜的是，这几年英国对他监视很严，年初还直接抓起来关进监狱，我们一直没办法拉拢此人。萧靳云不能等了，所以已经拍军情局行动去去强行捞人！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这两天内就要动手。如果能救出来，萧靳云就准备在缅北培训一支印度独立军，让他当司令。”

　　“这个萧靳云，胆子真够大的，此事总统知道吗？”

　　“命令是宋子清下的，岳鹏和陈绍宽也都知道，应该已经汇报过了。”

　　陈浩辉的眉头慢慢拧到一起：“这么急迫去印度捞人，还要亲自出手组织独立军，你看会不会是总统已经和美国谈好内志独立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动印度的必要。”方瑞继续说道：“海军情报科昨日也得到一条消息，他们最近监测到不少日本情报员进出葡属东帝汶、苏拉威西和爪哇岛。几日前土肥原贤二还亲自带人去爪哇见苏加诺，据说两人聊了很久，事后苏加诺还派了几个得力助手去日属新几内亚。”

　　“呵呵……一场经济危机，算把魑魅魍魉都逼出来了。”陈浩辉靠在椅背上，听完这些消息后不仅没紧张，反而慢慢勾起嘴角敲敲车门：“去机场，回北京。”

　　远东悄悄酝酿变革时，杨秋也抵达了出访的第二站。

　　首站美国是成功的，不仅利用经济危机为国家再填制造业实力，还赢得美国人民的好感，加深了中美关系，连《排华法案》被废都看到了希望。更重要的是，因为胡佛的保守，这场经济危机很可能走上另一条路，而答应支持沙特家族，将在其建国后第一时间支持和承认，更为踏足波斯湾开了个好头。但想要立刻推动沙特建国还要等等，因为英国还没彻底失去力气。

　　但就算后几项还没实施，前面的成果已经足够震动世界，所以德国上下对他此次来访充满期待，也希望获得类似订单帮助危机中的德国经济。所以当长沙号重巡洋舰驶入汉堡港的那一刻，整个城市上空都仿佛能听到欢呼声。德国政府也做足功夫，不仅海因里希·布吕宁总理带大批官员来了，包括古斯塔夫·克虏伯在内的商界代表也从全国各地赶来出席仪式。

　　过去十年，中德交往的确不如欧战前那样精彩，主要原因是因为英法设置的惩罚性关税，毕竟没人愿意花钱买高价设备，所以德国更多从苏联获得出口机会。但莱茵兰计划和犹太技工招募行动的成功，依然让中德保持着较好的关系。

　　隆重而简短的码头欢迎仪式后，杨秋一行立刻前往汉堡市政厅参加欢迎酒会。从一路上的情况来看，经济危机对德国的伤害比想象中更加严重，海港内没有了繁忙进出的海轮，大街上的乞丐和无所事事的游荡者比马克危机时多几倍，被誉为“德意志大门”的汉堡就像睡着了般。

　　“怎么会这么厉害？”看着这些，顾维钧有些纳闷。

　　结束美国访问后，贝祖贻算解脱了，所以和杨秋通行准备回国接任央行行长的职务。已经在欧美有段时间的他最了解各国经济状况，解释道：“欧战后德国经济崩溃，英法又只知道讹诈，所以被美国找到机会。危机前，德国经济结构中很大部分都靠美国投资，总额高达百亿美元。危机爆发后美国从全世界各地抽回资金，德国政府又行动迟缓，没有像我们那样找借口锁死投资禁止抽回。而且德国出口商品要被征收高额关税用作战争赔款，所以商品在国际上几乎没有订单，失去美国支柱后一下子损失很严重。”

　　“这么说，就算我们采购德国商品，价格……”

　　“那是肯定的，英法对关税监视很严。不过国内这段时间灾害严重，粮食生产损失较大。”贝祖贻眨眨眼睛，笑道：“可以用救灾农产品的名义避开高额关税。”

　　“还是你鬼点子多。”

　　顾维钧刚夸了句，车队就已经抵达市政大厅。两人推门下车后发现，已经下车的杨秋不知为何居然仰头凝立不动。两人立刻顺着目光看去，才发现汉堡市政大厅外墙上居然除了中德国旗外，两旁居然还各自悬挂着一面红底白圈，中央有个黑色万字的奇怪旗帜。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这个最近在德国很出风头的一个党派。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简称德国国社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