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十一章 盖州，我的命！（七）

　　当蔡公时带来电报的那一刻，世界已经彻底乱套。

　　但在盖州狙击战前线，双方的军官和士兵却还不知道历史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酣战依然在继续，双方都在咬牙坚持着，鲜血和生命已经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精疲力竭喘几口粗气，然后咬咬牙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进攻，鲜血一直从城外铺到了小城内，画出各式各样奇怪的红色图案。

　　“子弹……给我子弹！”

　　一位机枪手高声叫喊着，在他身后雷猛抓起一袋7.62步枪子弹扔了过去，副机枪手和同在掩体内的几位步兵忙不迭将子弹压入空空如也的三十发弹匣，为了省力士兵们甚至只压了二十发就先给机枪手用起来。

　　弹药通用是班组战术的核心，所以最近湖北和重庆还开始研究让冲锋枪也使用7.62毫米减装弹的可能，以便最大程度确保士兵手里的每种枪支子弹都能通用。

　　柯韶扔完子弹后从一位死去的战友腰带上取下冲锋枪弹匣，悄悄向不远处两个互相掩护的日本兵靠去。日本兵是被机枪压制在这里的，手里还握着手榴弹，明显是想等机枪耗尽子弹后发动手榴弹进攻。三天来的连续战斗，日军也摸到了一些对付轻机枪的门路，那就是轻机枪子弹不足常常需要更换弹匣，所以只要抓住这个空挡就足以利用手榴弹掩护冲上一段距离。

　　两个日本兵苦等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轻机枪陡然停下后两人迅捷跳了起来，向不远处的机枪掩体冲去，但还没等甩出手榴弹，柯韶就从斜刺里杀出来了，近距离将这个家伙打成了马蜂窝。

　　日本兵倒下的瞬间，几枚子弹擦着柯韶头皮飞了过去，扭头看去只见远处又钻出三个日本兵，柯韶连忙就地一滚避开子弹，没想肩膀一下子撞在了石阶上，疼得手一松冲锋枪掉在地上。三个日本兵见状哇哇乱叫的挺着刺刀冲了过来，柯韶连忙拔出手枪刚将企图靠近的日本兵撂倒，那挺换子弹的轻机枪也适时重新响了起来，剩下两个日本兵还没怎么躲避就被击中。

　　“退了，日军撤退了！”

　　柯韶刚忍着痛捡起冲锋枪，就听到一阵欢呼传来，抬头看去只见刚才攻入城内的一个日军大队面对交叉火力终于撑不住再次向后撤退。他和战士们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打退日军了，但每次见到日军在三角战术和优势班组火力前撞得头破血流还是忍不住激动。

　　欧阳楠没有如其他士兵那样站起来欢呼几声，而是如灵猫般钻入一堆瓦砾下面，刚才他瞅准这个碎石砸落后形成的天然隐蔽所很久了，好不容易敌人撤退不占领等待下一波进攻更待何时？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钻了进去，因为砖块堆得很高很厚，所以没见到援兵已经进入盖州，还和柯韶嘀咕了起来。

　　“撤退？为什么！”柯韶用血红的眼珠狠狠瞪着这位刚来的营长。打了三天三夜，数百袍泽死在了这里，每寸土地都染上了鲜血，岂能说退走就退走？！营长也知道此时让大家撤退有些太心狠，军人其实真的很简单，当见到战友们一位位倒下恐怕就连他都不会选择离开。但命令就是命令，容不得半点打折！所以只能硬起心肠：“撤退，必须立刻撤退，这是岳司令的命令，也是总司令特意关照的！”

　　他妈的！

　　柯韶不敢违令，只得狠狠一脚踢飞面前的石子，大喊起来：“打扫战场，撤退！”

　　士兵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很多人还哭着喊着不撤离，但新来的援兵却按命令开始打扫战场，尤其是那些破碎的机枪和掷弹筒更需要收回，不能从自己手上流入日军手中。很快，不大的小城就被清扫一空，很多士兵都是含着泪被战友硬生生架走的，为了尽可能带走战友尸体，很多人还抛下了部分辎重扛着尸体向北撤退。

　　但走到半路，一位狙击手却突然跳了起来：“有没有看到欧阳楠？”“欧阳？那小子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柯韶摇摇头，刚准备派人回去寻找，日军炮弹就落了下来，盖州城再一次被炮弹彻彻底底覆盖。

　　欧阳楠没注意战友们都走了，因为他刚才在这个类似猫耳洞的掩体内打盹。打了三天三夜后他真是累了，所以眼皮凑到一起就立刻就迷了起来，直到爆炸和炮弹呼啸才清醒过来。

　　打了一个月后，欧阳楠已经非常清楚日军的战术，炮弹过后就是冲锋，然后散开各自为战拼刺刀，所以立刻向弹匣内压入了最后五枚K子弹，然后又检查了一下刚才捡到的冲锋枪和三个满弹匣，才将眼睛贴上瞄准镜。

　　果不其然，炮弹硝烟逐渐散开后日军步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远处，但让他奇怪的是战场上居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枪声。“不好！”欧阳楠心底猛然明白了，自己刚才睡着后战友们肯定是撤退了！由于这个掩体太过特殊，只有身后一个小洞能爬出去，前面也只有一个拳头大的洞能瞄准，四周都盖着厚厚的砖瓦，所以视角很差导致一直没发现部队已经撤离。

　　怎么办？！欧阳楠飞速转动大脑，望着开始变黑的天空咬咬牙决定继续掩藏，只要不发出枪声相信日军也很能发现这里有人，等天黑就有机会逃出去。但他刚准备收回步枪，却看到一个日军大佐出现在敌军中间。大佐！那可是联队长级别的！欧阳楠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击毙一个大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但如果开枪就肯定会暴露，该怎么办呢？

　　就在欧阳楠考虑是不是开枪时，早就急红了眼睛亲自带步兵冲锋的内山秀大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锁定，前面步兵小心翼翼靠近刚才还遍布火力点的小城后，弯着腰压低了脑袋四散而开，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往哪里跑，刚才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如蜘蛛网般的枪声却一下子消失了。怎么回事？几个有经验的老兵身体一顿，发现刚才见到的几具国防军尸体不见了，而且自己人的尸体上枪支弹药也都不见了。

　　撤退了！报告，中国军队撤退了。

　　“混蛋，这群胆小鬼！”亲自带队已经做好决死之心的内山秀一阵眼晕，这个结果让他感觉仿佛憋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团无处着力那般难受，刚想下令追击时身后跑来了参谋拦住他：“大作阁下，旅顺急电！大将阁下要求我们拿下盖州后暂时停止前进。”

　　“八嘎！为什么要暂时停止前进？”内山秀也和柯韶一样，非常不理解上面的决定，走了过来猛然扯过电报看了起来，凶恶的眼神让参谋下意识垂下头避开，却没发现离开士兵保护后他身前已经一片开阔。

　　“啪……”

　　单调而清脆的枪声在小城内回荡，正在翻找瓦砾搜索的日军士兵吓得纷纷猛缩脑子，而那位前来汇报的参谋却猛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溅在了脸上，手掌一擦才发现竟然是阙红的鲜血，吓得连忙扭头看去。但等看清楚鲜血来源后顿时手脚冰冷，只见内山秀还站在旁边，但左半个胸部却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身体一阵摇晃，右手似要捂住伤势却最终没够着。

　　“盖州……我的命！回……广岛。”内山秀最后喊完一句后，猛然前扑倒在了地上。然而参谋也没能将他的尸体带回去，就被第二发子弹击中脖子。可没等欧阳楠打出第三发子弹，日本步兵就像是向他这里射击，子弹打在四周砖瓦堆上碎屑横飞，火星四溅。

　　这回是跑不掉了。

　　欧阳楠苦笑一声，掏出最后一枚手榴弹做好了炸掉步枪和子弹的准备，要知道K型子弹是决不能透露出去的机密，之前好几位狙击手死之前都将子弹殉爆，没来得及殉爆的也被他和其他战友回收。

　　一枪将一个试图靠近的日本兵打死后，欧阳楠正要拉手榴弹，天空却陡然下起了弹雨！数十枚迫击炮炮弹从北方落了下来。足足6门80炮击跑和2门120迫击炮的掩护下，柯韶突然带队发起了一次反冲锋，十几挺轻机枪和掷弹筒将猝不及防的日本兵打得连连后撤，做好了必死准备的欧阳楠趁机连忙钻出掩体，手里冲锋枪不断将试图靠近的日本兵扫飞。

　　“这边……”

　　见到柯韶和战友，欧阳楠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往回跑，但眼看就要躲入战友组织起来的火力网时，一枚子弹狠狠钻透了他的大腿，失去重心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掩护……”

　　柯韶见状，立刻带领突击队冲向了欧阳楠，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总算将他扛上担架，飞速消失在了渐黑的天空中。

　　盖州阻击战以欧阳楠打死日军19师团74联队大佐内山秀，自己也被子弹打中大腿后来足足躺了三个月才恢复中结束，在三天三夜的战斗中国防军以牺牲600余人的代价，打死打伤日军总计3300余人，成功阻挡了日军突破盖州迅速沿南满铁路南下的想法。

　　寺内正毅和所有日军军官都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他们打破的第一层纸。当然，就算他们知道此刻也已经没心思考虑前线战局了，因为他也得到了东京发来的急电。

　　欧洲要爆炸了！

　　这是寺内正毅看完电报后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就是日本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而第三个想法则是……第五师团应该先登陆锦州还是……龙口？！

　　当还有第四个问题。

　　在国防军实力大曝光，班组火力强于自己，炮兵占据部分技术优势的情况下，是应该再赌一次国运还是眼睁睁看着中德称霸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