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十六章 男儿向天笑（四）

　　夜雨绵绵，海风呼啸。

　　瓢泼大雨倾倒而下，狂躁的台风中一队又一队士兵猫着腰踩踏泥浆向预定目标飞速扑去。每个人都勒令禁止说话，所有会发出响声的东西都被丢下，全身上下除了插在皮套里的刺刀和水壶外，只有子弹！子弹，全都是子弹！由于德军留下的子弹与国防军制式不符，所以每位士兵都按照三个基数发放。马匹被禁止后，第一波将士除了必须依靠肩膀将沉重的120毫米迫击炮和70毫米步兵炮扛上各个堡垒和要塞外，还需要扛着发电机和汽油往上爬。

　　楚南跑在队伍最前面，雨水击打钢盔顺着帽檐形成一道道水柱，暴露在外的手臂上更可以看到被弹片撕裂的伤痕。这位从孝感开始，打过国内第一场夜袭战、参加过北进、围歼小仓山、驻守武胜关一年，并从那里率5旅一路杀到郑州铁路大桥会师103师，左手差点被弹片撕烂的年轻旅长已经成为了国防军的中流砥柱。身为军人，没什么比陈家坳那夜袭更让他难忘了，那是他第一次和杨秋并肩作战，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以机枪为核心引导的现代夜袭战术，从那天起他就相信杨秋能带好这支部队，更坚信只有国防军才拯救国家，拯救这个饱受磨难的民族。

　　从那天起，他就畅想能参加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战役。

　　现在，他的面前就是庞大坚固且复杂的俾斯麦要塞，这座从1899年开始修建堡垒炮台是整个青岛要塞群的核心，经过6年的紧张施工于1905年才全部完工。这里不仅有十分重要的炮兵指挥所、重炮阵地、海陆观测哨所等设施，更有面积十分巨大足可容纳一个团的地下指挥所。根据协议五十多位自愿脱下军装的德军士兵和军官成为了将士们熟悉要塞群的向导，军官和勤务兵们迅速而娴熟的部署指挥所，检查电话线路。

　　从海军调来的重炮班第一时间就在步兵的掩护下爬上炮台，如果说厚厚的水泥盔帽让他们多了份安心的话，那么炮台上的4门克虏伯280毫米、2门斯柯达210毫米岸炮让大家直搓手，好几位早就退役却被海军重新聘请出来当教官的北洋重炮手再次摸到熟悉的装备，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炮手们的感慨仅仅维持了很短时间，就开始从底部弹药室取出炮弹塞入炮膛，静静等待日出……“报告，除了芙蓉山海岸堡垒、太平角炮台和鱼山炮台还没回音外，其余各炮台都已经占领。57旅孙旅长把指挥所设在了太平山要塞（伊尔奇斯要塞），这里的电话线可以直通那边。物资也在逐步清点中，目前看德军储备很充足，光是150和120炮弹就有一万余发。11处主要塞堡垒、13处步兵阵地和临时工事内总计有66门各类口径大炮，马克沁机枪51挺……”参谋迅速将清单交到楚南手上。然后又用笔在地图上将贮水山（毛尔提克要塞）、太平山要塞（伊尔奇斯要塞）、京山要塞（俾斯麦要塞）连成一个三角型，又将后侧方的海岸炮台、台西镇炮台和汇泉角炮台连成了第二个三角形后说道：“这就是青岛要塞的防御核心，以三座主要塞为中轴，三个辅助炮台对海面互相夹击，然后在这些炮台死角处部署了各式各样的小炮台和堡垒。根据德国军官的说法，这几天战斗最激烈的就是四方山和太平镇堡垒（四号堡垒），我猜测日军应该是想拿下这两处高地后依托李村将重炮部署上面直接支援步兵。此外通往胶州城的电话线已经通了，蔡司令说机动炮团的装甲列车和两个远程压制营已经抵达了城阳车站，可以随时向我们提供火力支援。”

　　从参谋的介绍看，青岛要塞群确实体现出了德国完美的防御工事修建能力，但楚南却仿佛没听见般凝视着观察窗外一丝丝鱼白，举起手打断了话语：“别迷信重炮！任何最终胜利的地面战争都是步兵用子弹和鲜血铺出来的。我们抢占了先手，但不代表已经拿到胜利！传令下去，告诉每一位士兵，从接手这个任务起我就没打算活着走出青岛，我也需要每个人做好必死之心！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捏住了一半国运，子孙后代的安宁就在脚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每一寸土地，用勇气、牺牲和鲜血来争取到底！”

　　“是！”

　　参谋迅速拿起了电话，当这段讲话通过德军留下的完善电话线迅速传达到每个战位时，大战将至的凝重瞬间弥漫至整个青岛！

　　“来吧……！”奉命驻守太平镇堡垒方玉秋放下电话后猛然扯开衣领，将平日珍若生命的黑骷髅勋章别在胸口后，瞅一眼开始有动静的日军阵地，狠狠一拍冰冷石壁：“日本小崽子，老子也没想过活着回去！”一夜未停的暴风雨让日军并没意识到青岛要塞已经悄然换了主人，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升起，军官们依然如往常那样吃了点东西然后盘膝而坐将飘带扎在脑门上，将一枚又一枚子弹塞入枪膛，然后带着自己的队伍向四方山和四号要塞前进。

　　首先到来的依然是海面上的炮击，由于风浪太大担忧随波起伏的水雷阵扩散威胁主力舰，所以加藤友三郎和加藤宪吉商量后，派遣第二舰队见岛号重炮海防舰带磐手号和秋津洲号两艘巡洋舰和第九驱逐舰支队6艘驱逐舰支援陆军。

　　排水量才4648吨见岛号和姊妹舰冲岛号原为俄国1892年建造的乌沙科夫级海防舰，在日俄战争中受伤被日本俘获，喜欢死抱着老爷货不放手的日本海军怎么舍得放任上面的254毫米舰炮不要，所以立刻将其编入第二舰队。4门缓慢而笨重的老式254舰炮在对岸时依然威力十足，猛烈地炮击声甚至盖过了雷声，紧随其后是十几门120舰炮也开始向四方山和太平镇步兵堡垒开火。

　　威力惊人的榴弹不断落在两处阵地四周，片刻后李村方向的陆军75毫米和150毫米大炮也开始向这边猛轰。

　　加藤宪吉举着望远镜，见到两座山地几乎全被硝烟覆盖，扭头道：“神尾君，或许今天青岛就将为你敞开大门了。”虽然海陆隔阂严重，但奇怪的是两人私交却不错，听到后神尾光臣脸上也不禁升起一丝得意：“不是或许，而是肯定！李村的240攻城重炮下午就可以架好，明天就不再需要你们的强力支援了。”

　　“这么说，你们陆军已经有能力完成整个战役了？”

　　加藤宪吉的这句话让神尾光臣嘴角抽了几下，避开话题说道：“只要能拿下青岛，扫清水雷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建立强有力地防御，然后占领胶济铁路向济南和徐州进军！”

　　“那就提前预祝你成功了。”两人虽然私交不错，但加藤宪吉身上依然有海军的傲气，不喜欢太多谈陆军的事情。正当他准备询问前面炮击的效果时，太平山和京山两座要塞上陡然出现了数团巨大的火球，4门280毫米和2门240毫米重炮开火了！片刻后台西镇炮台和汇泉角炮台上的8门240和210重炮（重新查了遍资料，青岛要塞200毫米以上重炮居然有16门……上章写错了，不过由此也能看出青岛德国还真没下死心守）也同时向海面开火。

　　眨眼间，刚才还炮击正欢的见岛号率领的炮击编队四周就腾起了十数道数十米高的水柱，一枚枚重型炮弹呼啸着冲出炮口，德军志愿者的帮助下海军炮班们忙得热火朝天。不到几分钟，同样缴获自俄国的山彦号驱逐舰首先中弹，排水量只有350吨的驱逐舰原本极不适应这种大风大浪的，当一枚280毫米炮弹在左侧甲板三米外炸开后，剧烈爆炸直接将数十吨海水覆盖在了甲板上，数十位猝不及防的水兵被扫落大海还没等伙伴去营救，紧接而来的一枚210炮弹就直接打在了舰艉，数百公斤重的炮弹光是下坠冲击力就压得舰艉一沉，爆炸开后整艘驱逐舰舰艉都断为两截，只几分钟就消失在了风浪中。

　　“该死的！”即使损失的只是一艘驱逐舰，加藤宪吉依然肉疼得要命。这几天海军已经损伤了三艘驱逐舰和一艘巡洋舰，但陆军居然还没彻底拿下青岛，让他也不免怒火中烧：“神尾君，你们应该加强进攻！”

　　神尾光臣并未太注意一艘几百吨的驱逐舰，他的目光一直在四座炮台上来回巡视，片刻后忽然扭头问道：“加藤阁下，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正肉疼要死的加藤宪吉呆了呆：“奇怪什么？”

　　望着开始后撤的炮击编队，神尾光臣忽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指着台西镇炮台说道：“那里是台西炮台，前几天上面的重炮一直在支援四方山和太平镇，为什么现在突然放弃了？他们不怕丢失阵地？！”两人目光一对，还没想明白为何德国重炮群突然放弃支援陆地全向海面开火时，通讯官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将军！金刚号转来紧急消息，刚才他们收到天津发来的电报……德国人已经向支那交出了包括青岛、胶济铁路和租界在内的全部占领地利益，宣布接受支那军队监管直至战争结束！目前他们正在北京召开记者会，公使……”

　　“该死的，这些该死的支那人和德国鬼畜！”通讯官还没说完全部消息，神尾光臣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到岸上将消息告诉正在泥浆中艰难跋涉的士兵。似乎在印证他的呼喊，太平镇步兵堡垒东山坡上几乎同时炸开数百团火球！因为发电机损失昨天没被通电引爆的外圈地雷阵在国防军带来备用发电机后被同时引爆！数百枚同时爆炸的地雷直接将一个毫无准备的中队掀翻。

　　九段坂的英灵啊！……青岛兵力暴增了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