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十三章 追逐和趁火打劫

　　马六甲海峡，苏门答腊岛廖内省外海。

　　科伦坡号轻巡洋舰已经撤掉遮阳棚，扬起5根152mm毫米炮管。甲板上詹宁斯少校举起望远镜，锁定停泊在海峡中段靠近苏门答腊岛的中国海军南海号远洋水文勘测船。换在以前，别说1艘海军水文勘测船，就算过一支舰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他却看着南海号直跺脚：“该死的！这里是扬子江吗？居然跑到这里来。马特森！发信号。这里是国际航运水道，你们在这里停泊太久了，必须尽快离开！”

　　纵横七海多年的皇家海军太清楚什么是海洋水文勘测船了！简单说就是勘测水文，窥探航道，但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事实上在一些不想引发纠纷的海域执行任务，海洋调查船就是海军的急先锋。大英帝国能纵横世界海洋，就因为有一支庞大的海上调查船队。但让他和英国水兵抓狂的是，从美国订购的南海号调查船显然是个庞然大物，标准排水量5700吨，满载7000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钢铁小山。在它看的后甲板，汽艇、水上飞机一应俱全，前面还有2门76mm自卫舰炮……

　　挥动的旗语如同泥牛入海，南海号显然不愿意离开。

　　因为右舷不远的滩涂上就是新发现的巨型油田，钻井旁发散瓦斯的管子还在向外喷火，呼呼地火焰足有数十米长，可见油田内瓦斯压力有多强。目前的技术条件下，测算瓦斯流量是计算油田储量的最重要手段，火焰越是猛烈勘测队员就越兴奋，从半个月的喷发数据看，其储量可能还不止当初预测的6亿吨！很可能将达到7亿甚至更多！

　　无论放在哪里，这都是一次战略性的大发现！现在全国用油量越来越大，国内油田又都在西北荒僻地区，运输困难不说还太依赖铁路，所以从发现后大家就明白自己找到了什么。简易木屋内马奎也是暗暗紧张，因为此次勘测事关重大，他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勘测队，为确保安全还从海军陆战队和国民警卫队内抽调不少老兵脱下军装伪装成工作人员，加上当地雇佣的三百多华工，想不引人注意也不可能。

　　“快看？英国巡洋舰又在打旗语，要让南海号离开。”翁文灏指着海面面色焦急：“炮口都扭过来了，看来是真有场麻烦了。”

　　“荷兰兵也动了！”旁边又有人叫喊。

　　大家扭头看去，远处前几天抵达的一百多荷兰士兵中也传来警哨，很显然是看到海面上英国巡洋舰的旗语后，也准备强行驱逐。

　　“不能走！这么大的油田，放在全世界都是国家战略级的！”人群里，现任南京中央大学地质学教授的李仲揆站了出来。他也是此次勘测组的技术专家，最后这口油井也是他定位的，当黑色石油喷出的瞬间，他就预感到这个油田可能很大，也是第一位认为油田储量可能远超预期的华人学者。而且他还认为，在这片买下的土地周边，应该还有新的油田，所以他坚决不同意撤退，相反还建议应该继续在四周探油。

　　说道：“我们若是离开，就是我国丧失崛起之良机！不走，不但不要走，还应该继续去四周探油，这片土地我们既然全卖下，就有权在这里勘测矿藏和石油！”

　　“国内肯定已经派海军来了！我们现在就是国家博弈的中心，所以宁死也不能走！”

　　翁文灏和李仲揆这样一说，众人也都纷纷表示绝不能离开，连大半年来和勘测队同吃同住的华工们都纷纷表示不走。“妈的！他荷兰欺负我们华人几百年了！想当年兰芳不就是被他们煽动土人给杀绝的嘛！反正梁子早就结了，不如先下手把那边几个何兰兵宰了再说！”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马奎心中更是焦急。他倒不怕荷兰人，而是担忧海面上，要知道这里距离巨港有好几百公里，给养全部要靠海军提供，要是南海号迫于压力离开，他们就肯定无法长期坚守。

　　就在他着急时，南海号也打出了一串旗语。“快看！”翁文灏立刻叫起来，指着挥动的旗杆翻译起来：“这里是中国海军勘测船，正在进行国际航道勘测任务，请立刻离开！立刻离开！”

　　“哈哈……海军不走了！海军不走，我们也不能走！”

　　得知南海号不走后，马奎也干脆咬牙将防身枪支发放下去。由于地处荷属殖民地不好带制式步枪，所以全都是美国产霰弹枪和手枪。但即使火力无法和正规军比，由老兵组成的护卫队也不是没经历过战争的荷兰兵能媲美的，很快就各自散开找好掩护，防止来自海面和远处荷兰兵的进攻。

　　勘测队的异动也引起荷兰士兵注意，刺耳的警哨声愈加尖锐。

　　油田区内气氛紧张，詹宁斯上校也怒气冲冲。他已经受够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决心要给南海号一点颜色！“向前方1000码警告炮击！”堂堂七海霸主，现在却在烈日底下曝晒过半个月。早已怨气冲天的英国水兵得到命令反而大舒口气，干架总好过被太阳晒，所以立刻向南海号前方1000码打出一枚警告弹。

　　轰隆的炮击声格外刺耳，连滩涂上的马奎等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南海号前方腾起一道水柱，烟雾缭绕让人紧张。“快！准备战斗。”科伦坡号一开火，蓄势待发的南海号也将76mm舰炮转向对方，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该死的，还想反抗吗？这里可是马六甲！继续开炮警告。”

　　詹宁斯少校见对方拒绝离开还试图扭转炮口对抗，冷笑连连正准备给对方来几下狠的。但就在第二轮炮弹打出的同时，身后却猛然传来高呼：“上帝，是中国重巡洋舰！快看，他正向我们冲来。”

　　急促的呼喊中，大家顺着瞭望员的手指看去，只见台湾岛号重巡洋舰带着两艘驱逐舰从东面直冲而来，上下移动的炮口和滚滚浓烟，显然是做好了开战准备！

　　“该死的，满舵。轮机舱，全速。这里太狭窄了，我们会被当成靶子的，离开！让X、Y炮位做好战斗准备，鱼雷，鱼雷准备……”科伦坡号上乱作一团。稍微有点知识都能明白，轻巡洋舰完全无法和重巡对轰，何况现在速度只有6节，如果不迅速摆脱，恐怕科伦坡号连几分钟都坚持不住。

　　更重要的是，自己刚才开炮警告了！南海号或许知道是警告，但台湾岛号却很可能误以为是进攻，所以如果不快速脱离，万一对方误以为是进攻选择开火就糟了。詹宁斯可不敢赌命！所以科伦坡号立刻提速，舰艏向西向印度洋方向疾驰试图摆脱。10节、17节、25节……小水管锅炉显示出极佳的加速性能，很快科伦坡号就到了27节，但这个速度显然不能让詹宁斯少校和大家安心，因为他们发现台湾岛号重巡居然保持着29节的航速！在马六甲海峡这种礁石密布地区保持这么高速度，只有两个可能！台湾岛号故意驱赶，或者真误会了……

　　台湾岛号乘风破浪急冲狂飙的景象让四周航行的商船吓得纷纷转舵避让，2艘长风级驱逐舰更是以31节的高速直插南海号和科伦坡号中间。这种修改了动力组，改为3座双120mm舰炮的远洋驱逐舰在海面上画出两道巨大地洁白航迹流后开始减速，向南海号慢慢靠近。但台湾岛号重巡却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公牛，对准科伦坡号舰艉埋头狂追。

　　你无法想象，设计航速29节，实际因长时间没保养只能跑出27节的科伦坡号被身后相隔20公里的台湾岛级以29节狂追是个什么景象，即使最胆大的水兵都开始祈祷。

　　“上帝啊，不过是打了发警告炮弹，值得这样死咬着不放吗？”

　　“黄皮猴子，一定是疯了！”

　　“前面有暗礁，躲进去。”

　　十几分钟的追击让詹宁斯上校气得脸色发黑，但台湾岛号迟迟没开炮也说明对方只是驱逐行动，堂堂大英帝国何时被人家驱逐过？！所以一巴掌推开准备躲入暗礁的大副，勒令转向。在军舰上，舰长就是权威和上帝，水兵再不情愿也只能转舵掉头。

　　海军习惯将巡洋舰称为猫，是因为猫在战斗时依靠的是其灵巧身手而不是蛮劲，所以战列巡洋舰诞生之初就被誉为“完美之猫”。很显然，即使不打仗，詹宁斯也不可能将科伦坡号长时间摆在重巡洋舰的炮口下，他必须想办法摆脱寻找拉近距离进入鱼雷射程的机会，而这也是他唯一可能打败重巡的办法。

　　所以科伦坡号主动减速，向右偏转舰艏试图向马来亚半岛机动摆脱追击，用沿岸浅水优势拉近距离，威胁敌我未明的对手。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军官们不愧是世界上素质最高的一群海军人，知道区区5门152m/L45舰炮绝不可能面对9门210mm/L55舰炮的冲击。但让他意外的是，此时台湾岛号居然也开始减速，舰艏同样向马来亚半岛偏斜，试图直插科伦坡号舰艏前方堵住航线。

　　航海长根据航速和海峡宽度迅速得出个不好的结论，如果科伦坡号无法提高到30节，将不可避免被台湾岛号横切，两舰的最终可能是……发生撞击！詹宁斯可不想撞击，8000吨钢铁的差距，撞击是没有任何优势的，所以只能继续偏直接向东。这是个好办法，直接向东一来可以利用灵巧优势避开对方，二来有机会迅速回新加坡基地。但台湾岛却也出人预料的放弃斜插，而是继续转向完成180°大转，减速进入苏门答腊岛一侧内线。

　　如果从天空看下去，两艘巡洋舰在追击的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完成了数次转向，舰艉洁白的航迹组成了蔚为壮观的美景，但这个美景却是詹宁斯拒绝看到的，因为科伦坡号被挤到了苏门答腊岛外侧！也就是说，除非轰开这艘追击自己的重巡，否则……就无法支持岸上的荷兰军队。

　　这是个糟糕的结果。

　　詹宁斯不认为自己技巧不如对手，因为他完全是被动应战，且发现对手是舰艏向西又被追击，所以对手比自己有充足时间在自己做出动作前完成内线切入。

　　总不能开战吧？

　　海面上两舰都开始减速，猫之间的追逐赛以科伦坡号被赶出苏门答腊岛内线结束，很快台湾岛号就抵达勘测队宿营的廖内省海岸上，用庞大的身躯和9门210mm舰炮撑起保护伞。台湾岛号重巡洋舰和驱逐舰的抵达让南海号和马奎等人都欢呼起来，远处的荷兰士兵立刻后撤。再傻的人都知道，除非是宣战，否则就不可能完成驱逐行动了。

　　宣战，可能吗？至少伯纳德完全拒绝这种可能。

　　美国和法国袖手旁观，或许暗暗祈祷出现第二个布尔。荷兰完全不可靠，原本能借用的日本也因为大地震暂时退出世界角逐。大英帝国……陡然间就被孤立了起来！面对这种情况唐宁街也一反常态，要求中国海军必须限时撤出南中国海和马六甲海峡，否则所引发的后果将由中国政府承担。

　　通牒是强硬的，但却让很多研究英国的政治家直摇头。因为细心的他们发现，唐宁街用了“限时”而不是“立即”。这就微妙了，限时撤出和立即撤出是完全两种概念，意味着至少在目前远东真空的这个时刻，英国海军对甲申特混舰队拿不出太多好办法。

　　但海军部还是却不敢大意，确定日本海军无力后立刻以演习名义将北洋舰队2艘联合力量级和2艘修复的安海级调至海南岛。南洋大海上闹闹腾腾，中英针对苏门答腊岛巨型油田互相较劲时，永田铁山也已经抵达南京。

　　总统府小花园内，黎元洪格外热情的款待刚刚抵达的伊集院彦吉和永田铁山。老狐狸低眉耷眼脸色凄苦，拍着大腿就好像震中在他家里：“哎！天道无情，天道无情啊！前年我国甘肃青海大地震，数十万国民死伤，数百万无家可归。本以为这种地震起码几百年才出一次，却没想……不知天皇阁下安好？”

　　伊集院彦吉弯腰鞠躬，行礼后说道：“感谢总统阁下关心，天皇陛下得神明庇佑，侥幸逃过地震。”

　　“那就好，那就好。”黎元洪连说两句好，才看看作陪的杨秋。后者也“痛心”地说道：“对于贵国此次蒙难我国全体下上也格外关注，不知现在情况如何？要是有何困难尽管直说，虽说我们之前有些嫌隙，但毕竟是一衣带水。身为亚洲领导国，我们愿意向贵国提供一切必要援助，帮助贵国渡过灾害。”

　　亚洲领导国……如果可以吐口水，永田铁山恨不能一口吐沫飞过去，冷冷看着杨秋暗暗打量。不管为人如何，或者让多少日本人痛苦无眠，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杨秋有非常强的个人魅力。身材高大，样貌堂堂，或许是常年居于高位，即使坐在那里都给人一种如山岳般的沉稳。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每射来都仿佛能穿透人心。

　　“这位就是永田铁山阁下吧？两位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我国红十字会已经做好赴日救助工作。”杨秋盯了眼永田铁山，才笑意盈盈转过头。

　　“永田代表天皇陛下和皇太子感谢总统和副总统的恩惠，此次前来除了向友邻通报关东地震的情况下，也带来天皇陛下的口信。他本人支持贵国获得苏门答腊油田，并希望贵国能保护属于我们东亚地区的财产，不要被欧美掠夺。我国政府也愿意就此事发表正式声明！”

　　杨秋和黎元洪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日本居然支持中国获得苏门答腊岛油田，还准备发公开声明？！两人立刻就警觉起来。如果不是反话的话，只能说明日本太可怕了！居然有决心拿出这个条件来换取灾后恢复的缓冲期。要知道这个声明如果发出，日英关系恐怕就会恶化很多，而且还一下子将日本摆到亚洲利益维护者的位子上。

　　真是好心思！杨秋看着永田铁山的眼睛，突然问道：“永田阁下，据说大正天皇身体不舒服，现在是裕仁皇太子摄政，对吗？”

　　“天皇陛下只是小病，很快就可以回东京了。”永田铁山虽然故意避开裕仁摄政的问题，但杨秋确对裕仁暗暗上心。这种声明日本内阁肯定不敢发，也只有他才有权利！但就算裕仁成长起来，没几年时间也抹不平地震造成的损失，所以杨秋说道：“两位可以回去转告大正天皇，我国对战争没有兴趣。至于朝鲜……贵国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或许会带来动荡，还请早做准备。”

　　伊集院彦吉和永田铁山脸色微变，杨秋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掌握了国内屠杀朝鲜人的证据。连忙说道：“副总统阁下，这些只是误会，我国已经逮捕那些聚纵闹事者。”

　　“是嘛？那真的太好了。”杨秋看了眼黎元洪，微微一笑：“我听说贵国在此次地震损失船只数千艘，想来一定是急需补充。这样吧，不如由我国为你们建造一批2000吨海轮以弥补损失，如何？”

　　地震受灾数字还没统计出来，但船只损失的确很严重。虽然主要是渔船和近海渡轮，但各类货轮也损失几百艘，所以还真需要大量补充。问题是这个补充本该由本国造船厂提供，这样也能促进国内工业恢复，如果把订单给中国，国内制造业恢复时间又要延长。所以伊集院彦吉连忙摇头：“副总统阁下，我国有能力自己补充货船。”

　　“是嘛？”杨秋看看他，又转头去看永田铁山，后者非常明白这道眼神的意思。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杨秋肯定会把掌握的屠杀朝鲜人的事情公布！其它国家不怕，但朝鲜呢？如果北朝鲜借题发挥向南进攻，国防军势必也会卷入。现在日本是决不能被卷入战争的，否则也不用坐到这里。所以他深吸口气，起身道：“谢谢副总统阁下，此事永田非常愿意促成。”

　　“谢谢永田阁下，就按照每艘80万，80艘来订货吧。”

　　50万！80艘！伊集院彦吉直接跳了起来，这是赤裸裸的敲诈！2000吨近海货轮国际报价才30万美元，约合60万民元，直接报出80万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永田铁山更是直接表示需要灾后重建没那么多钱，只能订购12艘。12艘肯定是不行的，考虑到日本的现实情况，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答应以65万的价格三年内订购44艘，换取杨秋不公布屠杀朝鲜人的消息，并表示这已经是日本的极限。

　　造船这年头是利润极高的产业，2000吨货轮即使按照美国的报价，每艘也有近10万元的利润。民国人工成本价格更低，所以44艘可以为新生的国内造船厂带来丰厚收益，这些订单后来全都交给了汉口、浙江、大连等二线船厂，不仅帮助民营船厂迅速成长，还锻炼了制造能力。至于日本海运业的恢复杨秋却不担心，2000吨的小船连跑南洋都显得不足。

　　至于朝鲜……他们只是换取千万订单的筹码而已。

　　这恐怕是日本外交史上最灰色的一段时间，地震让整个日本都抬不起头。在会谈结束后南京总统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伊集院彦吉最终低下头颅，宣读日本天皇支持中国获得苏门答腊油田的声明，并宣布为更好的为救灾服务，一口气向中国订购44艘近海货轮。拿到大合同又在油田问题上得到日本支持后，中国政府也重申了中日友好，并且向日本提供100万民元现钞和1000吨大米的援助，至于日本提出的医疗队和药品被以中国自身灾害不断，需求紧缺为由拒绝了。

　　1000吨大米对灾后的日本完全是杯水车薪，至于100万民元现钞……除了能买民国的产品，还能用到哪里去呢？

　　得到日本支持后，杨秋以中国国防军总司令的名义向荷兰和英国政府发出警告，要求立刻解除中国西南矿业公司正常探勘行为的破坏，要求立刻停止并对油田工作人员的袭扰！并表示，国家和军方不应该介入正常的贸易纠纷，应该以商业手段解决。

　　同时杨秋也宣布，将立刻启程访问英国，解决苏门答腊岛巨型油田问题。

　　等这些忙完后，他给雅各布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