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骨牌开始变化

　　阴山脚下，白云鄂博。

　　“正前方300米……前后梯形靶标，急促短射。”

　　军官手持望远镜报出目标参数后，远处地平线上陡然升起一片白色木靶，这些木靶并非一字排列，而是呈不规律状阶梯状。当木靶齐刷刷出现后，趴在地上的机枪手纷纷扣下扳机。枪声连绵子弹穿梭，二十多位来自内地的新机枪手瞄准目标先后短射，木靶后面的夯土堆上泥屑乱飞。

　　安国梁带着军官从他们身后走过，不时点点头。

　　国防军中没有哥萨克那样的专业骑兵，所以骑兵也需要进行最基本的步兵训练。目前世界各国步兵中最考验技术的就是机枪手。恰恰国防军所有步兵战术中机枪、掷弹筒和迫击炮又是格外关键的火力点，所有战术都围绕它们来进行，所以军中有句顺口溜叫“沿着弹坑跑，跟着机枪走，三三拉开炸不着，交叉急射必须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经过四年的努力国防军机枪手们再也不是辛亥年仓促上阵的野路子，得益于杨秋最早编写的机枪使用手册，战术和使用上已经领先欧洲甚至德国。就像眼前这批补充的新机枪手，都经受过至少2000发子弹和250个时辰专业训练，所以从木靶反馈回的数据看都达到或超过了基本水平，而那句顺口溜中的机枪手单兵战术和三三班组战术都是军中最核心的保密战术之一。

　　从去年八月杨秋视察包头并确定加速正太铁路改建延伸至包头，同时开工包头至库伦铁路后，这个北方小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万来自内地的建筑工人将这里铺满，矿山轻便铁路，基础道路和工厂基地，蓄水池、水道码头、厂房等等都是开始提前兴建，虽然至今没人知道所需的工业设备和工人会从那里运来，但官员们还是不折不扣执行着改革发展委员会的任务。道理很简单，这个权力极大地国家工商和社会改革委员会是由总司令亲自管辖的，连总理和大总统在涉及国家和社会建设问题上都要征求委员会的意见。

　　他也在会议后被正式任命为第122混成师师长，原师长石小楼开始专心担任西北战区司令。西北战区也在会后得到极大加强，除原来的第6步兵师和121师外，他的122和123、124三个混成师也全部归西北战区指挥。随着介入欧战时间确定，军长带6师和121师已经前往通辽暂驻，以便一旦得到消息能以最快速度走中东铁路前往乌拉尔山以西支援俄国，这里只剩下122和124师驻扎，至于123师已经分兵两部分别驻扎玉门关和乌里雅苏台。

　　说心里话他对俄国没好感，全军上下也没人喜欢帮俄国人打仗，部队中牢骚不小。但前几天总参谋部发来的通电让大伙稍稍消了消气，因为谁也没想到英法会为了换出兵直接砸出每年十亿民元的军费！还一口气提供50亿民元贷款！50亿啊，别说把小小包头变成工业城市了，就算整出个西北大工业区都非常有可能！西北向来人烟荒僻，要是能整出几个工业城市，带动该有多大。

　　只不过这种事不是军人需要关心的，大家只需要玩命训练准备好出兵就行。所以安国梁和军官们看完训练后回身往营地走去，但刚走出训练场就看到一匹战马疾冲而来。徐树铮快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高兴地大喊道：“国梁兄！国梁兄！”

　　石小楼和吴佩孚走后，包头这边就由他和徐树铮负责，所以两人这段时间也熟稔起来，不过与吴佩孚和彭寿莘那些人相比，他不怎么喜欢徐树铮，因为此人总给他目无余子的感觉。他有本事，去年回总参谋部参加全军参谋评级考核时连杨秋都赞赏他计划做的好，但那股子傲气却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但大家毕竟是同僚，军人嘛没点傲气也就不成军人，所以安国梁还是笑呵呵迎上去问道：“又铮兄，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大家也乐乐。”

　　徐树铮此刻哪还有心思开玩笑，冲到面前一把将电报塞给他：“宣战……宣战了！一个时辰前，大总统在南京正式宣布加入协约，向德国、奥匈、奥斯曼和保加利亚宣战了！”

　　“真的！”

　　五天前中德断交后，全军上下就知道要开打，所以大家连睡觉都睁着眼睛等待南京电报。现在电报突然一下出现在面前，安国梁和军官们却有些发懵。“其实早就该宣战了，都是国会里那帮民党和共和党议员推三阻四拖拖拉拉，一会说开战不利，一会说国内为先，借副总统不在国内机会鼓噪……哼！什么为国为民，白给的50亿贷款谁不想要？说白了还不是想争取政治机会露露脸！”

　　这几句话让安国梁皱皱眉，他不喜欢讨论政治觉得军人就该有军人样子，只要服从命令就行，除非脱下军装不然就别去问政治，至于杨秋为何留着民党和共和党他更不想过问。徐树铮见他不接茬，也不好多说这方面的事情拉着他就往回跑，安国梁诧异的笑笑：“又铮兄这是作何？要出动也是司令和吴秀才他们先走，还没轮到我们呢。”

　　“哎！”徐树铮见安国梁不开窍，跺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国梁兄！你怎么忘记了……库伦啊！”

　　中俄友好协定后库伦和蒙古一直悬而未决，俄国只承认是中国领土但却不许驻扎军队，加上总参谋部也迟迟没做出出兵库伦的计划，所以西北军把主要进攻目标放在了回回那几个家族身上，等将他们杀得差不多后又开始准备出兵帮助俄国的事情，所以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

　　徐树铮急切道：“既然宣战了肯定出兵在即，我估计最迟半个月6师就要率先去俄国，南面也肯定差不多时间出发！他们那边我们管不着，但库伦却是好机会！国梁兄你想……现在俄国自身难保，我们就算出兵库伦又能怎么样？何况你没觉得吗？眼瞅着国内安定，也就剩新疆那边还有些民族叛乱，可国民警卫队已经去了两个旅，独立16旅也去过完年也进驻乌鲁木齐，遍观全国也就剩库伦这么个大功劳了！”

　　安国梁被他说的有些心动，但还是坚持先问上级：“这事还是先问问总参谋部吧。”徐树铮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但他只是参谋没有实权，执拗不过也只好先去发电报询问是否出兵库伦。

　　徐树铮为了功勋打算拿库伦开刀时，美国国内各界也对中国宣布加入协约宣战非常关注。

　　华盛顿。

　　儒雅英俊的威尔逊总统满面愁容，这段时间他肩膀上的压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由于节节失利英法都或明或暗逼迫美国参战，国内舆论和议会也都在审视出现一个以德奥为核心的欧洲是否符合美国的利益。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却传出中国与英法迅速接近的消息，虽然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美国的压力，能让美国继续坐收渔翁之利，但当这个消息最终化为宣战公告后他还是有种心爱玩具被抢走的感觉。

　　其实美国并非不想参战，这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关键在于美国不能那么早参加战争，而是借这次好机会大幅消耗欧洲的力量后才介入！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后实现一个由美国全面参与建设的新世界秩序，不像战前那样在欧洲心目中永远是拥有庞大身躯和不对称脑袋的政治侏儒。但中国突然参战还一次派出30个步兵师60万军队的规模！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所以望着刚陪同杨秋参加完下水仪式的国务卿，他眼中透出淡淡的忧虑：“罗伯特……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会选择在国家刚刚稳定的时候去欧洲呢？为了金钱？”

　　“金钱？或许吧……”罗伯特兰辛端起咖啡，闻着浓郁的香气说道：“25亿（美元）低息商业贷款对中国来说是极为庞大的数字。摩根他们曾经预测，要想尽快获得发展他至少需要获得50亿（美元）的初步资金，还需要300家必可缺少的工厂。而中国人自己只能解决大约15亿左右，重要工厂的数目还不到50家。所以这可以被视为宣战理由的之一。但我觉得这并非真正的原因！从他崛起的轨迹来看，这个人非常善于利用各种危机，欧洲战争对他来说也是个非常重要的机会。商品和资源出口、人力资源出口等等都能迅速他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还能促进工业进步，所以我并不惊讶他这个选择。”

　　“那么你关心什么？”威尔逊将身体缓缓塞入沙发问道。

　　“法国！”

　　“法国？”威尔逊显然开始时解释非常困惑，但他毕竟是聪明人一转眼就想明白，立刻直起刚靠下去的身体：“你的意思是，他会寻求中法结盟？！”

　　罗伯特兰辛也有些拿不准，说道：“我无法预测他的心思。但法国在战争中是最艰苦的国家，他们有足够理由需要一个强大的外部援助力量。而真正的政治家绝不会只盯着战争，战争始终是要结束的，我们也无法接受一个由德国统治的世界！当法国力量衰竭后，他们势必需要一个外部市场去弥合伤痕。德国缺乏殖民地，即使战争胜利获得赔款也是缓慢而低效的，而且英国人未必喜欢一个被法国控制的欧洲大陆。反观中国已经拿回全部关税，拥有四亿多人口的一个大市场只要稍稍在政策上倾斜一些，伙伴国家每年就可以获得至少数亿美元的商业利益！更重要的是，在失去德国后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去抗衡英日同盟，法兰西和英国分歧会随着战争结束扩大。一个拥有市场、需要技术。需要平衡英日，另一个需要利润……所以他们拥有互相需要的条件。”

　　威尔逊赞同他的观点，但对于中法结盟却依然抱着不乐观的态度，说道：“法国并不好相处，而且请注意，他们和俄国是天生的盟友。”“是的，他们远比英格兰更傲慢无理！目前是因为战争才不得不低头，一旦恢复未必会真心结盟一个落后国家，但有一点总统阁下您应该注意，如果……他的军队帮助法国人赶走德国呢？如果……俄国崩溃呢？”

　　“罗伯特，你在说笑吗？60万需要我们提供武器才能完成武装的军队……能打败精锐强大的德军？”俄国崩溃非常有可能，但威尔逊却不信60万中国远征军能做出多大贡献。兰辛却继续担忧道：“这个问题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只知道日本……败在了他们的枪口下！”

　　威尔逊总统皱皱眉，当初中日开战时全世界都不看好中国，但最终逼得日本全面撤离大陆的却是中国国防军，虽然这其中英法俄的逼迫起了很大作用，但青岛战役却是实打实用鲜血拼杀出来的！想到这里他的头就有些疼，这些东亚黄种人似乎天生就对暴力非常崇拜，要是他们最终能在法国战场上打出自己的威名，恐怕中法结盟非常有希望达成。这种局面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虽然杨秋积极走工业化道路但想要威胁美国还不现实，因为目前民国对美国的威胁甚至不如日本大，毕竟后者还有一支强大的联合舰队，即使……因为缺钱最近采取了战略收缩但实力还是在的。对美国来说只要民国不走大海军路线就不会成为威胁，真正头疼的是中法的突然接近，不仅使美国想取代德国在民国市场中的地位这件事变得非常微妙，如果法国在战后能快速恢复，那么他们无疑将会取代德国成为欧洲大陆上的霸主！这不符合美国确保欧洲平衡的战略。

　　世界政治的多米诺骨牌随着中国参战开始悄然变化，而这种变化却让本来打算消耗欧洲在出战的美国有些措手不及，此时的威尔逊需要更多的建议，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罗伯特兰辛就在等这句话，说道：“还有两天您就要和他见面了，我认为只有两个可能，或者我们和他建立起更加紧密地关系，或者……您需要拟定一份宣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