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九章 帝国之疡（七）

　　夜幕下的新加坡城伸手不见五指，唯独柔佛海峡两岸火球织密，数以千计的日军额头绑着写满“武运长久”等字样的白布条，划着小艇悍不畏死的顶着炮火试图冲破两公里宽的海峡。海防大堤上，日军第11联队用木板在被英军炸出的缺口上架起临时木桥，联队长佐佐木大佐身先士卒带领精锐步兵试图冲破一队廓尔喀步兵营的防守。

　　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在廓尔喀士兵的操作下凶狠的向长堤倾洒弹雨，在它们后面还有两门85毫米野战榴弹炮，由于距离太近，所以炮口几乎放平了在轰击日军。

　　大概是得知有逃跑办法，帕西瓦尔和军官们反倒是放开手脚，一改前几天的打渔晒网的状态，从一开始就下令积极反击，为此还组建了专门的督战队。毫不知情的士兵在督战队的枪口前不得不打起精神，利用中国运来的坦克和火炮等武器不断打击渡海的日军。

　　但日军分散泅渡的战术却非常有效，即使帕西瓦尔亲自指挥，无心恋战的防线上还是出现多处漏洞，被日本士兵找准机会登陆上岸。虽然每个点的人数都不多，但挺近却非常凶猛，往往七八个人就敢顶着英军的机枪冲锋。见状，帕西瓦尔立刻下令坦克出动，二十几辆坦克成了救火队员，来往奔波总算勉强稳住局面。

　　前面打得激烈，后面的裕廊海峡也忙成一团，六艘排水量573吨的潜艇如黑乎乎的海怪，随着波涛起起伏伏。几艘皮划艇在海岸和潜艇之间来回穿梭，甲板上中国海军的水兵们一言不发，只管将名单中的英荷高级军官和家属拉上潜艇，指引他们钻入狭窄的船舱。为搭载更多人员，潜艇已经卸掉了一半的鱼雷和油料，还搬了几个医用氧气瓶以防万一。但即使如此，回程也都必须尽可能保持通气管状态，因为额定带三十人的船舱内已经挤入六七十人，如果潜航恐怕会导致迅速缺氧。

　　由于害怕消息泄露导致军心溃散，这次行动全都由撤离军官和家属亲自动手，帕西瓦尔也很果断的留在前线，时不时在阵地上露露面，安定人心。“师长，你说国内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让日本占这里呢？直接出兵不行吗？既然让我们组建马来亚师，却又不让立刻动手，到底是怎么想的？”岸边的黑暗的小树林里，看着仓皇撤离的英荷军官，年轻的胡铁君嘴里咬着野草，一脸不解询问缘由。

　　他也是土生土长的新加坡华人，是林谋盛在新加坡的助手，三年前被推荐到广东海军学校陆战科学习。日军南下后，军情局立即指示两人和在马来亚的其它军官，共同承担起组建亚洲统一阵线马来师的工作，由林谋盛任师长，他出任三团团长。

　　林谋盛年长几岁，思想更趋成熟，摆手道：“让日本占是为了让他们安心继续南进，没有新加坡，日本就不敢去缅甸和印度，只有当日本把这些坛坛罐罐都打碎，我们才能重新建立新的亚洲和平秩序。”

　　“师长，那你说英国和日本知不知道总统的心思？”

　　“又没外人在，还是叫我林大哥吧。这件事，本来就是阳谋，要不然美国为何早早撤出菲律宾，还不是为给日本腾空间。但知道了又有何用？我们和日本是世仇，谁想成为世界大国就必须先打败对方。但日本缺资源，必须拿到南洋才能和我们打。所以这些年一直苦心经营拉包尔的远航线，就是看准我们的海军还没办法去那么远作战。所以他们这也是最后一搏，若是能控制南洋就有希望复兴，就能掉过头来对付我们。至于英国……百年来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就是敌敌我我混杂不分。再说了，日本要的是什么？是独吞整个南洋殖民，我们总统要的不过是亚洲新秩序。英国的殖民政策已经完蛋了，连美国都不支持，所以英国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和我们保持关系，将来或许还有机会插手新秩序的建设，洋人还能回来继续赚他们的钱，但是和日本……！说到底，英国即便丢了远东也不会伤及国家根本，所以心里指不定想早点结束，看我们与日本到底鹿死谁手，估计还眼巴巴指望着当回渔翁呢。”

　　“复杂，真够复杂的。”

　　林谋盛见他咂咂嘴吧，一副苦恼的模样，笑了起来：“浑小子，这些事又用不着你操心，我们要干的就是把新加坡要塞炸掉，然后早点把马来师拉起来，等国内打过来，就能让这里的同胞实现自治，从此不用再寄人篱下。”

　　“对！”

　　实现南洋华人自治是数代人的梦想，从兰芳起这个梦就一直在南洋华人圈流传，所以胡铁君重重一点头，目光放亮正要表决心，却被身后的摩托车响动打断。摩托车上飞快跃下一位十七八岁皮色黝黑的小伙，腰里鼓鼓囊囊还背着一杆恩菲尔德步枪。见到满头大汗的小伙，胡铁君抢先追问：“小福建？不是让你在提马255高地看着嘛。”

　　“甭提了。师长，你快拿个主意吧！这帮印度阿三兵才打了一会，就被日本人冲上岸，现在已经开始攻打高地了。好些个印度阿三都逃了，看，这支枪就是他们丢下的。估计要不了多久，高地就完了。”

　　“艹他的包头巾！高地上不是有几十挺轻重机枪呢吗？怎么还打成这样？”胡铁君脾气急躁，骂骂咧咧冲上摩托。小福建也急的眼睛通红，一个劲嚷嚷：“我哪知道啊。师长，你快去看看吧，城里都乱套了。日本兵已经从好些地方登上来，再这么下去最多天亮肯定完蛋。”

　　“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开车！师长，你先去，我去让兄弟们都集合起来，娘的！我就知道，这帮红头阿三根本靠不住。”

　　“去把快艇开过来，关照师傅，达迈肯定是去不了了，一会日本军舰就会围上来，等会直接走慕南水库去马来亚，那边是沼泽，日军最少。”林谋盛也没想到日军攻的这么猛，见到六艘潜艇都已经下潜，连忙关照好撤退路线，自己和小福建向提马255高地赶去。

　　摩托车还没到提马，前面就涌来数以千计的溃兵，整个新加坡城也都乱套。无数的英荷联军士兵从柔佛海峡败退下来，好些人都丢掉枪支穿上便装试图蒙混过关，不少商铺都燃起大火，大街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杂物。虽然早想到会出现这种景象，但见到后林谋盛还是火冒三丈，万幸的是之前的撤侨已经将全部侨胞和大部分妇孺华人都送走，爆破工作也已经准备完毕，否则还会更乱。

　　“提马肯定完蛋了，直接去武吉知马山。”

　　摩托车左冲右突，好不容易赶到武吉知马山才发现，这里的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溃逃。林谋盛和小福建冲入指挥部后，只见到帕西瓦尔、史密斯等十几位留下的高级军官已经面如死灰，明显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崩溃。

　　“炸掉所有设施！”

　　“让所有飞机、船只都起航，能逃多少是多少。”

　　“铁君，保护将军先走。”

　　不到一会，胡铁君也领着两百多手持冲锋枪的华人子弟兵赶到指挥所。见帕西瓦尔已经无法有效指挥，林谋盛干脆自己拿起电话下令爆破。轰隆隆的爆破声立刻从新加坡各处响起，一团团火球和黑烟让整个城市愈发混乱。

　　付出数千代价终于渡过海峡的日军发觉了不妙，要知道新加坡要塞储备着大量弹药和物资，如果能据为己有，起码能让三个师团支持半年以上。所以军官们听到爆破声后，再也顾不上指挥，即刻下令所有登陆士兵往武吉知马山和城市里冲，试图阻止爆破。

　　但这已经晚了。

　　林谋盛将魂飞魄散的帕西瓦尔塞入汽车后，亲手按下了武吉知马山掩体的爆破栓。从要塞运来的炸药和数百枚15英寸高爆弹被同时引爆，惊天巨响中整个新加坡都仿佛摇晃起来，深入地下十几米的山体要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塌。随着武吉知马山地下工事被爆破，炮台方向也传来隆隆巨响，站在飞驰的卡车上可以清晰看到，坚固的水泥工事迅速塌陷，称雄亚洲的十五英寸岸炮群也纷纷倒塌滚落山崖。

　　东方直布罗陀完蛋了，没有武吉知马山的地下掩体，没有海峡炮台，新加坡的防御力还不如纳土纳。即使日本进行维修，也要一年时间才能恢复。“哈哈……炸得好，这下小日本可没地方躲了。”胡铁君和亚洲统一阵线马来亚师的华人子弟兵们见状都哈哈大笑鼓起掌来。“别得意了，让大家收拾干净，别留下马脚。”林谋盛虽然心里激动，但还保持着起码的冷静。

　　抵达码头后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无数的溃军和市民拥挤着登上渔船、快艇，只要是能找到的航行工具上，无一例外都挤满了人。如果此刻天上有架飞机的话就能看到，整个新加坡就像炸了窝的马蜂，飞机船只等等交通工具呈放射状向四周溃逃。林谋盛也不敢耽搁，没有炮台的掩护，日本舰队就能畅通物资，所以立刻绕过最密集的码头，将帕西瓦尔带到柔佛海峡最西面。等他们将三艘民用海鸥级快艇挤满，以42节高速冲向五公里外的马来亚半岛时，林加群岛和吉隆坡方向已经传来舰炮和机枪声，一直游弋在外海的日本驱逐舰见到威胁最大的炮台被毁，纷纷冲了上来……

　　1939年5月2日，被誉为东方直布罗陀，大英帝国在远东最强堡垒的新加坡被日军攻破，近九万英荷澳印联军缴械投降，还有数百位新加坡华人在交战中死亡，数百家店铺被毁。在最后时刻，英军成功对新加坡实施了规模浩大的破坏，将重要的武吉知马山地下要塞、海岸炮台、水厂、发电厂、船厂、囤积物资、海军基地、油库等等全部炸毁，包括英国远东陆军司令帕西瓦尔，荷军总司令高登在内的数百联军高级将领在最后时刻逃走，下落不明。

　　苦苦鏖战半个月，付出总计11339人伤亡的代价，还让那么多高级军官在眼皮底下逃走，最后得到一个空城的现实，让日军上下火冒三丈，山下奉文更是将全部怒火发泄到俘虏身上，下令将两万余马来亚、印度和澳大利亚籍士兵推到海边集体处决，剩余的也都被发配到马来亚铁矿工作，最终活到战后的俘虏不足一万。

　　消息传出，世界震惊！

　　英国保守党议员，温斯顿丘吉尔更是在下议院公开指责张伯伦的外交政策，猛烈抨击英国在对外日本、中国和苏联问题上的不严谨态度，并首次要求张伯伦下台：“曾经的七大洋霸主，日不落大英帝国在亚洲的殖民统治中心就是新加坡。但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我们却忽视了那里的威胁，投降思想为代表的绥靖政策下，坐视独裁、GC主义和军国主义在亚洲的扩张，坐视莫斯科对日本的支援！今天，我们品尝到了恶果，英国史上最沉痛的浩劫，规模最大的投降，在新加坡发生！现在、应该、立刻！有人站出来为此事负责！”

　　或许是受到丘吉尔讲话的感召，仅仅三天后，罗斯福就在白宫正式签字同意实施《出口管制法案》，根据法案，美国政府从签署日起停止对日本出口战争物资，并要求在世界各地的美籍商人也停止对日出口，停止帮助日本发展工业等，停止向日本提供任何的商业贷款等等。同日，杨秋也在武汉理工大学毕业典礼上面对数百记者，措辞严厉的叱责日军在战争中迫害当地华人，违反日内瓦条约，并时隔数年后再次要求日本归还南库页岛，撤出朝鲜和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