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十二章 国家的角逐（二）

　　1919年8月的世界，战火依然还未熄灭。

　　残酷的俄国内战经历了上半年英法忙于巴黎和会的短暂减弱后，再次进入高潮。邓尼金和高尔察克两股武装分别从察里津和乌法发起进攻，百万军队在欧洲、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等地区互相厮杀。与此同时终于腾出手的英法也加强了干涉力量，敦促芬兰、捷克、波兰等国加入对穷党的合围，连极度仇视德国福煦，为了对付穷党都答应让德国派出部队军队！截止8月底，云集于俄国周边想咬块肉的各国军队总数已经超过50万，加上国内反对派，1918年至1919年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瞬间又变得岌岌可危。

　　其中最大三个战场就在察里津、乌拉尔和西哈萨克斯坦。察里津由于国防军撤退时故意将其交给邓尼金部，使得平行世界中的察里津保卫战攻守双方互换位置。邓尼金本身就是老辣的哥萨克军官，又有英法从克里木半岛直接提供军事支援甚至派出军队帮助，防守极其顽强。而穷党红军则由斯大林亲自挂帅，统辖西南方面军发起猛攻。至8月底，双方总计有70万士兵参加了察里津战役，一直到9月初经历150天的鏖战，牺牲10万人后斯大林才终于攻克察里津，但整座城市都彻底被毁，造成察里津地区贫民死伤30余万！

　　虽然代价巨大但这场胜利还是极大鼓舞了穷党。因为察里津战略意义非常重要，拿下后不仅彻底截断邓尼金与高尔察克的联系，还打通了高加索地区的通道。在这种情况下，英法开始主动出击，干涉部队纷纷进入俄国领土大打出手，甚至还向察里津发动反攻，迫使穷党红军多线作战疲于应付，最终还成功鼓动波兰参战。

　　欧洲方向情况陡然恶化的同时，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同样不好。高尔察克部虽然在1919年上半年屡吃败仗，但却没有遭到致命打击，一直盘踞西西伯利亚、中亚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这些地区。伏龙芝率领的西伯利亚集团军和土耳其斯坦集团军虽然努力进攻，但一直没找到围歼的好机会，而活动在赤塔以北雅库茨克地区，由舒米亚茨基领导的游击队面对数万中国国民警卫队和10万正规军的围追堵截，只能到处流窜。不仅没起到牵制作用反而弄得整个东西伯利亚都人心惶惶战火不断，以至于整个夏季都无法耕种，迫使近百万人不得不离开家园搭乘船只前往世界其它地方，而剩余的则需要面对一个很可能没有粮食的严冬……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依然是中亚！中国国防军借口稳定西疆安全，不断向东哈萨克、阿拉木图、塔吉克和吉尔吉斯地区调集部队，10万正规军以旅团为单位对活跃与该地区的游击队围追堵截。面对后方的疯狂扫荡，杜托夫终于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土耳其斯坦集团军，并多次从上千公里的战线上主动发起进攻。而土耳其斯坦集团军由于失去敌后游击队的策应牵制，本来就没有任何经验拼凑起来的部队损失惨重，不仅丢失了南哈萨克斯坦、塔什干等地区，还一度被杜托夫逼近到西哈萨克斯坦。

《真理报》甚至用岌岌可危来形容中亚战局，为此列宁先是发表民族宣言，表示允许中亚各民族自治并建立独立国家。托诺茨基也提出500万红军保卫俄罗斯的口号，号召全国党员拿起武器加入军队，宣布采取沙皇时期最严厉的军队条令，拼死捍卫无产阶级政权，捍卫土耳其斯坦保护俄罗斯的腹部。在这种鼓动下，越来越多俄国人拿起破旧的武器进入土耳其斯坦地区，军队总数从18年底的200万暴增至19年中的400万！虽然加强了军队的数量但却造成中亚各民族对斯拉夫人大举入侵的担忧，反而使得他们不在相信莫斯科。

　　莫斯科的街头人烟稀少，即使能看到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停留。处处都是军事掩体和碉堡，满目荒凉的景象令很多俄国有识之士暗自焦心。原材料中断！工厂停工！发电厂没有煤炭！战争火焰疯狂地焚毁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工业文明。……最可怕的粮食歉收也开始出现，交战双方的横征暴敛激怒了大地主和富农，很多人宁愿烧掉粮食也不留给军队，致使最可怕的饥荒开始蔓延，为此莫斯科不得不宣布进入战时食物配给制度，每人每天只能获得八分之一磅面包……这种延续沙皇时代的配给制度，让很多人开始动摇支持穷党的信心。

　　克里姆林宫内气氛凝重，政治局委员们各个神态紧张。唯有因夺取察里津终于建立起个人威信的斯大林意气风发，带着厚手套的左手始终放在会议桌上，右手指骨在膝盖上慢慢敲击着。

　　“列宁同志。”从前线回来的伏龙芝满脸疲倦，他是东方方面军总司令，西伯利亚集团军和土耳其斯坦集团军都归他统辖，对于迟迟打不开局面也深感愧疚。站在地图前指着态势图为大家介绍战况：“高尔察克和杜托夫匪帮并没占据优势，英法的主要精力已经由支援他改为鼓动邓尼金和捷克、波兰这些走狗！他们的物资正在减少，弹药严重不足！所以我们正在逐步建立起优势。但是……”他的手指在东哈萨克一绕：“中国军队正在大举进攻这些地区。苏莱曼诺夫同志向我汇报，从7月至今大约已经有2万多士兵和同志被打死或者被捕，中国军队已经控制东哈萨克、阿拉木图、比什凯克和塔吉克东部地区。目前他们正在向杜尚别和安集延进攻，部队的伤亡非常大，只能暂时避入安集延等山区躲避！中国军队还采取了驱逐政策，居住在那里的非哈萨克、吉尔吉斯和塔吉克居民都已经被勒令离开否则格杀勿论！目前大约已经有80万常住民被迫离开前往这些地区。”

　　“舒米亚茨基同志也被压制在雅库茨克地区，他们的处境更加非常困难，眼中缺乏武器弹药，还要面对大约3万中国国民警卫队士兵利用夏季从四面八方发动围剿。”

　　“我现在最担忧的是，一旦他们肃清完这些地区后，是否会继续向西呢？从中国传来消息看，那位杨秋阁下正在前往西北。而契卡汇报说，高尔察克也已经启程前往伊尔库茨克地区，我怀疑两人非常有可能进行会面，并携手发起进攻！从距离看，东西哈萨克并非遥不可及，中国在西北地区有3个装备精良的庞大骑兵师，如果主动出击只需要十天就能越过草原抵达奥伦堡……！”

　　伏龙芝的分析让气氛更加沉重，列宁摇晃了下身体。夜以继日的工作和内忧外患情况严重摧残着他的身体，脸颊竟比十月革命时苍老了十几岁。他记录完全部分析后，看向托诺茨基：“托诺茨基同志，你觉得中国会配合高尔察克向我们发动进攻吗？”

　　托诺茨基也脸色凝重，但他的精神显然比列宁好很多，说道：“我无法做判断，但我觉得他这些行动似乎与一件事情有关。”

　　“哦？什么事情？”列宁身体慢慢前倾，连斯大林都被他的话吸引投来目光。

　　“取消全部清政府时期的不平等条约！”托诺茨基说道：“杨秋在巴黎和会上提出要终止全部清政府时期的不平等条约，并已经得到美国、法国和葡萄牙等国的同意，准备与明年1月1日在上海发布联合公告！英国和日本还没有作出答复，但我认为他们很难坚持。首先，英国因为一口气出售给日本四艘战舰挑起亚洲海军竞赛，已经引起美国的严重不满，所以也希望借此孤立英国迫使其放弃在中国的利益，逐步削弱英日同盟。”

　　“其次，杨秋积极推动土耳其斯坦地区的军事行动，我认为也是变相逼迫英国答应取消不平等条约，因为这些行动同样会威胁印度和波斯地区的安全，所以他希望通过这些积极行动展示力量，利用英国最虚弱无法全面开战的机会，迫使其答应终止所有不平等条约。而我国同样是这些不平等条约的签署国，历任沙皇都胁迫清政府签署了大量割地条约，他肯定也希望借此机会取消这些条约，收复失地！”

　　“托诺茨基同志，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也宣布终止条约，那么中国人就会退出土耳其斯坦地区？”

　　列宁有些虚弱的声音让托诺茨基心中暗喊不妙，听得出他已经有了布列斯特协约式的想法。但正是布列斯特将俄国彻底推入内战，如果再割让三百万平方公里的远东国土给中国，不仅会损失太平洋出海口，使得穷党最终被资本主义全面包围从而慢慢虚弱而死，还会严重挫伤远东地区的俄国人民，促使他们站到莫斯科的敌对面上！所以他坚定说道：“我认为不应该这么武断作出决定，高尔察克和杜托夫的武装已经非常虚弱。至于中国军队……他们也并非是万能的，漫长的补给线会影响供应，冬季来临后士气会随着天气下降！所以我们还没到绝望的时刻。我还建议，可以联络一下日本人，他们在这场东亚角逐中是最弱小的，我们双方有一些共同的话语和需求。”

　　对于日本，列宁有着特殊感情。当年日本和明石元二郎资助过他和穷党大量金钱，才有了第一次革命壮大声威，让布尔什维克思想深入人心，但日本却打败了沙皇军队导致俄国受损，也使得俄国人民从此多灾多难，何况日本现在也占据了霍尔茨克海附近地区和萨哈林岛（库页岛），再次开启与日本的特殊关系……行不行呢？

　　列宁脸色有些白，看看斯大林想了想：“斯大林同志，你认为呢？”

　　斯大林之前曾经坚定站在列宁这边，同意签署《布列斯特合约》但那时的对手是强大工业德国。要他向十年前还羸弱的中国妥协却不情愿，何况土耳其斯坦这个泥坑不好填，比察里津复杂百倍，那里的较量已经不仅仅是军事问题，而是中美英日俄五国的角逐场，操作不好会就影响他的个人形象和威望，所以巧妙地避开道：“我认为应当首先解决波兰！欧洲的安全远比东方更重要。”

　　托诺茨基皱起眉，看看春风得意的斯大林。

　　……狡猾的格鲁吉亚人！

　　列宁没注意两人日渐加深的矛盾，微微抬起头，克林姆林宫外阴云密布的俄罗斯，再一次走到抉择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