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到港

    房间内一片昏暗。


    男子坐在椅子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沉默不语。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作呕，金属的墙壁，金属的门，金属的椅子，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自然的东西。


    一切都是来自钢铁。


    人造的邪物。


    男子内心冷哼一声，没有什么比这艘船更能够证明人类的自大与无知，并且妄图对抗自然的愚蠢。


    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明白，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就好像……………


    “咔哒。”


    舱门打开，男子抬起头来，当他看见走进舱室的人影时，男子的眼睛微微一凝，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你好，戴蒙先生。”


    李维拿下高顶帽，对着男子微微一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维，是一个侦探，我是来调查关于你‘意外’操纵失误，导致轮机组停摆的。”


    “………这是纠察长的职责。”


    男子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所以纠察长先生也在这里。”


    李维做了个手势，接着纠察长和二副也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两人，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紧张。


    “你们想要干什么？”


    “只是一些例行询问。”


    李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错，眯起眼睛盯视着男子。


    “根据记录，你是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关闭了轮机组的增压系统，导致了停机事故的发生，你承认吗？”


    “我，我很抱歉。”


    男子低下头去。


    “我当时睡昏了头，以为听到了停机指令，所以………”


    “但当时并不是你的小组在值班，而且你也不负责轮机的增压系统。”


    李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


    “我问过你的组长了，你只是负责加热锅炉，操纵气门的工作。你以前，现在和将来都不可能成为一名技术工。那么，是什么让你跑到轮机区，然后关闭了增压系统？”


    “我，我只是好奇………”


    “因为好奇就穿过五个船舱，你也这好奇心也太重了点儿。”


    李维呵呵一笑，接着他面色一变，一把伸出手去揪起男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李维恶狠狠的瞪视着男子，低声怒吼道。


    “我们遭到了怪物的袭击，现在轮船甚至无法行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这里等死。而你却告诉我，那只是一个意外？”


    “………………………”


    面对李维的质问，男子盯视着他，接着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是你们的报应，你们应得的报应。”


    “你说什么？”


    “人类过于自大，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挑战自然，对抗神的意志。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钢铁不应该漂浮在水上，人类也不应该挑战自然的怒火与力量！你们自认为获得了机械与钢铁的力量，但是这不过是狂妄与无知！你们所做的一切，只会将人类带向灭亡！”


    说到这里，男子咧开嘴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所以我要让你们知道，人类的脆弱与狂妄带来的灾难！”


    “这就是你破坏这艘船的原因？”


    “没错，永不沉没，听听，这是何等的自大与狂妄！我们必须要让人们知道，钢铁与蒸汽带来的不是机遇，而是毁灭！没有什么，比让这样一艘集合了眼下帝国人类狂妄自大的轮船彻底沉没，更能够展现这个问题的！”


    “是你召来了那个怪物？”


    “哈哈哈，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只有你们这些愚蠢的白痴才认为自己有能力控制一切。我只是知道它会在这里出没，因此只要让你们无法离开，那么你们就会亲身感受到那伟大的自然力量……………”


    李维盯视着男子，仿佛难以遏制自己的怒气一般不住的颤抖。但下一刻，他忽然微笑了笑，然后松开了手。


    “谢谢你的配合，现在我清楚情况了。”


    一面说着，李维重新走到舱门口，望向二副和纠察长。


    “现在事情已经彻底明白了，这是一起卢德主义份子制造的恐怖袭击行为………你们知道该怎么向船长报告吧。”


    “当然，李维先生。”


    纠察长这会儿对李维已经是言听计从，说实话，刚才看李维那副模样，他还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现在一切正常，怎么李维还要说的好像马上船就要沉了似的。


    结果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


    想到这里，纠察长也是恶狠狠的看着那个男子。


    “我会立刻报告船长，然后处理这个卢德主义份子！”


    “哈哈哈，那又如何？”


    然而，此刻的男子，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反正你们都要死了！”


    “哦，事实上我们不会死。”


    李维看着男子，微微一笑。


    “其实我刚才骗了你，那个所谓的海怪已经被杀掉了，这会儿正在甲板上风干呢。而极北之星号也已经再次启航，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向目的地驶去。至于你嘛………就等着吃牢饭吧，不知道梅里西亚的牢饭会不会比船上好吃一些。”


    “……………”


    听到李维的回答，男子的面色骤然变得无比阴沉，他冷冷的盯视着李维。


    “不可能！海怪身形巨大，足足有数百米长，它无坚不摧，连火炮都没有办法击破它的身体，你们根本不是对手！”


    “事实上那玩意儿不到三十米，而且连鱼叉炮都能打穿它的表皮。”


    李维再次笑了笑。


    “梦话，还是在梦里说的好。”


    “不可能，你骗我，这绝对不可能—————！”


    男子再次站起身来，想要扑向李维。然而他的手则已经被手铐铐在旁边的管道上，这会儿男子只能够怒视着李维，大声喊叫着。不过李维显然懒得理会他，径直转身走出了房间。


    至于这个人会有什么下场，那就不是自己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话说回来，果然，说服力是很重要的。


    在和男子交谈之后，李维觉得自己差不多明白，为什么海怪的体积会有这么大的差异了。


    简单来说，传闻中的海怪，数据过于模糊不清，像男子说那海怪的体积有数百米长，连火炮都打不穿的皮肤，这种数据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数百米是几百米？是一百米？还是九百九十九米？连火炮都打不穿的皮肤，那皮肤有多厚？多硬？是什么物质形成的？你说的火炮，是中世纪的那种？还是现代的那种？


    但是安妮对于海怪的研究，哪怕只是在推论阶段，也有足够的数据情报支持，起码让人听了会觉得“很有道理”而不是“这什么乱七八糟胡说八道的玩意儿”。


    嗯，看来对“神秘怪物”的“辟谣”工作也应该提上日程，只要自己把安妮忽悠到《探索》编辑部去做这份工作，那么之后要是再对付什么怪物，完全可以让安妮先在报纸上发表一篇从科学角度看待那些怪物的报道，搞不好就能够削弱对方的力量，就好像这次的海怪一样。


    到时候自己再去战斗，那不就是事半功倍？


    当然，这些只有之后再说了。


    在这之后，一切顺利。


    虽然刚刚航程开始时，李维遇到了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但是眼下也终于是雨过天晴，就好像在穿过暴风雨之后一样，接下来的几天里，极北之星号非常顺利，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也因此，很多水手都认为，之前的麻烦都是海怪带来的，现在海怪被杀死，他们船上就等于有了一个幸运护符，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了。


    李维也因此闲了下来，每天过上了和霍华德老先生还有莫莉夫人一起喝茶聊天的悠闲生活，反倒是安妮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在这之后，这条海怪被拖入了上层的冰库里冷冻，以防止腐化。而安妮也每天都抓紧时间，对海怪进行调查，并且对其进行分门别类。


    类似什么门什么纲什么目什么属之类的………


    李维在那之后也抽空再次审问了一下那个倒霉蛋，结果后者唯一得到的命令，就是在极北之星号到达这片海域时，想办法让其失去动力，没办法继续行驶。然后“海怪的愤怒就会彻底吞没这亵渎的人造产物”。


    虽然这个家伙也就是个喽啰，不过从他的回答里，李维还是有所推测。


    很明显，对极北之星号的行动，是卢德主义者一次有预谋的计划，他们将那个受诅咒的瓶中船利用邮件的方式放入极北之星号，接着让这个喽啰负责对动力系统进行破坏，从而好让海怪将这艘船弄沉。


    一旦成功，那么这艘船就会变成幽灵船在这片海域游荡，至于接下来卢德主义者对此还有什么别的计划，那么李维就不知道了。


    而在这其中，波尔图女士的死，李维的上船还有冰山，都属于不可控的意外因素。


    不过作案就是这样，越是精密的计划，越容易出现意外和问题，所谓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到头二百五。


    说的就是这样。


    你要搞的简单粗暴弄个炸弹上来说我就要把这船炸沉了，那李维估计还真没啥办法。


    但你非要搞个浪漫让海怪来展现什么大自然的愤怒，那就别怪别人不讲武德了………


    不过按照李维的推论，卢德主义者不是不想这么干，估计是不能这么干。


    双方现在争夺的，就是对世界本身的定义。对于卢德主义者来说，极北之星号“必须”是被海怪弄沉的，才能证明他们的信仰。但是反过来，如果是被炸沉的，那就和海怪没啥关系了，就是人类的力量。


    当然，普通的阴谋家你可以秘密搞这种事情，但是这种建立在认知之上的，你就不能这么搞。


    因为你可以骗任何人，但是骗不了自己啊。


    别人都以为是海怪弄沉的，但是你心知肚明是自己用炸药炸成的，那能行吗？


    估计是不行。


    所以这么看来，双方其实都算是戴着镣铐跳舞，彼此都只能在指定的规则里行动。


    像李维也只是用枪炮去杀怪物，也没说像个魔法师一样来个灵魂洪流或者火球术什么的………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极北之星一路没有任何阻碍，平安无事的到达了梅里西亚的穆勒思港口。


    这艘帝国最大巨轮的到来，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当地的轰动，不少人都专门来到港口，一睹这艘客轮的英姿。


    而那具海怪的尸体，更是让在场的记者们陷入了疯狂。


    本来极北之星的到港对于记者们来说就算是大新闻了，结果极北之星甚至在新航线上遇到了海怪，还将其击杀带了回来，这更是一个大新闻。对于记者们来说，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带来的又是更多的快乐………


    更不要说，还有波尔图女士的自杀案———这个案子早已经成为了帝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而李维作为侦探，也不得不因此接受来自新闻报纸的采访。


    至于后面两个倒霉的被害者，李维决定和其他人众口一词，就说他们是受不了良心谴责，选择自杀———反正就算进行尸检，也查不出他杀痕迹。


    只不过这些事情对于李维来说都只是小事，在简单的接受了几个采访，说清楚了关于波尔图女士案件和海怪的事情之后，李维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面对采访，自己则前往了总督府———毕竟，他来到梅里西亚，可不是来旅游的。


    他还有正经工作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