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二章 圣龙之子的历练

　　“这就是我弟弟嘛，看起来真漂亮啊！”

　　去天界进修，完成了第一轮学习的伊利亚德，趴在窗檐上，窥视在黄金宝石榻上酣睡的雏金龙，眼中满是蠢蠢欲动之色。

　　虽说这位弟弟与他的龙形态大差不差，称得上是别无二致，也就是鳞片色泽比他更为鲜艳明亮一些，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想去扒拉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伸长脖子，望了不知多久，伊利亚德看到自己弟弟居然还在黄金宝石榻上一动不动，只有均匀呼吸声响起，眼中的神情从期待逐渐变得沮丧。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等到这位弟弟醒来。

　　他虽然拥有龙类血统，龙形态与自己弟弟更是近乎一模一样，但他不需要在雏幼时期呼呼大睡，他连沉睡期都没有。

　　啪嗒！

　　伊利亚德跳下窗沿，他虽然虽然获得了假期，但时间并不长，他不能将假期全都浪费在看弟弟睡觉上，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不过，去曾经常去的地方转悠了一圈的伊利亚德在返回后，神情变得惆怅茫然了许多，没有了他这一年龄段的欢快与活力。

　　他枯坐在台阶上独自思索了很久，在几名跟随一同下界的天使担忧的目光中，选择去寻找这片土地的主宰者。

　　“父亲！”

　　“你看起来有些迷茫。”

　　诺亚看向走入寝宫中的长子。

　　算一算年纪，伊利亚德已经有三十六岁了，若是放在短生种中，那自然是已经人到中年不得已的地步了，乃是一家之主，名副其实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手提肩扛，责任重大。

　　可作为他的子嗣，伊利亚德现在都只是一名孩子而已。连少年都算不上，谁让他这位当爹的都不是成年龙。

　　“我刚刚去找了，我以前认识的朋友，他们都变了……”

　　看到这位从自己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体型变得更加庞大一些，显得越发威严摄人的父亲，伊利亚德道出他此刻这般状态的来源。

　　在母亲奥菲莉娅带他前往天界之前，伊利亚德一直都是在世俗中厮混，因此他也认识了许多短生种朋友。

　　只是，当他这一次回来，逐一去拜访这些曾经的朋友时，伊利亚德发现这些人如今的模样与状态，跟他记忆中相比，发生了极大的偏差。

　　如果不是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更是能够从灵魂层面，进行更准确的追查，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存在在愚弄戏耍他，短生种的变化怎么可以大到这种地步？

　　当年那般热血的人，为何能够变得如此懦弱颓废？任人欺辱。

　　曾经心怀正义的青年，居然就能够对发生在眼前的不公之事，视之不见，一副淡然寻常的模样。

　　昔日昂扬挺拔的英杰，背脊不再挺拔如松，居然可以弯曲如耄耋老朽，还学会了阿谀奉承，那般谄媚模样，令他发自内心地厌恶，只觉得恶心。

　　那些在他记忆中，愿意为了维护公平与正义，为了捍卫善良之人，挺身而出的英武少男少女们，如今都到哪里去了？

　　“这是因为你离开得太久了，所以你才会因为他们身上的变化而吃惊，如果你没有前往天界，而是留在我这里。

　　那么，你会亲眼看到他们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你或许能够理解，并且接受他们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

　　长生种与短生种相交，其痛苦之处都来源于此。

　　那些在短生种年轻时所闪耀的优秀品格与卓越品质，会在时光的消磨之下迅速被消耗殆尽，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转变成长生种完全不认识，甚至厌恶的模样。

　　对于短生种自己而言，他们自然是经历了诸多困难，为了能够继续生活，乃至生存下去，不得不被迫做出选择，进行改变。

　　付出这些对他们实际生活与生存没有任何影响，不相干，甚至是阻碍的东西，然后作为交换，获得某些回报。

　　可对于认识他们，并将他们当做朋友的长生种而言，这就像是命运的玩笑一样，前一天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转眼间，就变成了前日讨伐之人的模样。

　　“不，我绝不可能接受。”

　　回想起自己曾经认识并认可的人，现在的模样，伊利亚德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怒火在燃烧并沸腾。可他却不知道该将这团怒火向谁倾泻。

　　“真的么？你确定你自己无法接受？”

　　诺亚笑吟吟询问道。

　　“没错。”

　　“那你要去体验一下，他们曾经所经历的事情吗？”

　　“体验？”

　　伊利亚德眼中露出困惑之色。

　　“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力量与身份，以凡人的姿态去生活。”

　　诺亚其实还想提议，可以封印记忆，以一名凡人的身份去体悟，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年纪还是太小了，要是感受一二十年的凡俗生活，等记忆解封，三观认知说不定都会因此而彻底扭曲，到那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我愿意体验，可我母亲只给我十天假期，我马上就要回天界了。”

　　“既然你愿意，我去跟你的母亲说，不必返回天界，就在我这里。”

　　诺亚还没有想好要将自己的孩子教成什么模样。

　　可作为父亲，诺亚自然想要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知识，都传授给他，并且以自己的经验，尽可能消除其身上所存在的缺点与不足。

　　在诺亚看来，自己的长子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认知障碍。

　　虽然他比自己都更加亲近于凡俗众生，但他是以圣龙之子的身份去接触凡人，那么就一定会有许多真正的污秽与黑暗主动规避他。

　　他看到的，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站得太高，难免会被云间雾霭遮住双眼，看不到真实。

　　苛责于自己的短生种朋友因为岁月而改变，实在是没有必要，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以世俗的标准，某些人比当年更加成熟，没有了那么多幼稚想法，也可以说是背负了家庭重担。

　　看似令人唾弃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履行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应当履行的职责，人生终有取舍，难有全美之事。

　　正所谓，未经他人之苦难，莫劝他人行良善，诺亚觉得还可以再加上一句，未经他人之苦难，莫嘲他人之卑微。

　　同样的身份，经历相似的苦难，你还能够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坚守曾经的信念吗？倘若做不到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嘲讽呢？

　　当然，即便是自己的子嗣真的坚守住了，诺亚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还保留了记忆。

　　伊利亚德即便失去力量与身份，去经历凡人的苦难，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场历练，且终会有结束之时。

　　这就足以让他撑过许多苦难，不过，即便如此这等不完美的历练，也可以让他这位长子变得成熟许多，不会那么天真幼稚。

　　“请父亲为我安排！”

　　亲眼见证并感受到了时光与岁月之恐怖的伊利亚德当即道。

　　他想要挑战一下，那些扭曲了自己记忆中朋友模样的难关。

　　“以十年为期，在此期间，除非你的生命发生危险，不然我不会对你进行任何干预，即便是你的母亲想要提前释放你，我也会阻止她。”

　　“十年？好。”

　　高贵的圣龙之子一口答应下来，于是，源自祖代龙的特征，开始在他的身上逐一消失，他退去了鳞角，失去了双翼，就连身躯也开始缩小，最终，只有一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黑发少年，站在大殿之中，略显手足无措。

　　“这就是凡人的感觉？”

　　被诺亚封印了所有力量，感觉身体中空荡荡，没有任何力量支撑的伊利亚德，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进而滋生出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

　　“真是渺小！”

　　伊利亚的抬头仰望自己的父亲，这与刚刚有了截然不一样的感受。

　　因为他连自己父亲的模样都看不清了，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一团悬于宫殿之中，散发出的炽盛光辉，充斥在视野每一寸的黄金太阳。

　　“在我的领地上体验凡人的生活，可以说是当前世界难度最低的挑战了！”

　　诺亚伸出龙爪轻轻一划，空间裂缝浮现，将还没有适应凡人之躯的伊利亚德给吞了进去，而在被空间裂缝吞没之前，这位圣龙之子听到自己父亲的要求，

　　“你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属于凡人的生存挑战，好好活下去，活出一名凡人应有的模样出来，不要让我失望，伊利亚德。”

　　当笼罩视野的黑暗褪去，光明重新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伊利亚德发现，自己处在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中。

　　恶臭的污浊空气，墙角流动的污水，以及爬动的不明虫豸子，让这名刚刚还殿堂中的圣龙之子蹙起眉头。

　　虽然体感非常糟糕，伊利亚德心中没有半点后悔，更别说是放弃的心思了，他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出小巷，来到人潮涌动的街道中。

　　哪怕失去了力量，伊利亚德还掌握着诸多知识，虽然现在这些知识基本上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语言却可以用得上的。

　　他很快就打听清楚自己位于何处，他还在自己父亲的领地中，只不过是地处领地边境，一处比邻山脉，以冒险者为主要人口来源的城镇当中。

　　“我难道还要重新修行吗？”

　　伊利亚德抬起白皙，甚至显得柔嫩的手掌，只觉荒谬。

　　咕噜噜～

　　一阵晚风吹来，强烈的饥饿与寒冷同时席卷而来，显然，如今作为凡人的他，现在该操心的是自己的衣食住行。

　　当伊利亚德在边境城镇，艰难求生，努力奋斗，以成为一名见习冒险者为目标时，发现儿子不见的奥菲莉娅，毫无意外地找上了诺亚。

　　“伊利亚德呢？”

　　“他正在进行一场试炼？”

　　“不管他在进行什么试炼，现在都应该中止去上课，我给他请到的老师已经到了。”

　　大天使长的言语中透露出焦躁。

　　“让你请的老师等十年吧，等到他完成历练后，我会让他过去的。”

　　诺亚懒洋洋的，不以为意道。

　　“你到底安排他去了哪里？”

　　“不可说的秘密。”

　　诺亚拒不透露。

　　“诺亚，你知道我给他请到的老师是谁吗？”

　　奥菲莉娅的火气成功被挑拨起来了。

　　“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不如我的，我现在才是他的老师，你已经带了伊利亚德二十年，接下来由我来带，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小孩子吗？”

　　天使被金龙给气笑了。

　　“对呀，你不知道吗？我还没有成年呢。”

　　诺亚理直气壮道。

　　“……”

　　大天使长直勾勾地盯着诺亚，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语出惊人，

　　“你不会又把伊利亚德送进地狱了吧？”

　　“怎么可能？我把我儿子送进地狱干什么？”

　　“当然是去见你那位养父，你难道以为，我到现在都还查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吗？”

　　“知道就知道了，当初也没想着瞒你，何必那么激动？”

　　诺亚心中微微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风轻云淡。

　　“虽然你的那位养父非常特别，但是他作为地狱领主的身份是不可辩驳的，我的儿子，炽天神的后代，绝不容许与地狱领主有任何沾染，你知道吗？”

　　“只是长辈照顾晚辈而已。”

　　“你儿子从地狱拿回来的那些装备，每一件都是有来历的。虽然都是你那位养父从其它地狱领主手中抢多过来的，可将这些当做礼物，你不觉得……”

　　“非常合适。”

　　诺亚适当进行补充说明。

　　“诺亚，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不是在跟你胡闹。我父亲已经与你的养父见过面了。”

　　“你父亲怎么说？”

　　诺亚换了一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一些。

　　“什么都没有说。”

　　“你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我父亲只给了一句评价。”

　　“什么？”

　　“伊利亚德在哪里？”

　　“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不在地狱。”

　　看到奥菲莉娅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诺亚只好退让一步，

　　“就在我的领地上。”

　　“我父亲说，他是一位非常纯粹且出色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