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三章 践踏不公，裁决不正

　　“圣龙！”

　　身穿一席素白长袍的牧师，站在广场的边缘，注视着那尊展翅欲飞的金龙，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之色。

　　他刚刚所见到的那名女孩，毫无疑问是有问题的，先天心脏有缺的女孩，一夜之间，修复了这等缺陷，还拥有了一颗更加强劲的心脏。

　　毋庸置疑，一定有某位存在眷顾了这位女孩，施加了恩惠。

　　可是他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存在，会给予如此普通且平凡的女孩予恩惠，虽然她的经历确实令人同情，但她又能够提供什么呢？根本不值得。

　　除了那位圣龙，只有他才会对凡人施加如此恩惠。可是他完全可以确认，这条金龙并没有降临德尔瓦莱，那么，他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这种事情？

　　“伪神！”

　　拜恩的眼神在一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有些事情即便是传奇法师也不能做到，只有试图践踏神灵领域，获取不朽的无知超凡者，才能够做到，比如无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进行赐福。

　　在认为自己洞悉了某种真相后，那尊由最顶尖的雕刻大师所制作的圣龙像，在他的眼中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感觉这尊圣像似乎要活过来一样，这已经不是代表某种崇拜的艺术品，而是伪神的亵渎之像。

　　“此事必须上报主教大人！”

　　虽说作为一名正职的真神牧师，看到这种渎神之物，他应该予以摧毁，不过，考虑到目前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作为一名小牧师，他还是上报比较好，让上面的大人物头疼去吧。

　　“我的领地纾困政策还是不够完善啊！”

　　诺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首次投射意识，使用言灵，进而造就出了一位虔诚的追随者，而沾沾自喜。

　　反倒是开始警醒自己的施政，虽然他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但实际上，他还是站得太高了，以至于底层的困顿与艰难，没办法出现在他的面前。

　　即便是那些侍奉他的妖精，也只想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而不是将底层乌七八糟的事情，呈现到他面前。

　　类似于康妮这样，得到了一定的照顾抚养，但生活依旧极为困顿的女孩，恐怕即便是他身边的那些妖精，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她并不是表面做作，她真的不愿意给任何人添加制造麻烦，不愿意成为负担。

　　她心中都没有多少负面情绪，这样的人，即便是因为先天缺陷而在某一天倒在街头，心中都不会有多少怨念。

　　即便是诺亚的黄金树，都不会收到多少反馈，诺亚就更感知不到她的存在。类似于这样的孩子，在他的领地上，还有多少？

　　诺亚不知道，但他想尝试解决。

　　至于救治这样一名孩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对于诺亚而言，几乎没有，因为诺亚为康妮重塑心脏的时候，所用的，就是她平日里虔诚祈祷时所贡献的信仰之力而已。

　　那是品质极高的信仰之力，其中的杂质约等于无，也正是因此，她获得了一颗极为强壮的心脏，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也是自己救了自己。

　　“让我看看，民众还有什么疾苦。”

　　诺亚又将意识投入到了更远方的一道信仰光炬中，这一次的滋味，令诺亚更加难受，因为这一次并不是独立的雕像，而是一幅描绘在穹顶上的画像，此刻的他成了一条画中之龙。

　　不过即便如此，诺亚也保有对周围的感知。此刻他的意识降临在一处设施颇为陈旧的法庭上，下方正有一桩案件在审理当中，其中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这是一场不便公之于众的虐杀分尸案件，其案件性质相当恶劣，诺亚的意识通过翻看卷宗，了解了这桩案件的详细情况。

　　犯罪者长期欺凌被害者，不久前对其进行一番长达七小时的残忍折磨，将之杀害后，进行粗暴分尸，匆匆掩埋。

　　因为犯罪者并非蓄意谋杀，且对杀人后隐藏尸体等手段并不熟悉。因此在被害者的家人进行报案后，这场案件很快就进行侦破。

　　死者被分割的尸骸很快就被找到，犯罪者也被迅速抓到，当地法庭很快开始对案件进行审理，但却迟迟无法得出最终审判结果。

　　因为被害者与犯罪者，分处不同的社会阶级，地位差距大，其犯罪者并非一人，而是一群，每一位的父母都有着相当体面的身份，其中一位，还与当地贵族有血缘关系。

　　与犯罪者不同的是，长期惨遭霸凌，最终却遭到虐杀并被分尸的少年，他的父母却是当地的农夫而已，可以说无权无势，没有任何背景。

　　因此，这桩案件的审判结果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性。

　　按照杀人者偿命这一基础共识，所有参与霸凌，并且对受害者进行分尸的人，都应该遭到惩戒，应该被判处绞刑的这一类死刑。

　　可问题是，所有的参与者都是孩子，按照金龙法典的规定，年轻人犯罪，可以酌情减轻罪行，给予改过的机会。

　　这就是将一部分量刑的权利，放在法官手中，给予法官一定的自由裁量权，其目的，还是令法官可以根据现实情况，作出更公正的判定。

　　可是法官也是人，也拥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也会被外界事物所影响，更何况，这是一条人命与七条人命之间的对比，因此死刑这一判定，基本不可能出现。

　　咚！

　　坐在最高处的法官，在经过多次休庭商议之后，作出最终判决，

　　“根据神圣金龙法典。本庭作出如下判决，首罪杰罗斯·伯恩，因其父母没有给予良好的管教，致使其判断力与认知不足，在与朋友玩乐中，不慎使朋友窒息死亡。

　　在案发后，因其认罪态度良好，认真悔过，鉴于其年幼，且及时缴纳三十枚悔罪金币，判决七年监禁，缓刑三年执行。

　　协同者克劳德……鉴于年少，且父母缴纳五十枚悔罪金币，判处三年监禁缓刑三年。

　　协同者……缴纳六十枚悔罪金币，判处一年，监禁缓刑一年。

　　……

　　最后，拉文·克劳德，经过勘察，全程旁观，并没有参与其中，因此判其无罪。”

　　法官宣读最终判决的洪亮声音在法庭中回荡，坐在原告席位上的一对中年夫妇，表情各不相同，面庞如黄土般沟壑纵横的男人，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而一旁的女人则哭天抢地，

　　“我的孩子，他才只有十五岁，他有什么错？”

　　“他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厄运？”

　　“为什么这群恶魔不会得到任何惩罚？”

　　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够听得出来，法官的判决与悔罪金的数量息息相关，悔罪金交得越多，罪名就越轻，最后那位拥有贵族背景的孩子，连悔罪金都不用交，当场宣判无罪。

　　面对女人的哭嚎，法官只是皱着眉头，轻轻地敲了敲锤子，

　　“肃静！法庭之上，不得无故喧哗。”

　　被告席上，那些面庞颇为稚嫩的孩子，开始与他们衣着体面的父母说笑起来，嘻嘻哈哈，对于女人的哭嚎，全然不在乎。

　　那些面庞沉稳的男人们，对于刚刚法官的宣判，则是面无表情，连像样的笑容都没有，这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因为他们交了足够多的悔罪金。

　　“不要这样。”

　　原告席上的农夫，伸出粗糙的手掌抓住不停哭嚎的女人，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出了一句，

　　“他们答应赔偿给我们三十枚金币。”

　　只是如此简单一句，农妇哭嚎的声音便小了许多，对于农户一年而言，堪称巨额的赔偿，远比法官警告更有效。

　　“原告方，以及被告方，本庭宣告已经完毕，谁对判决结果有异议？”

　　基本脱罪，不用坐牢的被告方，自然无所谓，而作为原告方的农夫沉默，女人还在不停抽泣，但同样也没有吭声

　　虽然失去一名孩子，让她非常心痛，但三十枚金币的赔偿，能够让其他孩子生活得更好，还可以再购买更多的田地，无论是租赁，还是耕种，都能够改善他们的家庭条件。

　　在这沉寂当中，那群虐杀并且分尸了一名同龄人的少年们，与他们父母嬉笑，开始讨论结束后去哪里聚餐玩乐，与哭泣的农妇形成了相当强烈的视觉冲击，不过却没什么人在乎。

　　“双方都无异议。”

　　看到并没有节外生枝的农夫一家，身材圆润的法官拿起判决书站了起来，在背后呈盘旋姿态的金色巨龙圣像之下，进行最后一步流程，

　　“那么，在圣龙的见证之下，本庭宣布，判决有……”

　　轰——

　　一道漆黑的雷霆自半空中骤然凝聚，而后降下，一瞬间连带法官手中的判决书以及面前的法台，击打得粉碎。

　　啊！！！

　　法官发出一声惨叫，不住地哀嚎，因为他的手掌也被那一道雷霆给擦到了，双手化作焦炭，难以言喻的痛苦令他的身体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忍不住瘫倒在坐椅子上，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有人袭击法官！”

　　“谁敢冲击法庭？”

　　“戒严！全庭戒严！”

　　突发的变故让原本只是做做样子的法警们顿时紧张起来，尖锐的哨声很快就引来了本地的防卫力量。

　　这是一座远离艾利希姆，坐落在火焰之谷周边的城镇，因为地处荒野之中，所以需要相当的守备力量。

　　只不过，在得知法庭异常而赶过来的守备队在冲进法庭后，包括队长在内，所有成员都不敢动弹。

　　因为他们看到了，有黑色的火焰在穹顶之上熊熊燃烧，那条盘旋在穹顶之上的金色圣龙，开始活动起来。

　　“圣龙！”

　　伴随着一句难以抑制的惊呼，石粉簌簌掉落，穹顶之中，原本只是一幅壁画的圣龙彻底活了过来。

　　原本哀嚎惨叫的法官，此刻也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豆大的汗水自他的身体疯分泌滚落，浸湿了他身上的龙纹袍，但他此刻却是不敢吭出一声，因为已经有一股无形的场域笼罩了法庭，震慑了全场。

　　“我对本案判决有异议。”

　　萦绕着漆黑火焰，不过只有二十余米的石龙落在法庭中，看向呐呐不敢言语的法官，随后扭过头，看向眼中露出惶恐与不安之色的一众被告，

　　“我宣布，本案判决结果，无效！”

　　诺亚实在是难以容忍这场案件如此结尾，一群拥有一定资产以及背景的少年，集体虐杀了一名农夫之子，而农夫迫于家庭窘迫，难以忍受金钱诱惑，选择接受赔偿，不再继续追究。

　　这样的判决结果，或许已经能够体现出金龙领地制度之下的优越性了，毕竟，农夫之子的死亡，居然能够令一群体面人大出血。

　　即便是拥有贵族背景，也得在法庭上走一遭，哪怕只是装模作样。这在金龙领地以外的土地上，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贵族虐杀农夫，什么时候能称得上罪过？能够被贵族选中，能够为贵族提供一时的快感，应该是农夫的荣誉才对，这一群贱民，泥腿子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这样的想法与认知，才是主流。

　　因此，中肯的说，这样的判决结果已经是相对公正了，在本地拥有相当社会地位以及资产的人为付出了代价，而痛失儿子的农夫，也获得了对他们而言，堪称巨额的赔偿。

　　虽然失去一名儿子很痛心，但他们还有更多的孩子需要抚养，活着的人，不应该为死去的人背负代价。

　　因此，这是令多方都非常满意的判决结果，能够充分体现出金龙法度之下的先进与优越。

　　唯一没有照顾到的，只是一名无辜惨死的少年，一名不能再开口说话，为自己申诉冤屈，控诉自己遭遇的农夫之子。

　　如此瑕疵，很难被注意到，在众多案件的堆积之下，这场案件很快就会被淹没，会被人遗忘。

　　可惜，圣龙的意志于今日恰好驾临至此，也亲眼目睹了这场审判，这样的瑕疵对于追求于完美的龙而言，是难以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