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棋子
县衙后堂的烛火摇曳，将李锐单膝跪地的身影拉得修长。
梅映雪站在他身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好！“县令一拍桌案，茶盏叮当作响，“有李家小子这句话，本县就放心了。“
李锐抬起头，目光如炬：“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为何选我？“李锐直视县令，“属下不过一介草民，无权无势。“
县令捋须而笑，眼角皱纹里藏着深意：“正因为你无权无势，却又敢作敢为。更妙的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梅映雪，“你与漕帮有血仇。“
陈师爷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卷竹简：“李公子，这是崔勇生前与熊猛往来的账目抄本。三日后公堂之上，你只需指认熊猛指使崔勇杀害你兄长一事。“
梅映雪突然上前一步：“大人，民女有一事相求。“
“说。“
“民女愿一同作证。“她声音清冷，却字字铿锵，“崔勇设计害死我未婚夫，又欲强娶于我。民女亲耳听他说过，是奉熊三爷之命行事。“
县令眼中精光一闪：“好！有梅姑娘作证，此案更添三分把握。“
李锐侧目看她，只见梅映雪下颌紧绷，眼中燃着两簇幽火。
他忽然想起那夜她腿上的伤疤，心头一阵刺痛。
离开县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
陈师爷亲自送他们到偏门，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有伤药、干粮和二十两银子，三日内不要露面，熊猛的眼线遍布全城。“
梅映雪接过包袱，忽然问道：“陈先生，王三的娘亲...真的愿意作证？“
陈师爷笑容微滞，旋即恢复如常：“老人家深明大义。“
走在晨雾弥漫的巷弄里，李锐忽然拉住梅映雪的手腕：“你在怀疑什么？“
梅映雪指尖冰凉：“我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县令为何突然要对漕帮动手？陈师爷又为何选中我们？“
“因为我们是棋子。“李锐冷笑，“但只要能摆平熊猛，当一回棋子又如何？“
梅映雪凝视他许久，轻声道：“叔叔变了。“
李锐一怔。是啊，从前那个只会打猎种地的乡下小子，如今手上已沾了七条人命。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掌纹里仿佛渗着洗不净的血色。
两人沉默着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西一间破败的土地庙。
这是陈师爷安排的藏身之所，庙祝早已被买通。
梅映雪在神龛后铺好干草，忽然解开衣带。
李锐慌忙转身，却听她道：“叔叔，伤口裂开了，帮我换药。“
转过身，只见她褪下半边衣衫，露出雪白肩背上狰狞的箭伤。血迹已渗透布条，在肌肤上蜿蜒出暗红的痕迹。
李锐喉结滚动，取出金疮药，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药粉洒在伤口上时，梅映雪浑身一颤，咬住嘴唇没出声。
“疼就叫出来。“李锐声音发紧。
梅映雪却笑了：“比起我爹用藤条抽的，这算什么？“
她忽然抓住李锐的手，按在自己腰间另一道疤上，“这是崔勇派人强迫我签下婚书时留下的。“
掌下的肌肤温热而柔软，那道凸起的疤痕却如毒蛇般狰狞。
李锐呼吸一滞，某种炽热的情绪在胸腔炸开。
“映雪...“他第一次唤她闺名，“公审之后，若我们还能活着...“
梅映雪猛地转身，眼中似有星辰坠落：“你会娶我吗？“
神像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交叠成一团模糊的剪影。
李锐刚要开口，庙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是陈师爷约定的暗号。
“李公子，大事不好！“来人是县衙的差役，满头大汗。
“熊猛不知从哪提前得到风声，正带人向你们这赶来！太爷命你们即刻躲去城南义庄！“
李锐抓起朴刀：“有多少人？“
“至少五十个漕帮好手，都带着兵器。“差役面露惧色。
梅映雪已利落地系好衣带，将匕首别在腰间：“走！“
三人刚出庙门，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
差役脸色大变：“是漕帮的集结令！他们发现你们了！“
巷子尽头已现出火把的光亮，杂沓的脚步声如闷雷般逼近。
李锐推了差役一把：“分开走！你去报信，我们引开他们！“
差役刚钻进一条岔路，十余个漕帮汉子已冲至眼前。
领头的是个疤脸大汉，九环刀在火光下泛着血色：“李锐！三爷要你的脑袋下酒！“
李锐将梅映雪护在身后，朴刀横于胸前：“想要我的命？拿你们的命来换！“
刀光乍起，血花飞溅，李锐如猛虎入羊群，每一刀都带起一蓬血雨。
但敌人越聚越多，李锐背上已添了两道刀伤。
就在他力竭之际，墙头突然射来一阵箭雨，漕帮众人顿时倒下一片。
“上墙！“陈师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同时从城墙上落下一根绳子。
李锐托起梅映雪，助她攀上墙头，自己却被一刀砍中大腿。
鲜血喷涌中，他咬牙掷出朴刀，将偷袭者钉死在墙上，随即被梅映雪和陈师爷合力拉上墙头。
“熊猛疯了，他带人围了县衙，县令叫你们去城南义庄躲躲风头。”陈师爷脸色铁青的说道
李李闻言点了点头，在陈师爷的带领下，三人沿着城墙急行，准备前往城南义庄。
李锐突然停下：“我们不能去义庄了。“
“为何？“梅映雪不解的问道。
“熊猛既知计划，必然在义庄设伏。“李锐眼中闪过决绝，“不如反其道而行——去漕帮总堂！“
陈师爷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
“最危险处最安全。“没有理会差役的质疑，李锐继续说道，“熊猛倾巢而出，总堂反而空虚。“
三人改道向东，借着晨曦的掩护潜入漕帮总堂后巷。
这里果然守卫稀疏，只有两个喽啰在打盹，李锐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们，推开了那扇描金漆的侧门。
总堂内弥漫着酒气和血腥味。正厅的虎皮椅上铺着一张完整的熊皮，墙上挂着各式兵器。
梅映雪轻车熟路地摸到内室，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账册。
“这是...“陈师爷翻开账册，瞳孔骤缩，“漕帮与知府往来的密账！“
梅映雪冷笑：“崔勇生前常炫耀他与知府的'交情'，我留了个心眼。“
她指向其中一页，“看这里，三月初八，知府收受漕帮白银两千两，纵容其私盐买卖。“
李锐恍然大悟：“难怪县令要对漕帮下手，这是要扳倒知府！“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陈师爷急道：“熊猛回来了！快走！“
三人刚从后门逃走，总堂大门就被踹开。熊猛暴怒的咆哮声隐约传来：“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