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大秦的剧透
咸阳宫的空气，在那一行字出现的瞬间，便彻底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
大殿之内，数百名大秦的文武重臣，无论是位高权重的丞相，还是手握兵权的将军，此刻都像是一尊尊被瞬间风化的泥塑，保持着前一刻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上，是同一种表情。
一种混杂着极致荒谬、深度困惑与本能恐惧的表情。
胡亥？
谁？
哦，是陛下的第十八子，公子胡亥。
那个平日里除了跟在中车府令赵高屁股后面，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
他？
大秦帝国二世皇帝？
亡国之君？
这几个词，就像是一柄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
这比之前天幕上出现“秦二世而亡”那几个字，要来得更加具体，也更加恐怖，
因为，它指名道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御座。
那里，坐着帝国的缔造者，始皇帝，嬴政。
嬴政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宽大的黑色龙袍将他的身形衬托得如同山岳一般。
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一股比殿外寒风还要刺骨的冰冷气息，正从那御座之上，缓缓弥散开来。
李斯站在百官之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去看皇帝，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件事背后的逻辑。
公子胡亥继位？那长公子扶苏呢？
大秦亡了？那他们这些呕心沥血，辅佐陛下建立起不世基业的功臣呢？
“嗡——”
天幕之上，画面陡然一变，那沉重的音乐再次响起，一个略带轻佻与戏谑的旁白声，响彻云霄，也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说起这位大秦的二世皇帝胡亥，那可真是一位重量级选手。他完美地向我们诠释了什么叫做——我不当皇帝，谁知道你秦始皇这么牛逼啊！”
画面亮起。
出现的，并非是金碧辉煌的咸阳宫，而是一处沙丘行宫。
画面中，始皇帝的銮驾静静停放，但气氛却压抑得可怕。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他正对着另一个中年文士，低声说着什么。
当镜头拉近，看清那文士面容的瞬间，站在大殿里的李斯，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个人……是自己，
天幕上的“李斯”，面色变幻，眼神挣扎，而他对面的赵高，则巧舌如簧，言语中满是威逼利诱。
“……长公子素来与蒙恬交好，若他即位，丞相之位，君侯安能坐稳？而公子胡亥仁厚，待君侯如师，若他为帝，这天下，便是君侯与高，共掌之，”
紧接着，画面一转。
一份始皇帝的遗诏被篡改，一份赐死长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的假诏书，被快马送往了上郡，
轰！
咸阳宫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无数大臣发出了惊骇的低呼，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天幕，又惊恐地看向李斯和角落里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赵高！
“矫诏……”
“赐死长公子……这，这怎么可能，”
“赵高！李斯！他们……他们竟敢，”
李斯的面色，在这一刻，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御座之上，嬴政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动作。
他的手，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太阿剑柄。
那双原本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足以冻结灵魂的黑暗。
天幕的画面，还在继续。
成为皇帝的胡亥，在赵高的蛊惑下，开始了他血腥的屠杀。
一位位公子、一位位公主，在屠刀下哀嚎着死去。
画面血腥而残忍，咸阳宫内，一些宗室成员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瘫倒在地。
嬴政看着自己的子嗣，被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儿子，如同猪狗一般肆意宰杀，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胸膛里，仿佛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疯狂地积蓄着力量。
紧接着，那个流传千古，让后世无数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出现了。
朝堂之上，胡亥高坐，赵高牵着一头鹿，走上大殿。
“陛下，臣献上一匹宝马，”
赵高的声音尖利而得意。
胡亥茫然地看着那头鹿，傻乎乎地笑了。
“丞相，这……这是一头鹿啊。”
赵高脸色一沉，目光如刀，扫过满朝文武。
“诸位大人，你们说，这是马，还是鹿？”
画面中，大臣们噤若寒蝉。
有人低下头，不敢言语。
有人违心地说，是马。
也有几个耿直的大臣，坚持说是鹿。
然后，那些说是鹿的大臣，很快便被罗织罪名，下了大狱。
整个过程，荒诞到了极点。
但咸阳宫中，却无人能笑得出来。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出闹剧，而是帝国权力的崩塌！是皇权被一个阉人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耻辱，
当皇帝的眼瞎了，当满朝文武都成了哑巴，这个帝国，离死也就不远了。
嬴政死死地盯着天幕上的赵高，那张谄媚又阴狠的脸，他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噗——”
一股滚烫的液体，猛地从嬴政的口中喷出，在空中化作一片凄厉的血雾，洒落在身前的御案之上。
那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陛下！”
“陛下！”
整个大殿，瞬间乱成一团，
无数大臣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高呼着。
“都给朕……闭嘴，”
一个沙哑、低沉，却蕴含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嬴政一手撑着御案，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有两团来自地狱的鬼火在燃烧。
他的身体在微微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他的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剑。
他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万世基业，在天幕之上，被那个逆子和那个贱奴，在短短数年间，败坏得干干净净。
烽烟四起，天下大乱。
大秦，亡了。
那座他倾尽一生心血铸就的辉煌帝国，真的，只存在了短短十五年。
嬴政的目光，缓缓扫过大殿。
扫过瘫倒在地，抖如筛糠的李斯。
扫过那个角落里，已经昏死过去的赵高。
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望向了遥远的北地边疆。
那里，有他最器重，也寄予厚望的长子，扶苏。
那个被一道假诏书，夺走了一切，也夺走了性命的儿子。
嬴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暴怒与不甘，都化作了死寂的冰冷。
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开启，用一种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念出了三个名字。
“扶苏……”
“胡亥……”
“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