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不是幻觉

　　飞行器开启光学迷彩起飞，往疆闻街道而去。

　　如今的大都防空网路漏洞百出，倒是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了。郑反和多莉丝两个人去往疆闻街道，看看僵尸妹还在不在，在的话就接回来。

　　姜思就像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养宠物的小孩，虽然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在，但一忙上头就把宠物给忘光了，然后还要家长来帮忙收拾打理。

　　有多莉丝一个就足够，其他人继续留在避难所营地稍微帮衬一下。

　　飞行器上，氛围稍稍有些沉默。

　　“音乐先生，你的心情不是很好呢。”直到多莉丝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

　　郑反脱下卤蛋机器人外壳，把它和程非大神一起抛在飞行器后头，一手杵在飞行器操作台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色。

　　他的感官轻易捕捉着下方比小溪流水还不足为道的众生，在地震与次生灾难中挣扎。

　　熟视无睹。

　　“因为二进制小妹被幻界拐跑了。”郑反没有做任何否认，只是语气平淡地开口回答，直接说出了理由。

　　“……原来是这样。”多莉丝也联想到了地震后许多离奇失踪的事情。

　　灾难中有失踪很正常，但大规模的失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哪怕一些情报民间并不知晓，也不难看出来。

　　不过，听音乐先生的意思，这这种失踪并非单纯的绑架。

　　最坏的情况是联系都断了。

　　多莉丝的双手放在大腿上，想到这里下意识攥紧裙摆。

　　原来和音乐先生之间的联系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吗……

　　哪怕是最初的林一琳，也可能突然因为一个意外而消失。

　　“音乐先生现在是想要救回林一琳小姐吗？”多莉丝开口问道。

　　“嗯，在尝试。不过主力也不是我，我只是小小地帮个忙的而已。”郑反瞥了一眼多莉丝后说道。

　　真正想办法的人现在正在忙碌，而他还要来关照别的机体的小宠物。

　　多莉丝看着郑反，细细端详而后下定论：“音乐先生，你是在犹豫着什么。”

　　“……嗯。”郑反顿了一下后有些沉闷地应了一句：“我不知道，如果我放开来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嗯？”多莉丝不解地看向郑反。

　　“天赋这种东西就像是出生时就投出的骰子，对于有的人来说那可能就是一生中最大的气运。不只是人，就连幻觉也是一样。有的幻觉天生成长性就高，哪怕只有一个宿主，只有普通的养分也能以飞快的速度成长到可怕的地步。”

　　“音乐先生你不需要宿主也很强大了吧，所以你在幻觉中也是最有天赋的类型。”多莉丝下意识顺着这个思路想到。

　　“我不是幻觉。”郑反脱口而出，第一次否认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多莉丝睁大眼睛，并不能理解郑反这番话的含义。

　　“我现在的情况，类似于‘长得像幻觉，用着像幻觉，别人也都觉得我是幻觉，所以我就是幻觉’。但是我觉得我不是。”郑反道，“或者说，我自己也从没认为自己是幻觉过。”

　　哪怕别人都看不到自己，哪怕自己的一般生态和幻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仅仅是能做到更多夸张的事情。

　　郑反打心底都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这并非他对人类这一生物身份有什么执着，而是他来到大都以来的所有表现都不足以推翻他过去对自我的这个认知。

　　哪怕能毫无负担地把自己变成各种各样的姿态，他也依旧这么认为，认为自己只是“完全的代入幻觉，有着幻觉一般超自然力量的人”。

　　不过，在每次做梦的时候，能窥视到的那黑色的参天大树，以及逐渐支离破碎的自己，郑反也能感觉到，自己确实正在以另一种形式成长。

　　是那棵树把自己变成了这样，自己或许也只是运气好才会意料之外地来到这个世界，被树所选中。

　　这就是他这份第二次人生所投出的骰子，得到了一份夸张到能对这个世界完全不负责任的力量。

　　自我只是一种养料，稳定的人皮是一层胎衣。

　　第一次做梦的时候，就可以肯定了。

　　就像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如果自己放开了搞完全可以把事情弄得很大，什么幻觉与现实的隔阂也完全不是问题，轻而易举就能把大都搞个天翻地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一样。

　　那枚契机就在体内，只要他想要，按下那个开关，他就能得到真正的解放与自由。

　　变成另一颗参天巨树，甚至是直接顶替掉现在的那棵，都是可以做到。

　　按部就班地走着幻觉的路，吸收外界的存在精心培养的外衣在这种选择面前，既缓慢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

　　在发现林一琳消失并且很可能就是永别之后，他也无法直接撕破那层混沌时空以及幻界去把林一琳捞回来。这层在别人眼中恐怖强大的外衣，却也依旧受限于世界之内的桎梏。

　　解放，升华，变成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东西，相对于现实那便是真正的无所不能。

　　但现在的郑反并不能肯定，成为另一棵树之后自己会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心态、思维、意识、认知……

　　一点点的偏差就会导致人不知不觉间化作非人，自己为了一个目的所变成的样子，可能反过来会对过去的这一切嗤之以鼻。

　　充斥着矛盾与违和。

　　“我挺高兴的。”多莉丝看着思索的郑反，突然轻声说道。

　　“是因为一号机没了之后你们能顺位往前了吗？”

　　“哪怕心情不好但也不影响音乐先生你的幽默感呢。”

　　“感谢夸奖。”

　　“我不会因为林一琳小姐的消失而高兴的。”多莉丝否认这点，“大家都不会的，毕竟音乐先生你说过，我们都受到林一琳小姐诸多帮助不是吗？”

　　“嗯。”

　　“我高兴是因为发现，音乐先生你确实是在意我们的。至少你是真的在意林一琳小姐的，这样子，顺着这么想未来我或许也能达到像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在我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音乐先生也能为我不开心，甚至考虑起各种复杂的事情。”多莉丝伸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发丝，旁边飞行器的玻璃上倒映着本该洁白的肌肤上多出的红晕。

　　“而且得以一窥音乐先生你意外相对柔弱的一面，也是感觉很高兴，这可能是我们中的第一次吗？”

　　“可能吧，我不否认我人格的一面存在诸多弱点。比如如果我是个奋斗逼的话，没准已经和林一琳一起统治大都了呢。”郑反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哈哈。”多莉丝不禁轻笑，随后道，“如果音乐先生以后忘记了我的话，我会让音乐先生想起来的。用我擅长的东西，倾尽所有。”

　　郑反看着她。

　　多莉丝继续说：“我相信，林一琳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我不会忘记你的。】

　　郑反想起了林一琳说过的话。

　　看着郑反的样子，多莉丝轻轻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琴盒：“需要我为您拉上一曲舒缓一下心情吗？”

　　“心情已经不错了，不过既然小羊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很乐意的。”郑反笑道，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飞速行进的飞行器上，洋溢起轻快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