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最后一篇航行日志

　　白色的长鞭扬起，如同即将对他们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降下惩戒之鞭。

　　而随着幻界的消失，郑反的状态迅速从恐慌实体崩塌到了虚体幻觉状态，身上那层重影也一并散去了。

　　在这个节骨眼，那群家伙一鼓作气把幻界破解了个干净，甚至让郑反都没来得及把一部分幻界保留下来。

　　面对势头正旺的“脉络”，恐慌实体都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更何况是仅次于程非大神级别没用的虚体状态……不，单从出力角度，这种没有附体的状态可能比程非大神还要糟糕。

　　去黑色世界深处？

　　这个“脉”从刚刚的话里已经说明了，侵略大都的计划是“叶”，也就是批发商同学制定的。那批发商同学没道理不会把自己的情况告知给其他代言者。

　　更别说批发商同学上次为了整死洛业而在关键时刻把郑反拉走导致自己差点在黑色世界深处被郑反打死这件事，可还是在诸位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呢。

　　好好的局面摆在这里，对方势必不会脑抽突然说要和郑反回黑色世界比一比。

　　“早日抛弃这具无用的执着吧！”“脉”一声暴喝，数条长鞭砸下。

　　轰隆！

　　偌大的基地工厂，本身就是一座耗费了漫长岁月建成的更比超级飞船还要庞大的航天基地，而此刻，在一阵剧烈的震荡之下，四分五裂！

　　在剧烈的震动中，在幻界被破解之后，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已经开始加紧撤离幸存者的救援队也是难免被这一击所波及。

　　整座基地开始快速崩溃，已然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了。只是此时依旧靠着基地还在勉强运作的力场系统，维持着大量碎片的漂浮没有彻底溃散在黑色世界之中。

　　周银珠、陆重明以及易云脚下一时间失去着力点，全部向下坠落。

　　易云呼唤自己的黄金猎犬拖住自己之后再去救援另外两人。

　　周银珠也丢出了自己的幻想物弹珠，释放出飞行部件拉住自己和陆重明。

　　他们没直接出现重大伤残已经是郑反在关键时刻出手抵挡对方攻势的结果了，不然周银珠和易云还好，陆重明现在这状态怕是要被直接余波震死。

　　“哼。”“脉”短暂收手，侧目看向周身。

　　之前出手强行破解幻界的掌灯人，见事态发展并没有那么简单，只能前来合围这个大不对劲的黑色世界代言者了。

　　本来在卡卢克斯的设想中，他们这一击下去，大概率能直接把所有大不净的东西蒸发漂白。

　　处理局倒是不会有大碍，毕竟主体上还是白色世界的人，但借用幻想因子力量的人战斗力短时间也会同样受限。

　　届时，卡卢克斯会出手解决掉周银珠，这次事件虽然损失较大，这样便也算是圆满地收官了。

　　结果，他们的目标到头来只实现了最基础的一步，破解了幻界。

　　然后非但是没能消灭掉里面的代言者，甚至……还起到了反效果。

　　作为天天用纯白因子的白色力量轻易镇压一切的掌灯人，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情况，掌灯人的力量非但没能解决一个黑色世界的存在，反倒让对方将那些力量全部吸收打包压缩，然后使其进一步强化了！？

　　一种存在价值的根本都被动摇的震撼，席卷了在场所有掌灯人。

　　尤其是法罗斯等一开始就不赞成背后捅处理局刀子的掌灯人，他们还在犹豫稍等一会儿上去阻拦卡卢克斯的背刺行动，结果现在，恐怕是到不了那一步了。

　　都已经成为了“帮凶”，结果肮脏的事情都干了，却并没有实现原本“尚能接受”的预期，只是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纠结、不甘、憋屈、信仰崩溃、后悔……大量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涌出。

　　随着情绪如此不稳定地激荡，这批人的提灯都开始闪烁了。

　　不过，他们很快调整了过来，强使灯光恢复了稳定——动摇的事情之后再说，既然已经犯下如此大错，他们必须要进行弥补，阻拦眼前这个可怖的强敌！

　　“不自量力，但是勇气可嘉。平日里我等看着汝等那番自以为在坚守的样子，倒也是能生出几分怜悯的敬意。”

　　“脉”的话语，如无形的尖刀刺在掌灯人们的胸口。

　　“妖言惑众！”卡卢克斯骤然出现，心象完全覆盖将“脉”笼罩了进去，悍然出手，同时道：“我们庇佑大都，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不过是一点歪门邪道的阴谋诡计，也敢在此造次！”

　　“脉”身上的纹路再度活跃起来，直接刺入了周围的心象中，再度开始抽取这份力量。

　　卡卢克斯一惊，还未来得及动作，“脉”挥手抽出一鞭。

　　啪！

　　心象当场被粉碎，黑白色的鞭影掠过卡卢克斯的胸膛，直接将其抽飞出去，撞破了基地碎片一层层的残骸，不断地坠落下去。

　　他咬牙看着在视线中逐渐远去的，高高在上的“脉”的身影。

　　在被抽飞无法控制身体的过程中，他砸穿了基地，强大的感知让他将基地此时的情况全部收录眼底。

　　挣扎求生的工厂人员，积极抢救的救援队，在刚刚“脉”的鞭笞之下，许多早就认不出身前模样的人体残骸，逐渐冰冷的尸体，哭喊、绝望……

　　这都是他……导致的吗？

　　嘭！

　　他终究是没有撞穿整个基地残骸飞出去就此迷失在黑色世界中。

　　刚硬的触感与嵌入的姿态标志着，他似乎已经停下了，不过也被一大堆废件掩埋了。

　　他掉到了什么地方？

　　卡卢克斯艰难地维持朦胧的感官，居然看到了周银珠和易云……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躺在那张桌子上的是……那个嘴臭的头铁小鬼啊。

　　周银珠和易云，他们趁着“脉”当时没有继续攻击，迅速带着陆重明借助黄金猎犬层层向下穿越，打算尽量远离危险源头，并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帮陆重明处理一下状况。

　　易云打量着四周说道：“周首席，你对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啊？这片工厂基地的底下居然还有这个地方，空间巨大但是结构隐蔽，而且材质也是基地中最坚固的那一批……可是这里却又很空旷，像是被闲置了很久。”

　　周银珠手速很快地把陆重明摆在一张原本应该是工作台的桌子上，拿出数枚小弹珠在手上化作针筒扎在陆重明的身体上下。

　　看着陆重明身上蠕动的金属血肉稍稍缓和，这才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这么在意？”易云见状，又再度问道。

　　“好歹……也算是回来了，不想看着继承了他部分衣钵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周银珠叹息着说道。

　　“你是指……他是？”易云面色微变，那个被视为浪潮学会兼纯白学会最大污点之一，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名字……陆重明居然继承了那个杳无音讯多年的人的部分力量？

　　看不出来啊。

　　这小子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看起来还是傻兮兮的，和那个精明又内敛的男人一点都不像。

　　易云没注意到他的思维下意识往孩子方面去想了。

　　“那这里难道就是……”

　　“金群侯私下打造金铁锅号的场所，当初他参与改良翻修浪潮工厂基地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留下的空间。我也有帮忙。”周银珠道出了这个场所过去的辉煌历史。

　　易云倒吸一口冷气。

　　其实当初他家里也有资助金群侯来着，这货也是个贷下大款就跑的混账，不过金群侯也确实把该还的都还了，用一些图纸和材料。

　　但是因为他搞完飞船就跑这件事引起的后续大调查，让易云的黄金一族也被牵连其中好一会儿才脱身，到头来还是感觉亏麻了。

　　他们愿意提供资助的时候，可没听说是要偷偷造飞船啊！

　　周银珠深吸一口气，没有被回忆纠缠太久，抬头道：“情况稳定了我该回去了，掌灯人是打不过那个东西的。”

　　那可是能吸收纯白因子的黑色怪物。情况很不乐观，更别说这个东西，仅仅是黑色世界对着白色世界打响的第一枪。

　　这时，他们身旁的残骸堆突然动弹，吓了两人一跳，警惕起来一旦里面跳出来的东西不对他们就立刻出手。

　　结果从堆里狼狈爬起的，居然是卡卢克斯！？

　　只是此时的卡卢克斯一点都没有当初趾高气昂的样子了，尤其是胸口，从左肩到右腰，血肉已经彻底被抽断，全靠微薄的白色力量黏着支撑才没有分开。

　　满头大汗，灰头土脸，走路都踉踉跄跄。

　　“你这样，是救不了那小子的。”卡卢克斯面无表情地说着，但是眼睛死死盯着呼吸微弱的陆重明：“这就像是另一种因子缺失症，但是由黑色因子入侵身体进行侵蚀导致的，你让他的幻想因子稳定下来避免幻觉从他身上生出来是正确的，但是却救不了他剩下的活体因子。”

　　“你是什么意思？死到临头还要嘴下不留情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刚刚的动作是什么打算吗？”周银珠冷冷地说道。

　　“你很想救这个小子，甚至你死志已定，恐怕在这个小子出现在面前，证明金群侯已经死亡的时候，你就已经急着想去找他了吧。”

　　周银珠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卡卢克斯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的故事，是一段过去令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天赋异禀的盲眼末端学者，遇到了一位为她打造了一双‘眼睛’的纯白娇子。虽然两个学会之间常不对付，但并不代表不能诞生真挚的感情，只可惜……那个男人志不在此。或者说，他心中的追求更在你之上。”

　　周银珠缓缓闭上她的那双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却是已经无比冷静：“不要对我的感情妄下判断。我早已不是末端学会的学者，现在的我是周银珠，卢米埃尔街区处理局首席。他坚持着他心中的梦想，而我的梦想你又可曾知晓？一段早已结束的感情，稍加留念也罢，何至于搭上我这条性命？”

　　易云在一旁听着，有些唏嘘。

　　这个女人，并非在逞强，正如她所说，她早就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了。

　　或许有所留念，会想知道他的消息，在见到陆重明后会出于一些心态给予帮助，却不可能为了这份早已成过去式的情感，不管不顾地付出更多东西……

　　“我不是他，大都有很多需要我的人，我不会因一己私欲弃他们而去。”

　　随着周银珠可以称之为宣言的话语道出，卡卢克斯陷入了长足的沉默。

　　“要说的就这些的话，那便告辞了，我还要去帮你那些正在苦苦挣扎的同事。”周银珠说道。

　　“真是精彩的发言，为了大都啊……只是很多时候，深陷其中，你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否已经偏离了道路。我坚信我一直走在保护大都的道路上，埃利亚多狄刻的龌龊我一清二楚，但他绝对不会撇下大都……我信任着他……可，我也渐渐地看不清了。”

　　卡卢克斯深吸一口气，再度向前一步。

　　“你要做什么？”周银珠警惕。

　　“我说了，你这样是救不了那个小子的，我这最后剩下的一点纯白因子，我不希望它们就这么烂在这片黑色世界里。”卡卢克斯轻声说道。

　　“掌灯人的一生，直到最后一刻，也该为别人而点亮。”

　　……

　　“金铁锅号航行日志。”

　　陆重明意识朦胧间，再度听到了那个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了船长室中的身影。此时的金铁锅号内部，看起来要比之前见过的要更简陋一些，看得出来处处都在有限的资源下做出了妥协。

　　“起航第一天。现在大都的人正在金铁锅号的屁股后面追着，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甩掉它们，但是基本已经没有威胁了，所以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直接开始录日志吧。”

　　那个身影身上的海军服饰，此时也显得很新。

　　“梦想启航，却发现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干脆利落。喜悦是真实的，但是……也需要感谢很多在这种苛刻的条件下也一直冒着风险暗中支持我的人。尤其是周银珠，谢谢你。虽然这份日志资料大概也不会流传出去，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啊。”

　　“驶向偌大的世界，一窥世界的究竟，哪怕粉身碎骨……在大都，才能必然伴随着难以遏制的‘使命’，即使我们皆难以明晰其真面目，但源自星辰大海的冲动激励着我们。”

　　“这么大的超级飞船，只有我一个人。周银珠说过想要和我一起踏上征途，但我不可能看着可爱的她和我一起走向必死的旅途，哪怕她认为能一同度过漫长的岁月最后死在一起是一种浪漫，但无法改变这是因为我的私人愿望牵连着她一同赴死的本质……很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一点。”

　　“她有自己的梦想和志向，那双我给她的眼睛所目视的并非与我同样的天空，而是大都那片土地。至于我的结局，早已注定。”

　　说着，金群侯的身影缓缓站直挺拔，转过头。

　　陆重明呆呆地看着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应该是回忆中的金群侯，眼中切实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金铁锅号航行日志。”金群侯再度开口，笑容爽朗，“最后一篇不被记录的航行日志。为了我的梦想，银珠义无反顾地支持我，而现在我的因子，我的金铁锅号，便由继承者你掌舵，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顺便帮她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