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四老之悟

　　枫林侧院练武场中，讲完了今天的三个字，短暂的五人小聚便散了。

　　卡琳和南海十三分别与方天交谈了几句，算是告别，而小艾薇和小Loli则是分别与方天痴缠了会，然后也是告别。

　　小Loli去练她的笛子，小艾薇则似乎在这几天观看那些盆栽上瘾了，又去后院作一个观察员去了，卡琳和南海十三陪着她一起。

　　这是方天讲述后，现场的四位听众的表现。

　　而那些非现场听众又或者说远程的听众……

　　在前世，方天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也不记得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过这样的三句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山水没有变，看山水的人变了，于是眼中的山水也就跟着变了。

　　还有一句则是华夏古话了，叫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类似这样的话还有不少，仅方天见过的，就可以举出至少五六七八条来，其实它们表述的都是一个意思——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看来，是可以看出不同的模样的。

　　就好像前世传说中的那个小故事，苹果砸牛顿头上，把他砸得顿悟了，于是有了绝世发现。但如果换另外一个人易地而处，被砸成脑振荡或者直接变成白痴也说不定。

　　枫林后院中，雷欧师徒处。

　　新鲜出炉的法师雷欧阁下，仍然用他那近乎于招牌的动作，一脸深沉地伫立在窗前，标准的二愣子形象。

　　刚才，当方天讲到自由自在的鸟那一段，然后用法术在后院的丛林中“大展身手”的时候，身后的小弟子满心雀跃，甚至于直接开口赞道：“方天大哥好帅啊！”

　　小胖子这话才一出口，大胖子雷欧刹那就泪流满面了。

　　敢情听到现在，你惟一的感觉便是你的方天大哥好帅吗？

　　而当方天的讲述完毕，因为是用元素连接带着小弟子一起围观，所以雷欧对于小弟子当下的状态很是清楚，但他仍然有点不死心地问道：“罗布泊，听了这段‘立世’、‘游世’、‘经世’的话，你是什么感觉？”

　　“嘿嘿，老师，你说方天大哥到底是哪一种？我看他哪一种都不像啊！”罗布泊凑近他的老师身边，嘿嘿笑着说道。

　　雷欧心中那个怒啊，恨不得一脚就把这小胖子踢到十万八千里开外，让他做一回孙悟空。但是当然不能真的这么踢，于是他就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小弟子的手，然后，用力地，甩，甩，甩……

　　一个人形风扇就这么地在房间中转了起来，数十圈转过，雷欧把小弟子放了下来。

　　可怜的小胖子被这么一甩，已经两眼发直，神智不清了，还好作为健康的小朋友没有高血压什么的，不然怕就是直接被其老师给谋杀了。

　　这时，大胖子雷欧阁下微微俯下身，对着明显已经处于梦游状态的小弟子，温和地再次问道：“罗布泊，听了刚才那段‘立世’、‘游世’、‘经世’的话，你是什么感觉？”

　　“我的感觉啊，嘿嘿……方天大哥……讲得……真好……”

　　吐字模糊地说完这句话，小胖子的上眼皮微微下垂，然后，呼噜呼噜，开始进入睡眠状态了……

　　话说，对于一个小魔法学徒来说，被这么一甩，脑部气血异常活跃，放松下来后一下子进入类似冥想又类似睡眠的状态并不奇怪。

　　雷欧心中那个气啊，暗道这小棒槌莫非真的是朽木不可雕？

　　我这么一个英明神武的法师，收的这是什么弟子哟？

　　小山谷中，四个老者处。

　　“老大……”灰袍老者云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有一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已经晋位为大法师的塞勒没有立时吭声，只是沉默着，倒是干瘦老者，这一次语气异常干涩地说道：“难道老子以前一直就是那什么‘游世’？”他的神态，相当沉重。

　　那是因为，在方天的讲述中，他看到了一些没有明着说出来的东西。

　　塞勒仍然没有立时回话，又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刚一开口，却是机械地重复着刚才方天说过的话：“用一种顶天立地的心态，用一种包天括地的情怀，用一种开天辟地的气概，来做一种回天转地的事业。”

　　然后，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几位老伙计，你们知不知道，我以前的想法，却是和方天小友刚才所说的那个大魔法师是一样的。”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塞勒补充道：“昨登东山今西山，朝游北海暮南海。”

　　“那时，老大却突然找到我，对我说，秘营那边还少个监管，你过去吧。”

　　“不瞒你们几个老伙计，坦白说，那时我是不愿意的，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不用说。第二个理由是，我历经千辛万苦地走到中位法师这一步，难道就是为了去做一个秘营监管，把自己束缚在那种地方？”

　　“那时，我想对老大开玩笑说，‘老大，要是把你的城令交给我，我还愿意干干。其它的，就算了吧。’”

　　南金云阳巴德三人默默地听着，这段过往，他们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只见塞勒接着说道：“不过你们也都知道，老大那人气势足，虽然他很温和，但是别人很难对他开玩笑。”

　　三个老者点头。

　　塞勒续说道：“没有理会我的不情愿之态，当时老大只是对我说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过我希望你接任。’”

　　“那段时间，我是比较痛苦的。一方面，我不愿意违逆老大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不情愿同意老大的意见。到底怎么选择，那时我真的不知道。考虑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就对自己说，还是听老大的吧。仍然是两个理由，第一，他是我的老大，他不会害我。第二，他比我站得高，也必然会看到一些我看不到的东西。”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我接管秘营，必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我的选择，你们都看到了。”

　　三个老者默默点头，巴德问道：“老大，然后呢？”

　　“然后么，然后你们都看到了，我现在是大法师。”塞勒淡淡说道。

　　听得这话，南金等三人齐齐脸色大变。

　　“是，我的晋升是因为方天小友，这一点，不用多说。如果没有方天小友，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恐怕已经散了。”塞勒的语气仍然淡淡，“只是，方天小友能让一个魔法师从二级升到三级，从五级升到六级，从八级升到九级，从中阶法师升到高阶法师，可是如果没有魔法师自己的配合，绝无法完成那些关键性的突破。”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别说“神之子”了，就是真正的神，也不行。

　　不管武者还是魔法师，在修行的道路上，有的地方可以让人带着走，有的地方，则必须自己迈步。如果师长什么层次，就意味着弟子能达到什么层次，那现今的天下，绝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接管秘营的这二十年，是我现在身为大法师，必不可少的一步。”

　　这一句话，塞勒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道的，也可以说，这一句话，不是简单的话语，而是在下着一个结论，一个如果宣扬出去，必定会震动天下的结论。

　　换而言之，干瘦老者刚才的推测是正确的。

　　刚才，方天只是没有任何倾向地讲了“立世”、“游世”和“经世”。但他既然把“立世”摆在第一位，又把“经世”摆在最后一位，那必然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干瘦老者正是从这三者的排位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缺失。——

　　如果说“立世”只是最基本的话，那么排在中间的“游世”必然也算不上怎么高级。

　　“优哉游哉，自由自在。没有任何压力，没有任何负担，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就是方天小友刚才所说的“游世”。只是，这么好，为什么却只是排在最基本的“立世”之后？

　　在这么好的东西后面，却又为什么还要再缀上一个似乎是自我束缚的“经世”？

　　干瘦老者想起了自身的一些事情。

　　他出身高级武者世家，他是天才，他从小就想往自由自在。因此，可以说，他天生的便是“游世”中人，而这些年来，也可以说，他活得比任何人都自在。

　　包括他们共同的那位老大。

　　但是，真的在那位老大面前，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拘束感，总感觉自己很“小”。这种感觉很荒谬，但是很真实。而他的所谓的“自由自在”，一旦到了那位老大面前，不知怎么的就无影无踪了。

　　是武者天生就弱势于法师？当然不是。

　　是那位老大的阶位比他高？干瘦老者以前一直认为是这样，但是现在，他知道，恐怕不是。

　　方天小友是怎么说的？“用一种顶天立地的心态，用一种包天括地的情怀，用一种开天辟地的气概，来做一种回天转地的事业。”这是“经世”。

　　回天转地啊！

　　顶天立地是起点，包天括地是经过，开天辟地是大成。回天转地才是最终的结果。

　　让这整个世间天地，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改变，这样的一种存在，又怎么可能是只是优哉游哉、自由自在的存在可以比拟的呢？

　　所以“游世”只是游世。

　　在选择悠游于世间天地的同时，也选择了游离于世间天地之外。

　　终也必被这世间天地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