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在草木中沉睡

　　今时今日，我道成矣。

　　方天心中，有着淡淡的感慨。这漫漫如雪落的天地，贯穿了前世与今生，贯穿了现今与往后，贯穿了人生与修行，贯穿了所有的经历与识见，也贯穿了整个的身心。

　　身是舟兮心是舵，茫茫尘海共缠磨。有身无心难定向，有心无身堕阎罗。

　　身心并举，便是人生，便是修行。

　　离于此者，皆是外道。

　　离于此者，终非究竟。

　　此意方成，茫茫一片的识海天地中，陡然之间，又生变化。

　　那澄静清澈的湖泊底部，忽地冒出了一个泉眼，而泉眼之中，一道清泉，汩汩流出。

　　泉水的流出，让湖泊变得扩大，渐渐向外漫延，离那大树越来越近，终于，两者接触到了一起。而就在两者接触的那一瞬间，识海天地，如同天崩地裂。

　　方天的整个意识，都陷入了黑暗。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是失去知觉，而是好像与这整个识海天地，融为了一体，然后，以这方天地的视角，来静静感受着一切。

　　无穷无尽的青蓝红黄光点，也就是四系元素，仍然如同漫天大雪一般，飘飘洒洒，从天际落下。

　　当它们落到地面之后，便如同真的雪花，悄然融化，渗入大地。这个融合的过程，似温暖，似清凉，难以描述，却让方天的感受，完全地沉浸其中。

　　与此同时，方天自然而然地便知道，这从天而降的“雪花”，正是那个泉眼的源头。

　　雪花融入大地，然后大地之中生出清泉，清泉涌入湖泊，而湖泊……

　　此时的湖泊，正将那棵大树包在中间。

　　泉水，就从大树的根部侧边，缓缓流淌而出。

　　受到湖泊的滋润，那大树又拔高了很多，树上的万千青叶，都在摇动，似是欢呼。这个时候，方天又明白了，识海天空，那无穷无尽的四系元素，正是受到这棵大树的吸引而来。

　　整棵大树，散发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吸摄力量，吸摄着外面的魔法元素，向识海空间汇集。

　　魔法元素从天空落下，融入大地，化作清泉。

　　然后，清泉涌入湖泊，滋润着大树的生长。

　　大树、湖泊、魔法元素，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有着这个循环，识海天地，整个地便“动”了起来，再不复以前的那般，虽然宁和静谧，却似乎没有一点生机。

　　现在的识海，看起来，竟像是一个最简化版的小世界。

　　它是什么东西？它从何而来？它又向何处去？

　　自从发现这个识海之后，这段时间里，它已经发生过几度变化了，每一次变化，都源于他的晋升。这一次，虽然不是晋升，却远远比晋升要更重要得多。以后，它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天意念一动，退出了识海。

　　果然，外间，大量的魔法元素向他的身边汇集，而他就像一个黑洞，来者不拒地吸摄着这些元素。和晋升的情况很像，只不过，现在的这个过程很和缓。

　　如果说晋升时元素的涌动如同奔流，而现在，那些元素只是缓缓地如同小溪般向他身边流动。

　　虽然缓缓，却是绵绵不绝。

　　或许一直在感觉着他这边的动静，看到方天醒转过来，协会里的几位法师全都聚拢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是极度的不可思议之色，看着方天，如对神明。

　　“殿下，您，您莫是又晋升了？现在已经是……中位法师了？”埃里克老头，在方天面前第一次结结巴巴。

　　其他人的眼神，也都是有希翼，有尊崇，有敬畏。

　　比较起来，敬畏是最多的。

　　方天哈哈一笑，然后道：“埃老，你看我像是中位法师的样子？”

　　不待众人继续询问，方天便接着道：“没有晋升，只是在修炼问题上有了一些领悟。话说，我晋升初法才那么点时间，怎么可能现在就晋升中法嘛！”

　　“如果是别人……”希岩说着，却是只说了这么点，就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然后似叹息似赞叹地道：“对于殿下您来说，或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个神情一向清冷严肃的老者说着这话，显然很具说服力。

　　其他众人，俱皆流露出心有戚戚之感。

　　“呵呵，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就散了吧，我肚子又饿了，弄点东西吃吃。”方天微笑着说道。

　　抬头看看正在日中的天色，众人相顾无语。

　　又是红烧肉！

　　饱饱地大吃了一顿，方天在外头随便找了一个山坡，懒懒地躺了下来。

　　身下的绿草软软的，散发着一种清新的气息。

　　或许是和之前的体验有关，方天感觉只是这么简单地一躺，就好像和整个大地融为了一体，和这片草地融为了一体。一棵棵小草，这一刻，似乎在与他同呼吸、共命运。

　　哪怕是不通过元素感应，方天也清晰地感知到，这整个山野之间，一切鸟兽虫蚁等的动静。

　　似乎那些漫山遍野的小草，将它们的感知传递给了他。

　　汗，他不会是向着那传说中的德鲁伊在进化吧？

　　方天大大地汗了一下，不过，说实话，这种感觉，还真的很不错。而下一刻，方天就有点沉醉在这种感觉中。

　　他呼吸着，这漫山遍野的小草也在呼吸着，恍惚间，这一方大地，也在呼吸着。

　　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方天的呼吸就变得若有若无、极其细微起来，而每一次呼吸的间隔，也变得很长。

　　与此同时，身体内的感觉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明明没有进入那个“空寂离尘境”的修炼状态，但是方天仍然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身体的气血在体内每一个部位的静静流淌。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忽然地，方天就想起了这八个字，是身心此时的状态，让他想起了这八个字。

　　而在这种状态下，就这么躺着，方天感觉自己似乎一直能躺到时间的尽头……

　　当然，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一种旷达、悠远、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氛围，就这么点点滴滴地将他包裹，然后，随着他的一呼一吸，缓缓渗入身心。

　　方天就在这种状态下，不知不觉地便睡了过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去不久，他附近包括他身下的那些小草，生长的速度在缓慢变快，几乎只是两三个魔法时的时间，就从原本的刚刚埋没脚面，变成了一人多高。

　　躺在这里的方天，被完全地掩没。

　　远远看去，这方圆十数里地，只是一片绿草葱茏。

　　除此之外，更有一件方天绝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就在这一天的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时分，红石镇内外，突然之间，有几个人，具体地说，有六个人，发出了惊愕到极点的惊咦之声。

　　那是安迪、埃里克、法尔斯坦、木罗、希岩，以及帕特，当前炎黄城范围内除方天外仅有的六位法师。

　　为什么惊咦？

　　因为在他们的感觉中，那属于某个人的“灯火”，突然间不见了。

　　当一个魔法师晋入法师后，不但元素感应的范围陡然激增了十倍左右，元素感应的强度，也有了不同程度的大幅提升。

　　如果说一位魔法学徒对于其感应范围内其他魔法学徒的感应，是一片或浓或淡的雾的话，那么一位法师对于其感应范围内其他法师的感应，若是用白天来比喻，那就是一个小太阳，若是用夜晚来比喻，那就是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这种感应一开始会比较强烈，但是慢慢地，就会有一种熟视无睹的感觉。就好像你走在一条熟悉的大路上，大路两旁的每一棵大树，你都很清楚，但也不会怎么注意。

　　但是某一天你再走这条大路，当走到某一段的时候，忽然地，你感到很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

　　你惊愕了半晌，哦，才恍然地发现，原来，那些大树，有一棵，忽然不见了！

　　安迪埃里克等人的惊愕，就是如同这般。

　　方天，从他们的感应之中消失了！

　　对于这几个人来说，一开始是惊愕，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再接着，就是在这千百里方圆内，一次又一次地搜索。

　　没有，还是没有！

　　下一刻，这几个强大的“灯火”，不约而同地向一起聚集。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不见了？”碰面之后，法尔斯坦急匆匆地说道。

　　“帕特阁下，殿下这段时间应该没有离开这片地域吧？”木罗对帕特说道。

　　其实这是废话，完全的废话，虽然没有人会去刻意注意其他人的动静，但如果他们这几个人中，有一个人离开，远远地离开，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知道的。

　　“老师没有离开，而且，应该就在协会西边山脉的附近。”帕特对着众人说道。

　　有了大致的范围，就好办多了。在场几位到底不是普通人，而是元素感应极其强大的法师。哪怕是将魔法师协会西边那些错落的山脉一寸寸地搜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仅仅只是小半晌的时间之后，他们就齐齐来到了一处山脉底下。

　　山脉西侧，一个不大的小山坡附近，草木极其茂盛。

　　而就在那片无比茂盛的草木之中，他们寻找着的那个人，正在酣然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