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口角之争

　　阳春三月的京师长安，便如同这气候一般，充满了勃勃生机和希望。东西两市之上，随处可见入京赶考的士子。

　　有的衣着寒碜，形单影只，怀中抱着厚厚的书卷，一双眼睛当中，泛着强烈的渴望表情。那是家境贫寒的士子，在满大街的寻找机会，希望能寻着一个贵人，获得一个投卷的机会！

　　有的衣着整洁，三五成群，各自带着个小书童，厚厚的书卷在书童手中提着，那是家境殷实的士子，结伴出行，同样希望求得一个投卷的机会。不过，他们远不像贫寒士子那般急切。即便应试不第，他们也可以继承家业，衣食无忧。

　　还有的，同样是三五成群，不过，他们身后还跟着数量更为庞大的队伍。除了书童之外，还有丫鬟奴仆，车夫杂役等跟班相随。这些人手中没有篇页书卷，而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折扇等饰物。这些士子，便是那高门显贵家的子弟。他们不需要投卷，因为他们自家亲友长辈当中，便不乏高官厚爵之人。他们亦对科考不那么上心，若是有心为官，以家族当中的权势，高官当不上，做个下县县尊还是问题不大的。这样的职位，即便高中进士，亦不过如此！

　　江志轩和李钦等一行，此时便在东市大街上逶迤而行。他们这一行人，和前面说的三种类型的士子都有不同。说他们家境贫寒吧，这里面人人都家境殷实。说他们家境殷实吧，却没有一个人带着书童。唯有江志轩带着的姚山，可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护卫。说他们是高官子弟吧，吴佩莫少杰的家中都没有什么显贵。

　　这样一个组合，便让人很是看不懂了。可是一行这四人，却没有丝毫在意。一路高谈阔论，在这东市的繁华大街上来回慢慢闲逛。

　　吴佩和莫少杰前次参加乡试之时，并不曾好生在这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逛过，因此，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京师的热闹繁华，和华阴的小县城比起来，自然让他们叹为观止。

　　李钦则已经具备了一个高干子弟应有的全部派头，手中拿着一把鎏金折扇，腰上悬挂着一块羊脂玉佩，鼻孔向天，除了偶尔和身边的几位同窗应和两句之外，对身边走过的人，根本就不屑一顾。只有当瞧着前面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娇娘时，才‘噗’的一声打开折扇，抽筋似的摇晃两下，冲人家姑娘露出自认为无比风骚的笑容……

　　唯有江志轩，一双眼睛四处转悠，似乎在寻找什么！

　　东市走到尽头，迎面出现一条无比宽敞的大街。只见这条笔直通透的大街，宽约五十丈，其长度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街道的两边，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无数旗帜迎风招展，那是各家商号的招牌。什么宝隆号、昌隆号、趣逸斋等不一足尔，其中一家客栈，那招魂幡似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五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大字：新龙门客栈……

　　若是小小在这里瞧见这客栈的名字，估计得一头栽倒在地上，半天怕不起来……

　　宽敞整洁的街道之上，贩夫走卒挥袖如云，撒汗如雨。大唐的子民、中亚、波斯各国、四裔胡人、葱岭西域人等各种肤色，各种信仰的人穿梭其间，一派忙碌的景象。这种场景，除了盛世大唐，在中国历史上便再从未出现过……

　　五个人放满了脚步，缓缓的在这朱雀大街上慢慢向前。包括李钦在内，俱都不约而同的从心底生出一种无比自豪的感情。

　　再向前走了一段，出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便是西市大街的入口了，众人在这里停了下来，互相征询着意见，看是否需要到西市一游。五人当中，姚山的意见被忽略不计，李钦身为江志轩的小舅子，也没有发表看法的权利。江志轩便和吴佩莫少杰两位同窗商量了一番，都言既然来了，自然要好生去逛逛。江志轩无奈，亦只好答应下来。他心中一直牵挂着爱妻的嘱托，想到冷僻的地方走走转转，看看是否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士子。但是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也只好先依了众人。

　　众人相互催促着便要动身，李钦却赖着不想走了，一个劲的喊饿。众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竟然真的已近正午，到了用午饭的时间。相互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这时李钦来劲了，指着不远处一栋高达四层，装饰异常考究的酒楼，乍呼呼的起哄道：

　　“姐夫如今是大财主，今日请小弟等人，到那京师最为有名的酒楼搓一顿，好不好？”

　　吴佩和莫少杰闻言也颇为意动，便跟着起哄。他们都知道，嫂夫人小小精明能干打理有方，江家的皇家农场如今是日进斗金。江志轩身为一家之主，那是真正的腰缠万贯啊！

　　只有姚山眉头直跳，京师最为有名的酒楼，那吃顿饭还不得几十上百贯钱呐？小姐挣钱不易，若是姑爷拿来这般挥洒，岂不成了败家子？

　　江志轩的想法其实和姚山一样。不错，他是有钱，姚山身上就带着几个银锭和数百枚大钱，他自己身上还揣着一千两的飞票。可是这些钱，都是爱妻一分一文辛苦挣回来的。一顿饭就要花掉数十贯上百贯，这叫他如何舍得？可是面前这几位都是自己相交莫逆的同窗好友，李钦还是妻弟，他们的要求又不好拒绝。正想找个理由推脱，或是另寻一家便宜一些的酒楼。突然脑海当中灵光乍现：京师最有名的酒楼？

　　抬头举目细细一看，果然，在那酒楼大门的牌坊上，看到三个颇有意境的大字：“醉月楼”。心中一下子就有了底，这两三年，皇家农场和醉月楼的生意顺风顺水。醉月楼的东主诸富贵，几乎每隔一两个月便要到华阴来一趟。而这两年里，农场的事物又几乎全是江志轩在打理。因此，江志轩和诸富贵打交道的时间还真不少。一来二去，二人自然就熟稔了。诸富贵曾经多次盛情邀请，希望江志轩到京师之后，一定要到醉月楼品尝一番，看看他醉月楼能被称为京师第一楼，是否是浪得虚名。正好今日这几人想要痛宰他一番，他还不好拒绝，那便干脆应了诸富贵这个邀请，大不了就当欠一个人情便是。

　　当下豪迈的一挥手：“既然大家都如此有兴致，那我们便去醉月楼用饭吧！看看这京师第一楼，是否楼如其名，实至名归！”。说着当先迈开步子，朝那醉月楼而去。

　　李钦和吴佩，莫少杰都不知道江家农场和醉月楼有合作关系。闻言以为江志轩真的要大出血，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终究抵挡不住京师第一楼这个名头的诱惑，相互之间打个哈哈，嬉皮笑脸的跟着江志轩走了。

　　姚山还没有看见醉月楼的牌子，见前面四个人都已经走了。捏了捏自己身上的钱搭子，狠狠的跺了跺脚，心中暗骂一声：“败家子！”，也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他只是江家的外总管，在这种事情上不好多说。即便要说，也只能在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跟姑爷委婉的提出来，而不能在少爷和姑爷以及他们的同窗好友面前，落了姑爷的面子。

　　到得醉月楼的门口，立马有衣着甚为考究的店小二迎了上来，满脸热诚但绝不谦卑的微笑着问道：

　　“几位老爷，欢迎光临本酒楼！请问您几位有预定位置吗？”

　　吴佩，莫少杰等人面面相觑：吃个饭还要预定位置？顿时目露凶光的朝李钦望去，那意思是：这里就是你老爹的地盘，你竟然也不知道这个规矩？你是地头蛇，你来搞定！

　　李钦委屈的两手一摊，翻个白眼。京兆府是他老爹的地盘不假，可是自贞观十年搬到京师之后，李如松因为担心他在外面跟着其他达官显贵的子女，混成一个纨绔。便长期将他禁足在家，让他用功苦读，别说醉月楼，便是这朱雀大街，他都是第一次来呢……

　　只有江志轩倒是不慌不忙，满脸和煦的对那店小二笑道：

　　“我们没有预定位置，不过，此时刚到正午，难道便没有位置了么？”

　　那店小二倒是没有露出丝毫不耐之色，而是满脸阳光的笑道：

　　“几位老爷定然是入京参加春闱的举子吧？不瞒诸位老爷，咱们这醉月楼乃是京师最为有名的酒楼，每日里慕名而来的食客不知凡几。特别是近段时日，全国各道各州府的举子云集京师参加春闱，更是时常人满为患，为争抢一张位子而口角相交甚至拳脚相向，有辱斯文的事时有发生。鉴于此，鄙酒楼大掌柜便订下了这个规矩，请客人们提前预定位置，以免发生争抢。”

　　众人见一个小小的店小二，谈吐都如此不凡，且远没有一般酒楼客栈的小二那般势利眼。不由都在心中赞叹：京师第一楼，果然名不虚传！

　　江志轩闻言也不难为那店小二，这样才好呢。若是直接便能进去了，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叫诸富贵来买单。如今既然这样，那说不得，必须要请诸富贵出来了。刚要开口，身后却闹哄哄的一阵骚动，只见一个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士子，穿着绫罗绸缎，挥舞着一把折扇，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一帮乡巴佬，连如此有名的醉月楼的规矩都不懂，还跑出来丢人现眼！”。他身后跟着的七八名纨绔子弟，亦跟着起哄。

　　他这话一说，李钦立马就变了脸色。开玩笑，他老爹李如松是京兆府少尹，那就相当于今天的首都市委书记。再加上姑父秦遗风，舅父何进都是堂堂四品大员，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他李钦乃是货真价实的高干子弟，此时却被这接纨绔子弟如此嘲笑，叫他如何能不生气？当即朝姚山招招手，要他动手揍人。

　　旁边的吴佩，莫少杰也满脸愤愤不平的模样。俱都朝江志轩望去，只要江志轩稍稍点头，纵使是斯文扫地，他们也要冲上去，狠狠的教训一番这几个一看就脚步虚浮的纨绔子弟。谁知，江志轩听了那纨绔的话，愤怒的表情仅仅是一闪而逝，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旁边的李钦见他没有丝毫表示，愤愤的对江志轩说道：

　　“姐夫，他们欺人太甚了，小弟让姚山教训他们一番，可好？”

　　江志轩还来不及回答，那几名纨绔反倒抢先开了口：

　　“哟呵？这乡巴佬口气不小啊？还想要教训少爷，知道少爷是谁么？惹火了少爷，少爷让你们这群乡巴佬在这朱雀大街上脱光了衣服爬三圈！”

　　李钦的怒火在瞬间被点燃了，红着眼睛朝江志轩望去：“姐夫？”

　　江志轩也渐渐的升腾起怒火，这几个纨绔子弟实在欺人太甚了。到好像把自己的沉默忍让当做胆怯懦弱了？他江志轩又不是真正胆小怕事的人，当他还是一介书生之时，就敢和三个五大三粗的流氓对着干，哪里还会害怕眼前这几个纨绔？若是要比权势，抛开义父和李钦的姑父、舅父等三个四品大员不说，便是他江志轩自己，亦是深得皇帝看中之人，乃是钦点的解元郎，有什么好怕的？

　　这里要解说一下，唐朝时期。官员的品级和后世稍有不同，一二品的官员，大多是荣誉爵位，没有实权。真正掌握实权的朝中大员，都是三品和四品的品级。因此，李如松、秦遗风、何进等人的官位，虽说还只是从四品，但已经是接近顶级了。

　　对面那七八个纨绔子弟还在不停的谩骂，这边，李钦、吴佩、莫少杰等人都眼睁睁的等着他做决定。良久，江志轩终于下定决心，若是对面之人再骂一句，便让姚山动手教训他们。

　　一场口角之争，眼看着就要演变成群殴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