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罚恶扬善（中）

　　秦爽自然管不着这些民众和那马管事是什么反应，他此次身负皇命而来。而皇帝陛下的命令，就是要他全力配合小小，寻访苏杭民意，以决定最后对苏杭盐铁案的处置程度。而如今，小小还并不曾亮出钦差的身份，而是以刺史夫人的身份处置此事。所以秦爽等人，也不能暴露钦差的身份，于是不得不客串一把江家的私人侍卫。

　　那名叫王青云的赌鬼，原本还在窃喜，一下子不仅还清了赌场的所有赌债，还赚了一百多贯。他方才还在想，虽说这钱已经交到那马管事的手中，但是待这边事了，他再去赌场，要回个百十贯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没想到异变陡生，这个原本让他感觉是个凯子的贵妇人，竟然要将他抓回刺史府大牢，那他不是白忙活一场了么？当下原地一跳脚，扯开喉咙叫道：

　　“你这妇人好没道理，光天化日之下，你有何资格、有何理由捉我？你可有刺史府或是钱塘县衙的缉捕文书？”看来还是个懂得律法的……

　　要理由要资格，小小可以拿出一千个一万个给他，但是对于这样一个赌鬼，根本就没有必要。没听见旁边围观的民众们，已经在那里议论纷纷么？

　　“这样的赌鬼，抓完最好！”

　　“就是，赌得倾家荡产，竟然连自家婆姨都不放过，拿来抵赌债，简直禽兽不如……”

　　听着这些议论，小小心中的怒火又渐渐越烧越旺了。她可以为了夫君的政治前途，暂时隐忍不发，不开罪那家赌场。可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赌鬼，即便是抓了他，民众也只会拍手称快，而且不会开罪任何人。这样既得民心又能让自己解恨的事，何乐而不为？于是出声对秦爽等人说道：

　　“若是此人再多言一句，就给本夫人掌嘴……”

　　秦爽已经带着两三名侍卫围了上去，三两下就已经将王青云按倒在地，并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段牛筋绳，开始捆绑起来。结果，小小话音刚落，这赌鬼竟然就偏偏不信邪的叫嚷起来：

　　“来人啊，快来看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当街绑人了，快去报官呐……”

　　这个时候，谁会去帮他报官？倒是秦爽得了小小的命令，对一名侍卫稍稍一点头，那名侍卫竟然便当街脱下一只靴子，照着王青云的脸上噼里啪啦的重重掌起嘴来，不消片刻功夫，便打得他嘴角口水和血水四溅，再也叫嚷不出来。双眼开始渐渐流露出恐惧和哀求的神色，却是望着那个先前被他一阵狂殴，还险些被他卖予赌场的妻子……

　　她的妻子，此时站在翠巧的身后，脸上的神色摇摆不定，显然正在做着甚是激烈的思想斗争。只见她时而面现不忍，时而又面露仇恨的神色。最终，小小见她咬紧银牙，慢慢走到自己身前跪了下去。当时便在心中叹息着：看来，此女终究还是不忍见自家夫君遭此大罪，要为他求情了……

　　没想到那女子在小小面前跪下之后，却狠声张口说道：

　　“民妇万分感激夫人出手相助，民妇这便回家中收拾行囊，到夫人府上报到，至于这贼子……”说着回头充满恨意的看了看那边还在被掌嘴的王青云，然后接口说道：“便听凭夫人处置吧……”

　　说完这些之后，便见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小小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不由在心中竖起了个大拇指：不错，这女子，倒是比前世的自己果敢多了……

　　待那女子走远了，小小才招呼秦爽等人停下来，见这赌鬼王青云，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两边脸颊肿的老高。顿时觉得心头的恶气出了一大半，命秦爽将人带回刺史府，交由夫君处置。小小自己，则打算继续和冯氏等人，游一游这杭州城……

　　冯氏听了小小对这名赌鬼的惩罚，心中一阵寒气直冒。没想到这看似娇柔婉约的刺史夫人，竟然这么狠呐……两日才给半碗稀粥，这不是和自家那位堂叔子的待遇一样么？现学现卖，学得真快……

　　此间事了，看热闹的民众门便渐渐散去了。不过，自始自终，这些民众都不知道这位抱打不平的贵夫人是谁。因为小小一直不曾表露出自己的身份，所以，民众虽然在心中猜测，却也不敢肯定她就是杭州新任刺史大人的夫人。

　　处理完这件事情，帮了一个受恶夫欺凌的弱女子，惩处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赌鬼，小小心情大好，似乎连前世受的那些委屈，也一并发泄了出来。于是转身牵着虎头的小手，带着翠巧和冯氏母女，还有留下的几名五大三粗的侍卫，一同朝街口对面的女人坊而去。她这边刚走，后面那家赌场的门口便冲出一个青衣小厮，火烧火燎的朝刺史府跑去，手中还拿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

　　杭州城的女人坊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三朝佳丽地。整条女人坊，长约六里，一路行来，几乎全是女子家用的物件。头衩，花钿，耳坠，香粉，罗裙，抹胸，肚兜等等应有尽有，小小甚至还在一家店铺当中，发现了自己发明的那种卫生巾。只不过用料和做工，都和自己做的那种差远了，可是价格却昂贵得离谱，一包十片，竟然便要价一贯，而且分文不少。瞧冯氏母女的艳羡神色，似乎这种东西对她们来说，是非常奢侈之物。小小当即便了然一笑，心中有了定计……

　　再向前走，又在街边碰见一间专卖玉器首饰的百年老店。小小既然存了拉拢冯氏母女的心思，自然便要言出必行，当即便拉着冯彩衣进了玉器店：

　　“彩衣，来，自己随便挑，师娘答应送你一件见面礼的，可不能食言而肥……”

　　冯彩衣一双妙目充满惊喜，眼光在柜台上面陈列着的各种精美玉器首饰上面来回巡视，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而冯氏则是连连摆手，直说不可：“哪儿能让夫人破费，彩衣，可别当真了……”

　　冯彩衣闻言一阵失落，却又听见小小在身边呵呵一笑：

　　“彩衣既然叫我一声师娘，这师娘怎能白叫呢？何况我已经答应下来，断不能食言，彩衣，无需客气，自去挑选吧。冯家嫂子，来，我们也看看，若是有中意的，我一并买下来送与你，便当做咱们一见如故的见面礼……”她的热情让冯氏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至于冯彩衣，则真的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在一名女店员的陪同下挑选起来。

　　冯氏心中虽然有些警觉，觉得这刺史夫人对自己热情得有些过分，但是她也知道小小的用意，无非便是和自家夫君想的一样，走夫人路线。而和刺史大人交好，对冯家来说，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所以，她便也乐呵呵的陪着小小挑选起玉器来，不过对于小小要她自己为自己挑选一两件首饰的建议却敬谢不敏，人不能贪得无厌啊……

　　不一会儿，小小为自家儿女们都挑选好了首饰。虎头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玉玉佩，丫丫和蛋蛋，则为他们选了一对小小的玉兔做玩具。她自己看中了一根镶了珠花的玉簪，已经让店员在打包了。趁着店员打包的功夫，小小回头询问冯彩衣：

　　“彩衣，师娘自个儿都挑好了，你还没看中什么么？”

　　冯彩衣背对着小小和她娘亲，在后面的柜台前一动不动，小小和冯氏走过去一看，只见这小丫头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眼光在一根玉簪和一对玉质耳坠之间游移不定，看样子，是对选择哪一件拿不定主意。

　　小小了然一笑，叫过店员指着那两件首饰问道：“这根玉簪和那对耳坠，作价几何？”

　　店员看了看，然后恭恭敬敬的笑着答道：“回夫人，玉簪五十贯，耳坠三十贯，共计作价八十贯，夫人您那边的首饰是二百二十五贯，若是加上这里的两件，全部加起来则是三百零五贯，掌柜的说了，若是您一起买下，便斩去那个零头，给三百贯便可，本店还附送夫人一只精美的百宝囊……”

　　小小嫣然一笑，心说这玉器店的掌柜倒是会做生意，牢牢抓住了女子好贪图一些便宜的心理。不过她也不计较这几贯银子，随手一指彩衣看中的那根玉簪和耳坠：“都要了，替我包起来吧……”

　　店员乐呵呵的咧嘴一笑：“好的，请夫人稍候……”

　　一边的冯彩衣脸上的开心和雀跃已经掩饰不住，转身拉着小小的手臂不停的摇晃：“师娘，你可真好……”。倒是一旁她的母亲冯氏连声说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小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冯家嫂子，无需想得太多了，彩衣这孩子我一见便非常喜欢，些许首饰也值不了几个钱，聊表心意罢了……”

　　冯氏面现惭愧之色，值不了几个钱？方才她们母女在刺史府送出去的那一袋银豆子，可是母女俩替别人浆洗了整整一个月的衣裳才挣回来的，加起来也不过五十贯。刺史夫人这一回赠便是八十贯，那不是还倒贴了……

　　小小见冯氏颜面上的尴尬，心知她在想什么，于是再度出言道：“冯家嫂子，你就别再算计了，我和夫君家中还算有些产业，区区几十贯，算不了什么的……”

　　这时店员将打包好的首饰送了过来，小小命翠巧拿在手上，然后又让她给了飞票付了帐，这才转身对冯氏说道：“走吧冯家嫂子，转眼便逛到饭点儿了，这杭州城你熟，咱们找个地方搓它一顿，咯咯……”

　　冯氏只好千恩万谢的点点头，从翠巧手中接过冯彩衣挑选的那两件首饰。然后在前头领路，边走边说道：

　　“要说这杭州城内最为有名的酒楼，自然非六福居莫属，不过此处离得较远，赶过去不大方便。至于其他的酒楼……下妇惭愧，去的也不多……”

　　小小知道，那冯青莲为官清廉，怕是甚少去那些高档酒楼吃饭，而冯氏去得恐怕就更少了。当下也不以为甚，笑眯眯的对她说道：

　　“冯家嫂子，我说的可不是那些高档酒楼，而是……路边小摊儿，那些做小吃的，比如馄饨呐，饺子之类的。你可知道，有哪家做得有特色的？咱们去那种地方如何？”

　　这个冯氏倒是知道，她刚要开口，身后的冯彩衣却抢着说了：“师娘，这个我知道，就在这女人坊的街尾，就有一溜儿的小吃摊儿，那里有很多美味可口的小吃呢，而且物美价廉，花上十几个大钱，便能吃到饱……”

　　小小展颜一笑：“太好了，前头带路，师娘可被馋坏了……”

　　冯彩衣欢呼一声，当先便冲出了门口。冯氏心中则甚是惊讶：堂堂的刺史夫人，竟然也会吃路边摊上面的小吃么？随即，她心中又醒悟过来，甚是感动：刺史夫人定是为了照顾我们母女俩的感受，才刻意如此的……

　　结果才走出门口，虎头就开始叫唤起来。小小连忙蹲下身去，关切的问道：

　　“儿子，怎么了？可是肚子饿了？乖，咱们这就去吃好吃的……”

　　没想到虎头连连摇头，然后指了指翠巧手中拿着的包裹，他叫叫嚷嚷的，竟然是想要现在就戴上方才娘亲为他买的那块玉佩。这臭小子把嘴撅得老高，都可以挂上一只小油壶了。小小拗不过，只好哭笑不得的从翠巧手中拿过那块玉佩，给他挂在腰间。这下虎头破涕为笑，两只小手挽住小小的脖子，一下子如同一只树濑般挂到小小身上：

　　“娘亲，哪里有好吃的？我们快走……”

　　小小被他勒得面红耳赤，只好伸出双手托住他的小屁股，减轻一些脖子的负担，然后才一指前面的彩衣：“儿子乖，只要你下来，跟着彩衣姐姐走就对了……”

　　虎头闻言，又在娘亲怀里好一阵挣扎。小小便把他放下来，双脚刚一落地，虎头便屁颠颠儿的跑到前面的彩衣身边，讨好的笑笑，然后嘴里如同抹了蜜一般甜甜的叫道：

　　“漂亮的彩衣姐姐，哪里有好吃的，快带虎头去好不好……”

　　冯彩衣当场中招，眼睛冒着星星的点着头：“就在前面，走，咱们跑过去好不好？”

　　虎头认真的点点头：“好……”

　　果然，向前走了不过几百米，小小便看见一溜数十家路边小摊儿。这些小摊儿多是夫妻档或者父子档、母女档。经营的小吃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扬州的三丁包子，蟹黄烧麦、黔州的荷叶糍粑、剑南的赖汤圆、夫妻肺片、关内的栲栳、刀削面、揪片等等，当然，最多的还是杭州本地的酥油饼、重阳栗糕、鲜肉棕子、紫米八宝饭等等。

　　还隔着老远，小小便闻到这些小摊儿的精美小吃，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动。回想起来，吃这种路边摊儿，似乎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先是为了生计和家业苦苦支撑，然后又跟随夫君到京师，在京师这种地方，身为官夫人，若是去吃路边摊儿，那是会被人笑话的。而今到了杭州，整个杭州城都是夫君的治下，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小小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放纵一回……

　　一众皇家侍卫们，见堂堂的刺史夫人，竟然带他们来这种路边摊儿用午饭，俱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们倒不是吃不惯这路边摊儿的东西，相反，他们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吆五喝六的叫上几个兄弟，到这种小摊上来，沽上几斤烧酒，点上一大堆各类小吃，又便宜又美味，而且可以高谈阔论毫无拘束。他们不敢相信的，恰恰是像小小这样的贵妇，竟然也会降下身段，跟他们一起蹲在路边摊儿吃东西……

　　一溜儿过去，小小几乎将所有小摊儿上的东西都点了个遍。这些小摊上的很多小吃，饶是她两世为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难得有这个心情和机会，那还不抓紧机会好好尝尝啊？再看虎头，却见他已经顺利的骗取了冯彩衣的欢心，有模有样的趴在彩衣背上，对着小摊儿上所有他看得上的美食指指点点，并且不时嚎叫一句：“这个要双份，还有这个，这个，那个……全部要双份的……”

　　由于这些精美小吃，都是现做现卖的，他们这一行人多，所以要多等待一会儿。于是，小小和冯氏母女，还有翠巧、虎头坐一张小桌。五名侍卫坐在另一桌，相互之间还隔了一张桌子。各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流着口水，眼巴巴的等着小吃快点送上来。

　　就在这等待的当口，偏偏有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

　　“哟呵，小娘子，吃什么呢？可要大爷们陪着你们一起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