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柳暗花明

　　东宫。

　　太子李承乾也在早上收到了醉月楼内住进了山僚刺客的消息，身为大唐太子殿下，他自然有他的一套班底，再加上有舅舅长孙无忌的倾力相助，他的消息也是非常灵通的。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李承乾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前面就说过，如今已是贞观十一年。李世民宠信魏王李泰，让身为太子却又患有足疾的李承乾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时常会感到自己的储君之位受到了威胁。偏偏李泰又是个不知道收敛的二百五，经常口出狂言，说要取兄长而代之，成为新的储君。

　　而最让李承乾感到愤慨和无法接受的是，父皇竟然允许李泰那个瘪犊子，在王府当中设置崇文馆。这是什么意思？想当初，身为秦王的父皇，就是靠秦王府中那些牛气冲天的文臣武将，在玄武门杀了身为太子的李建成，自己当皇帝的。如今这幅光景，和当初何其相似啊？

　　但是办崇文馆要钱，养那些眼睛朝上、鼻孔朝天的能人异士也要钱。而父皇却给不了李泰这么多钱，这醉月楼便是李泰的一个重要财源。如今，醉月楼摊上这么一摊子事儿，还不关门大吉？所以，怎能让李承乾不高兴？

　　但是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又让他坐立不安了。因为他的老妈长孙皇后和弟弟老九，妹妹小兕子，竟然也被困在来醉月楼内。得知这个消息，李承乾已经没有心思去追问母后怎么会跑到醉月楼当中去了。近一两年来，因为他的荒唐胡闹，李世民对已经他愈来愈冷淡。

　　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亲情的，便只有生母长孙皇后和那两个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了。特别是那从小体弱多病的妹妹小兕子，李承乾虽然作恶多端，对这个小妹妹却是发自内心的紧张和关爱。

　　而长孙皇后不仅是他的生母，更是他储君之位的保障。一旦长孙皇后有了什么意外，没有了人遏制父皇改立太子的心思，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从东宫搬家了……

　　所以，在得知消息之后，他是真正的着急了。不仅急速派了掌管御林军的亲信带兵前去相助，自己竟然也破天荒的到佛堂祈祷起来。

　　没祈祷多久，他在大明宫内的眼线又传来消息：魏王李泰在太液池被皇上狠狠责罚，竟然晕过去了。这让他心里再次爽快起来，急急忙忙的命人备了车驾，朝宫外而去。他要约见舅舅长孙无忌，商讨一下如何利用此次事件，狠狠打击魏王在李世民心中的形象……

　　……

　　醉月楼。

　　眼见大门打开，负责救治的一名太医从里面走出来。李钦丢开李世民，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急切的摇晃着，差点没把个老态龙钟的太医摇散了架。那太医好不容易才挣开了李钦的魔爪，喘着粗气说道：

　　“公子，还请您悠着些……咳……咳……”说到这里，又急促的咳嗽了两声，停了下来喘息。

　　李钦的脸色当即就全白了，双目呆滞无光，好像是在死死的盯着太医，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随后赶来的李世民也正好听到了太医这句话，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似乎正处在暴怒的边缘。那太医一见不好，也顾不得喘气儿了，张开已经没有几颗牙齿的嘴，满嘴漏风的继续说道：

　　“您这般摇晃，老朽才刚把令尊救过来，自己便要被您给折磨死了……”

　　幸福来得太猛烈，李钦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后面的李世民闻言长吁了一口气，面带笑容的对那太医道：

　　“太医辛苦了，李爱卿如今的情况怎样？”

　　那太医听皇帝陛下问话，不敢怠慢，连忙拱手一拜：

　　“回陛下，李大人的伤势并不要紧，主要是失血过多。而且创口太大，先前的大夫没有合适的止血药物和材料，故而才有性命垂危之说。幸亏陛下带着臣等一路飞奔，及时赶到。如今李大人的伤口已经缝合，流血也已经止住了。只需细心调养，不出一月，李大人便可恢复如初！”

　　李世民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而且因为自己英明的决断，救回了这位忠心耿耿且有年富力强的得力干将，心中甚是欢喜。当即对那太医笑道：

　　“朕一言九鼎，既然李爱卿恢复了生机。那尔等三人，自现在起，每人官升一级，赏俸一年。回宫之后，朕还另有其他上次，一并送到！”

　　那太医一阵欣喜，心想：这种好事若是天天都有就好了。李如松的情况虽然凶险，但是在他们三名杏林国手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却也算不得什么。就是骑马那一阵，颠得累了点，话说他的尾椎骨到现在还酸痛得厉害呢……

　　太医领旨谢恩之后，又回到醉月楼之内，将抢救工作进行了收尾。又吩咐了京兆府的两名府兵头领，让他们转达给李大人的家人，一定要注意营养。这才和另外两名太医收拾东西出来，准备回宫。他们是太医，是必须长期呆在宫中的，不可能每日去给例如送换药瞧病！

　　李钦一天之内，几经大悲大喜，此时神志免不了有些恍惚。但是他身边还杵着一位真龙天子呢，王霸之气一发，便将他震得一愣一愣的：

　　“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些进去瞧瞧你父亲，然后随朕一道，送你爹回府！”

　　李钦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被李世民这句话惊醒了：

　　“陛……陛下，这如何当得，学生……自己护送家父回府就行了。陛下日理万机，可不要为家父之事耽误了国事！”

　　李世民闻言，满意的笑了笑：“孺子可教，总算你还没有完全昏头，还知道朕国事繁忙。不过，李爱卿是为救朕的皇后和皇子而负的伤。于公于私，朕都应该要走这一趟的。快些随朕进去看看你父亲吧，待车驾备好，便随朕起行！”

　　李钦不敢再啰嗦，只好感激的道了声谢，然后拱手退到一边让开道路：“陛下先请！”

　　李世民懒得和他客套，当先跨入了醉月楼内。虽然已经经过了一些简单的收拾，但是醉月楼里面的景象，依然吓了李世民一跳。大部分战死的侍卫和京兆府府兵已经收敛好了，但是还有少部分没有收敛的遗体暴露在李世民和李钦的面前。看着这些景象，李世民心中对这些侍卫和府兵无能的评价收了起来。

　　因为每位战死的兵丁，都是身前遭受重创，没有一人的伤痕是在背后的。说明在激战的时候，这些兵丁都是一往无前的在向前冲，无一人后退。再看这些兵丁身上的伤痕，奇形怪状，有被矛勾撕开的，有被斧子劈开的，有被利刃割开的，最多的则是一个个透明的血窟窿，那是被那名‘乔不花’的强弓射穿身体所造成的。

　　李如松躺在一张门板上面，身下垫着几床从醉月楼的客房内临时找出来的厚厚的褥子。此时，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几名浑身浴血的京兆府府兵围在他身旁。裤子被从下到上剪开直到大腿根部，两名大夫还在为他腿上的伤口进行最后的敷药处理。

　　此时他已经清醒过来，不过神志也有些不清醒，而且隐隐有发烧的迹象。见面前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根本无法判断出谁是谁。直到李世民刻意放缓了的声音传来：

　　“李爱卿，朕看你来了！”

　　如同后世的人被打了兴奋剂一般，李如松一个激灵，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这一动，刚好碰到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大夫的手，痛得他哎哟一声。

　　李世民连忙蹲下去按着他的胸口：“爱卿有伤在身，这些繁文缛节便免了吧。爱卿先好生养伤，争取早日康复，回朝为朕分忧。这京兆府没有了爱卿坐镇，朕心中不安呐……”

　　李如松感激涕零，不顾肩上的创口，双手艰难的抱拳作了一个揖：“臣……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摆摆手：“待大夫为你包扎好伤口，朕便送你回府。爱卿先和令公子说说话吧，方才在外头得知你生死未卜命悬一线，令公子几乎连朕的命令都不管不顾的要冲进来探你呢！”

　　李如松闻言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出声喝问道：“钦儿，你这逆子，何至于胆大若斯？”。不过他身体虚弱，这喝斥也显得有气无力。

　　李世民连忙微笑着轻抚他的胸口：“爱卿无需生气，朕可没有怪罪令公子的意思。爱卿有子如此孝顺，且令公子还是新科进士，足以自傲了，呵呵……”

　　李如松面现愧色：“这个逆子，臣回去之后定会严加管教……”

　　“呵呵，这是爱卿的家事，随爱卿的意去吧。朕在外面等候，顺便看看车驾是否准备妥当了……”。说着站起身来，带着两名侍卫和王德出去了。

　　待李世民一出去，李钦便眼眶发红，虎目含泪，声音哽咽着开口道：

　　“父亲，孩儿以为……以为……”

　　“以为为父就要死了是吧？所以你连陛下都敢冲撞，就为了进来瞧瞧为父？”李如松一改方才那副生气的模样，声音柔弱又慈祥。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父亲总算是化险为夷了。不然，孩儿……孩儿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自处！”

　　李如松面现愧色：“钦儿，便如同方才陛下所说，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为父已经足以自傲了。但是，为父希望你能超越为父，让我们李家更上一层楼。以你如今的为人，为父是真不放心呐。别的不说，你就看看你姐夫志轩，年纪轻轻，便已连中三元，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名三元进士，圣眷无边。可是他却从不骄不燥，心态平和得紧，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对了，志轩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参加庆典么？此时你在此处，志轩去了何处？”

　　李如松这个问题一出口，李钦就开始纠结了。他方才在外面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位骑白马的新科状元，在紧要关头纵马冲撞了皇后娘娘的车驾，被侍卫们当着刺客同党给抓起来了，那匹被砍断了腿的白马，此时还在醉月楼门口躺着呢……

　　不过，此时他不想惹得父亲担心，便出言哄道：

　　“姐夫是同孩儿一道过来的，不过当时我们被挡在门外，进不得楼内，姐夫心中焦急，便先行回府去安抚母亲了！”

　　“哦……还是志轩这孩子想得周到！嘶……”。李如松说着说着却突然叫了一声，原来那大夫已经为他包扎好了伤口，方才是用力扎紧纱布的时候，弄疼了他的伤口。

　　见父亲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李钦连忙站起来，对几名府兵道：

　　“劳烦几位大哥先照看着家父，容我先去外面看看车驾是否准备妥当了！”。他话音刚落，大门也被推开了，一名皇家侍卫跑进来说道：

　　“李公子，车驾已经准备好了，陛下说，若是李大人的伤势处理完毕，便请快些伺候着李大人上车回府养伤！”

　　李钦连忙点点头拱手致谢：“谢陛下，谢这位大哥！”。说着便弯下腰去，和几名府兵一起合力将门板抬起来，要把李如松送到外面的马车上。那名侍卫连忙也过来搭手帮忙，李如松见儿子竟然渐渐开始懂礼了，处理事情也越来越得体，心中宽慰。脸上便挂上了笑容，他身心疲惫，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便缓缓的昏睡了过去……

　　……

　　李府，小小和娘亲还在前厅内焦急的等待着消息。此时眼见着天都要黑了，若是放在平时。这个时候李如松再忙也应该回府了，而今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加之又知道他是去办那么凶险的差事，李夫人渐渐的又开始坐不住了。不断的在厅内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不停的念叨道：

　　“怎么你爹爹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可愁坏了小小，因为她是知情的，她知道爹爹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可是此时家中就她一个怀孕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若是告诉了娘亲这个消息，娘亲一个承受不住，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她只能不停的劝慰道：“娘亲，您且将心放宽些，兹事体大，说不定爹爹在宫中耽误了也未可知呢！”

　　李夫人毕竟是过来人，用一句俗话说，那便是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一个下午的时间，小小这句安慰的话已经说了不下十遍。她即使是再吃顿也已经品出一些不对的味儿来了。此时再一次听小小这样说，不停踱着的步子豁然停了下来，回转身子盯着小小问道：

　　“女儿，告诉娘亲，你爹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小心中一惊，随即又强颜欢笑道：“娘亲，女儿真的不知道啊，您要女儿如何告诉您？”

　　李夫人摇摇头道：“不对，一个下午，为娘派出去了三拨人，都无人直到你爹爹如今的境况，而且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竟然全是一样的，说你爹爹英勇无比，带着兵卒将刺客全部剿灭。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为娘清楚得很，虽说他身为世家子，年轻时曾练过击剑之术。但是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武技早就荒废了，怎么可能英勇无比？剿灭了刺客，以你爹爹处事的性子，定会派个人回来跟为娘报平安的。但是到如今也不曾见到一个人来……”

　　李夫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开始颤抖。她有一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丈夫肯定是出事了！这样想着，再次回头对小小说道：

　　“闺女，为娘求你了，快些告诉为娘，你爹爹他究竟怎么样了？”

　　小小心中本来就担心悲伤不已，此时听见娘亲宛若杜鹃啼血般的哀求，鼻头终于又开始泛酸。一双妙目当中雾气盈荡，张口语言。没想到李夫人见她这副表情，心中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一身的力气方佛在瞬间被抽空了一般，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呐呐的念叨着：

　　“怎么会呢？老爷，早晨出去的时候你不还是好好的么？”说着又停了下来，转身紧紧抓着小小的手：

　　“女儿，告诉娘亲，你爹爹他是怎么了？是受伤了，还是已经……已经没……没了？”

　　一个下午的担惊受怕，还要假装没事人般的抚慰娘亲，让小小的精神压力已经大到了极致。此时听见娘亲的问题，回想着皇宫之中那名侍卫的所说的话，小小终于忍不住呜呜呜的哭出声来，正想告诉娘亲实情，却见门口冲进来一个下人：

　　“夫人，小姐，皇上来了，夫人和小姐快些准备一下，前去接驾吧……”

　　听闻这个消息，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在她们看来，皇帝陛下亲临李府，定然是为了安抚她们这些孤儿寡母而来。那就说明李如松已经凶多吉少了，母女二人，哪儿还能忍受得住？

　　那下人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怯生生的催问道：

　　“夫人，小姐，你们这是……？陛下已经快到了，少爷和老爷催促你们快些准备呢……”

　　小小和李夫人闻言，同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