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子之乐

　　李钦终于祷告完毕，抬起头来一看，眼前所见的情形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两手在双眼上使劲揉了揉，又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再次定睛一看。终于确定他自己没有看错，却更加觉得荒唐：才用了午饭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姐夫和两个同窗，又在这人来人往的西市大街上啃起馒头来了？

　　那浑身酸臭的士子便这样用眼泪送着，将一个馒头慢慢送进了肚子，总算也恢复过来一些元气。在姚山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然后就这样抱着书卷，朝江志轩几人深深的弯腰鞠躬拜了下去。

　　江志轩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询问他的名字：

　　“敢问兄台高姓？可是参加今科春闱的士子？”

　　那士子轻轻点头：“多谢几位兄台仗义相助，小弟姓冯名坦、字恭民，正是由扬州入京参加今科春闱的举子！”

　　一边的吴佩听闻他竟然来自扬州，忍不住惊奇的出声问道：

　　“冯兄既来自扬州，为何却如此……”。后面的话他忍住没说出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后面的是‘落魄’二字。这也是所有人心中一样的疑惑，南朝便有诗曰‘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身在如此繁华富裕的地方，这冯恭民却为何显得如此落魄？

　　冯恭民见吴佩欲言又止，自嘲似的接口道：“这位兄台是想问，小弟为何如此落魄对吧？唉……说来话长啊！”

　　江志轩见状，先为他介绍了一番在场的众人，然后热情的邀请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寻个清幽的地方，坐下来慢慢细说，或许，小弟和几位同窗，还能帮上冯兄一些小忙！”

　　那冯恭民见面前这几位士子，人人衣着光鲜，心中猜测，这几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子弟。心中存了希望，便再次躬身应道：“如此，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志轩闻言轻呼一声：“大善！来，冯兄身体虚弱，将书卷交予小弟的护卫吧！”

　　冯恭民闻言，下意识的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书卷。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踌躇了一番，终于还是慢慢将书卷递给了姚山，然后随江志轩等人走了……

　　……

　　三月十五，华阴县镇龙镇，皇家农场内。

　　小小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青儿和患儿，还有两名丫鬟的前后搀扶簇拥下，到农场巡视工作。

　　经过三年的发展，皇家农场的面积已经扩大到近十倾。当初李世民赏赐的十顷土地，有近两顷用来和醉月楼合作开发了外宅别墅。剩下的八顷，经过历年不断的拓展和重新规划，将那些山地和丛林重新改造成花果园。增加了一些供小孩娱乐的设施，例如旋转木马之类的东西。

　　鸡场、猪场和渔场也都在原来的规模基础上，扩大了三倍有余。如今，鸡场共养殖有五万只各种不同的鸡，占地面积也是最大的，一直延伸到山地上的果园之内。之所以这么做，因为果园之内常有各类害虫。那时候没有什么农药之类的东西，小小灵机一动，便将鸡场每日外放养殖的地点，改到了农场的果园之内。而原先放养鸡群的那一大片空地，则改成菜园子，种植粮食蔬菜，但不出售，仅为满足农场自身所需。

　　渔场的面积，随着不断的扩展，终于达到了近一顷，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湖泊。今年的新鱼苗还不曾放养进去，按照小小的计划，今年想要放养五万尾鱼苗。可当她把这个数字报给江二伯参考时，却被江二伯断然否定。老人家比手画脚，唾沫横飞的叫嚣道：

　　“侄媳妇啊，你这真是暴敛天物啊。这么大的湖，又有那么好的饲料，放养五万尾怎么够？最少要十万尾……”

　　猪场这边，如今有近千头成年大肥猪和两千头年初才培育出来的猪崽。关于猪场，在贞观九年末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重大的突破。在那之前，小小总是感觉，这个时候的猪肉，和自己后世所食用的有很大区别，口感没有那么细嫩，而且有一股浓浓的腥臊味。后来经过仔细研究，又绞尽脑汁回忆自己那个时代养猪的法子。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阉割！

　　这个时代的阉割技术并不成熟，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当时江志轩几乎将整个华阴县甚至京兆府的阉割匠人都请了来，甚至还有一位曾经在皇宫之中专门负责阉人的退休老太监。这群专门让人和牲畜断子绝孙的刽子手，在糟蹋了农场数十头小猪崽之后，终于在贞观十年六月，成功培育出了第一批阉猪，一试之下，口感细腻，不腥不臊。供给县城三家酒楼之后大受好评，纷纷要求增加生猪的供货量。而其，让所有人大为吃惊的是：这批阉割之后的肥猪，竟然重达三百来斤；而先前那些不曾阉割的，最重的也不过两百斤左右，分量足足增加了三成三！

　　当初规划的烧烤场，如今还建起了一个颇具特色的酒楼。其特殊之处在于，小小是完全按照后世的酒店包房来设计的。分为大大小小数十个房间，也是按照这个时代的地名来命名的。诸如凉州、幽州、杭州……等等。这些房间，每个房间都配备有两名小小亲自主持训练的侍女，有规模缩小了的烧烤场，有典雅别致的餐厅，有装饰得异常考究的书房，卧房等等。以满足来此休闲度假的达官显贵和富豪商贾们的各种需求。

　　这两年来，在江志轩和小小夫妻二人的努力，和醉月楼诸富贵，以及义父李如松的介绍下，已经有不少富豪官员来皇家农场度过假。人人皆对这种新奇的休闲方式赞不绝口。当然赞不绝口啦：

　　得了闲暇，邀约三五个好友，驾着马车来到农场之内，到湖中垂钓，到山上的果园内抓鸡，再支付二十贯大钱，还可以请农场内的雇工，弄一头猪或羊来宰了拾掇得规规整整。再去农场的菜园中采些时令蔬菜，到果园中摘些时令果子，清洗干净放在碟子当中。然后，一群人围坐在火锅旁边，温酒吃火锅，谈论风月，岂不快哉？当然，也可以自己动手，用农场准备好的辣椒面，孜然粉等佐料，自己烧烤，体验一番这种自给自足的乐趣！

　　因此，皇家农场酒楼的数十间包房，倒有一半以上是被人长期包下来的。反正一个月一百五十贯的银钱，对这些达官显贵，富豪商贾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何不干脆将自己中意的房间包下来，随时得了闲暇便来小住一两日？

　　看着农场的数十名雇工，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来回忙碌。小小甚是满意的点点头，江云和江枫的能力，这两年的确提升了不少。当下，小小便随意的开口道：

　　“青儿，为何不见你家夫君？”

　　青儿忙接口道：“小姐忘了么？今日是十五啊，夫君和小叔一起到县城送货结银子去了！”

　　“哦！”，小小轻轻拍一下额头：“两年不曾过问农场之事，我都快忘了，呵呵！对了，你怎么还叫小姐？不是早跟你说过，一家人，不要叫得如此生分么？”

　　青儿闻言轻轻一笑：“奴婢是改不过来了，小姐若是不高兴，便扣奴婢的工钱吧，咯咯咯……”。

　　小小也跟着轻笑起来，转头跟鬟儿笑道：“鬟儿，你可听见了，这是青儿自己说的，下个月，本小姐便扣掉她全部的工钱，让她家的雨蝶和耀祖饿肚子！若是届时江大掌柜找上门来，你可要替本小姐作证！”雨蝶和耀祖是青儿所生一儿一女的大名，这是江二伯亲自取的。连小名和乳名都不准人叫，从名字当中，就能看出江家的老一辈人，振兴江家的心思有多么迫切……

　　鬟儿听小小说完，甚是配合的娇笑道：“奴婢记下了，青儿姐姐，若是届时手中拮据，别不好意思开口哦，这些年来，承蒙小姐大方，小妹倒是攒下了不少私房钱。若是有需要，小妹义不容辞！”

　　青儿闻言拍了她脑袋一巴掌，然后也开起了玩笑：

　　“小姐您听听，攒了不少私房钱呢！将来若是谁取了她，岂不是财色兼收？”

　　小小跟着轻笑了两声，随即一本正经的对鬟儿说道：

　　“青儿说的是，鬟儿，你今年已经二十了，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此时怕是孩子都比我们家虎头还大了。青儿和我几次三番要为你介绍婆家，你又拒不接受，究竟是何道理？”

　　鬟儿闻言，俏脸上闪过一丝苦涩，随即便抛出了那套老掉牙的说辞：

　　“奴婢说了，这辈子就伺候小姐了，谁也不嫁！”

　　小小闻言和青儿对视一眼，都感觉心中一堵，却又甚是无奈。她们主仆三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因为年龄相仿，小小又甚是平易近人。因此，两三年相处下来，三人早已情同姐妹。如今，小小自不用说，青儿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只有鬟儿，顶着个江府内总管的头衔，形单影只。

　　小小和青儿曾经数次想要给她找个婆家，可每次她都抛出这套说辞，拒不接受。小小又不忍对她有丝毫勉强，只当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男子。因此，一直暗中观察，却始终看不出丝毫猫腻，真是急死个人……

　　见鬟儿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小小和青儿只能无奈的笑笑。跳过这个话题，相携着在农场继续前行。

　　逛了一阵，见农场确实没有需要自己操心的地方，再加之感觉有些疲倦了。小小便吩咐众人，准备回江家大宅。今日她之所以到农场来，是因为江大伯派人到别墅当中催促，言道有月余不曾见到宝贝孙孙了，想念得紧。正好夫君走了之后，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别墅也甚是无聊。因此，小小才带着虎头回了江家大宅，准备在江家大宅中住上几日。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江家义学学堂，小小身为学堂的创始人，自然也要进去巡视一番。不过如今正值春耕农忙，不少农家子弟需要在家帮忙做家务，因此，学堂中的学子比平日里少了一半不止。六间课堂，每间里面都只有稀稀拉拉十多名学生。不过，授课的先生却依然一丝不苟，教得甚是用心。

　　那位和小小同姓的退休国子博士萧先生，以及另外一名协助他处理学堂事务的何先生，听说女菩萨来了，都从办公的地方出来迎接招待。小小拗不过，强撑着和他们各自聊了一番，又好生勉励了几句，这才告辞出来，返回江家大宅。

　　回到家中，小小急急忙忙的寻找自己的宝贝儿子大头。没想到前院的每个房间都寻遍了都寻不着。按理，此时还不到正午，江大伯大多是都是在前院当中坐着喝茶晒太阳的，为何今日不见，莫非是去了后院？

　　这样想着，小小便带着青儿鬟儿往后院寻去。结果才走到回廊上，便听到后院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大笑。小小听见之后，一颗心便放下了大半，脚步也缓了下来。

　　到得后院，映入眼帘的情景，却又让青儿和小小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干净平整的后院院坝之中，平铺着几张厚厚的毯子。江大伯，虎头，还有青儿的大女儿江雨蝶，在上面翻来翻去。此时，将大伯半躺在毯子上，虎头骑在他的胸口，一只小胖手紧紧抓着他白花花的胡子，正咬牙切齿、一个劲的扯呀扯，扯呀扯……一张小嘴张得老大，长长的口水如同一条小瀑布一样，络绎不绝的滴在将大伯的胸口。旁边的江雨蝶，则拿着一只老虎布偶，卖力的往江大伯的老腿上砸。江大伯一边两手扶着虎头的小屁股，防止他摔下去，一边甚是忘情的哈哈大笑。

　　青儿无奈的看了小小一眼，这种情形，如今在江家后院已经是常态，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小小手心却捏了一把汗，心中暗暗骂道：“臭小子，大爷爷老胳膊老腿的，哪里经得起你那几十斤在他身上这样折腾？”

　　这样想着，赶紧走过去，冲虎头拍了拍巴掌：“乖儿子，不许欺负大爷爷，来，到娘亲这儿来！”

　　虎头见娘亲回来了，欢呼一声，一把丢开方才手中扯得不亦乐乎的胡子。张开双臂，两眼笑得如同一弯月牙般，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