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口拐卖

    贾芝提前走了，车队里少了一个能顶事的人，吴天德便只能亲自上阵，也间或参与一些押车、值守之类的勾当。


    好在他习武有成，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三流高手，体力上的这点劳动，还不足以让他感觉疲乏。


    这一天，他带领车队离开宛平县城，经涿州古道，意欲前往保定府。


    本来是打算一大早就动身，奈何吴天德昨晚用力过猛，让妻子秦可卿浑身上下慵懒无力，拖延了一段时间，等到众人出发时，都已经是晌午了。


    涿州古道乃是京畿西南的交通要道，始建于秦汉，历经千年风霜。


    路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虽有些地方已磨损凹陷，露出底下的黄土，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规制。


    道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丘陵，此时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树木褪去了盛夏的浓绿，换上了五彩的盛装。枫叶红得似火，银杏黄得如金，还有些不知名的野果，或紫或橙，点缀在枝头，煞是好看。


    偶尔有几片落叶随风飘落，打着旋儿落在马车顶上，又被疾驰而过的马蹄声惊得飞向远方。


    吴天德坐在领头的马车上，眯着眼睛打量着沿途的景致，心中却在盘算着一路上的种种事宜。他此次带领一家人，前往潼关卫赴任，行程多达上千里，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啊。


    “驾！驾！”


    就在车队转过一道山弯，即将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时，几声急促的呼喝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吴天德心中一紧，猛地回头，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几匹快马正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来。


    为首的骑手身着青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弯刀，隔着老远就扯开喉咙大喊道：“吴千总，请留步。”


    “不好！是贾府的人！”吴天德身旁亲兵贾芸低声惊呼了一句。


    吴天德脸色骤变，他与贾府素有嫌隙，此刻对方追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难道说，贾珍终于说动了贾府上位者，迫不及待地想要对自己动手了？


    但仔细想一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他吴天德现为潼关卫副千总，秩从六品，真要犯了什么事，那也得是兵部司官出面抓捕，关荣宁二府什么事？


    难道说，是因为焦雅和贾芝私奔一事？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给贾府派来的人挖一次坑了。


    想到这里，吴天德假装神色慌乱，对着车队里的人低声喝道：“快快快，快走！别让他们追上！”


    众人听后不敢耽搁，连忙甩动马鞭，催促着马匹加快速度。马车在古道上颠簸得愈发厉害，车轮卷起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然而，马车再快，也比不上单人单骑的快马。不过片刻功夫，那几匹快马便已逼近车队。


    “拦住他们！”为首的骑手大喝一声，正是贾府的管家林之孝。


    只见林之孝一马当先，朝着车队的侧翼冲了过来，目标直指贾芸乘坐的那辆马车。


    贾芸年轻气盛，见状不甘示弱，也拔出腰间的佩剑，想要阻拦。可他哪里是林之孝的对手？


    林之孝很早就在贾府担任护卫，后来成长为荣府管家，他身手矫健，侧身避开贾芸的剑锋，右手一扬，一记手刀便砍在了贾芸的手腕上。


    贾芸吃痛之下，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从颠簸的坐骑上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青石板路上，膝盖和手肘都擦出了鲜血。


    “芸儿！”后一辆车厢里的卜氏见状，惊呼一声，想要探出头去看儿子，却被剧烈的颠簸晃得失去了重心，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厢的木板上，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额前的鬓发。


    林之孝急于在贾琏面前有所表现，还想要拦截吴天德，结果却被吴天德一剑逼退，连马头都被削去了一半，马血飙飞，喷得他全身上下都是。


    吓得林之孝口舌发干，想不到吴天德这厮的身手，竟然强横到了这种程度，看来他向衡山派高手习武一事，八成是真的了。


    逼退林之孝后，吴天德来不及为此窃喜。他知道再逃下去，只会让更多人受伤。


    于是他猛地勒住缰绳，大喝一声道：“都给我停下来！”


    车队缓缓停下，吴天德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卜氏和贾芸身边。只见卜氏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贾芸则捂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


    吴天德立刻吩咐贾菌、秦钟拿出金疮药，给二人简单处理伤口。


    “吴千总，别来无恙啊？”贾琏和贾蓉叔侄俩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到吴天德面前，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吴天德身手不错，确实有点棘手，但只要让他们占据了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就不怕吴天德这厮，能逃脱他们贾府的手掌心。


    在贾琏、贾蓉看来，多少武林高手，心甘情愿给朝廷做狗，吴天德这厮把武功练得再好，又有个什么鸟用？


    吴天德冷冷地看着他们，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琏二爷、蓉哥儿，你们这般穷追不舍，到底意欲何为？”


    贾琏翻身下马，拱了拱手，说道：“吴千总，并非我等有意拦阻你走马上任，实在是有件事不得不来麻烦你。”


    “哦？什么事能让琏二爷如此兴师动众？”吴天德语气不善地问道。


    “是关于焦大、焦二一家子的事。”贾琏说道，“他们在贾府吵得不可开交，说是你怂恿贾芝，把焦二的闺女焦雅给勾引走了。如今焦二一家子人正在珍大哥面前哭诉，珍大哥把这件事情上报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让我们过来请你回去，协助查明真相。”


    “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吴天德勃然大怒道，“焦二一家人说我拐卖人口，我就拐卖人口？那我要是怀疑你琏二爷拐卖人口，是不是也能随便闯入你家搜捕？哪有这样的道理！即便这官司打到节度使大人那里，我吴天德也不怕！”


    听到吴天德提到王子腾，贾琏和贾蓉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苦涩。王子腾乃是当朝京营节度使，权势滔天，他们贾府虽然势大，也不敢轻易得罪。


    但老太太的话，他们又不敢不听。


    更何况，刚才吴天德那般仓皇奔逃，若说他心中没鬼，谁也不信。


    贾琏和贾蓉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认为，吴天德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尤其是贾蓉，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上次就因为吴天德横插一脚，截胡了秦可卿，导致父亲贾珍没能将小妾文花赏赐给他，让贾蓉郁闷了许久。


    他垂涎文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上次从父亲贾珍那里得到承诺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找到文花，告诉了对方这个好消息，还趁机纠缠了对方一回。


    文花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可她要是坚决不从，今后真被贾珍赏赐给了贾蓉，面对这位新主人，她又将如何自处？


    没办法，她也只能从了。不能说她水性杨花，只能怪贾珍、贾蓉父子俩太无耻。


    文花那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姿态，让贾蓉回味了许久。


    结果晴天里一声霹雳，吴天德截胡秦可卿，贾珍生气之余，不但没把文花赏赐给他，还无缘无故打了他好几顿，贾蓉怎能不生气呢？


    这次他要是能立下新功，将吴天德、秦可卿夫妇俩拦截下来，文花便能落入他的手中，供他继续亵玩取乐了。


    他上前一步，语气坚决地说道：“吴千总，空口无凭，谁说也不算数。只要你让我们搜查一下车队，若是能把焦雅搜出来，到时候你再怎么辩解也没用；若是搜不出来，我贾蓉亲自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吴天德心中冷笑，他知道贾芝、焦雅二人担心夜长梦多，一大早就提前走了，自然不害怕搜查。


    但他也知道，若是自己答应得太痛快，怕是勒索不到什么好处啊。


    于是，吴天德那脸上犹豫不决的表情，变得更加明显了。


    贾琏见状后，心中大定，自以为拿住了吴天德的把柄。


    他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语气诚恳地说道：“吴千总，咱们都是熟人，何必闹得这么僵？你看，我知道你此次上任后，公务上或许会遇到一些麻烦。恰好我在潼关卫有个好朋友，名叫石光珠，现任指挥佥事。要是真冤枉了你，我愿意亲笔给他写一封书信，托石光珠大人多加照顾你。你看如何？”


    贾琏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不让搜查，吴天德就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吴天德权衡了一下利弊，点了点头，说道：“也罢，既然琏二爷如此盛情，肯为我和贵人牵线搭桥，我便让你们搜查一回也无妨。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搜不出人来，你们可得给我一个说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贾琏连忙应道。


    “再者，车厢里都是女眷，岂能让外人轻易窥见真容？你们即便要搜查，那也得派一名女子过来搜查。”吴天德又道。


    “好说好说。我们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节，这不连林之孝的女儿也带来了？她才十一二岁，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一定会实话实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贾琏解释道。


    “行吧。反正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等你们查过了，我再向你们讨要说法也不迟。”吴天德大大咧咧地说道，似乎对此并无担忧。


    这倒让贾琏有些犹豫起来，难道吴天德真没有插手焦雅私逃一事？


    然而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也由不得他再有任何犹豫了。


    作为荣府内的小丫头，林红玉曾经有好几次，受命去焦雅的摊位前买快餐，认识焦雅，因此贾琏便把她也给带来了。


    林红玉不会骑马，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被她父亲林之孝抱在怀里，在马匹上颠簸了许久，脸色很不好看，只有那两颗眼睛，却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显得机敏灵动，一看就是个伶俐乖巧的好丫头。


    随后，贾琏吩咐林之孝的女儿林红玉，进入车厢内仔细搜查，看吴天德这厮是否把焦雅给私藏起来了？。


    林红玉领命后，逐一检查了车队里的每一辆马车，甚至连车夫和护卫的行李都没有放过。


    然而，她搜查了半天，却连焦雅的影子都没见到。


    林红玉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贾琏身边，摇了摇头。


    贾琏和贾蓉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心中大失所望。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走上前，向吴天德道歉：“吴千总，是我们误会你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吴天德摆了摆手，故作大方地说道：“误会解开了就好。不过，我这里虽然没什么损失，可卜氏和贾芸母子俩，都都因为你们的追赶才受了伤。如今他们行动不便，难道在半路上，还需要我这个主人亲自照顾他们母子俩不成？”


    贾琏知道吴天德是在借机发难，为了息事宁人，他只好吩咐林红玉道：“红玉，你先留下来照顾卜氏和贾芸母子俩，等处理完他们的事情后，我再派人来接你回去。”


    林之孝和林红玉父女俩不敢不从，连忙应了下来。


    等到贾琏写完书信，吴天德便不再多言，吩咐车队继续前行。车轮再次碾过涿州古道的青石板，朝着保定府的方向驶去。


    贾琏、贾蓉、林之孝等人，则七嘴八舌，商量着要前往宛平城外的永和庄，他们听说前来递交租子的几位庄头，都已经带领大队人马，在这座庄子里借住了，便打算过去看看。


    既然都抵达顺天府了，为何要在北平城外逡巡不前，这是什么缘故？


    这一次争执，贾琏、贾蓉叔侄俩是带着希望而来，满怀失望而去。但作为当事人的另一方，吴天德心里也很是不爽。


    这贾府还真像是一个牛皮膏药，盯着自己不放了？


    “好，既然你们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吴天德下定决心道。


    他是没本事摸进荣宁二府搞事情，贾府聘请了好几个江湖二流高手，像卜固修、单聘仁、詹光等人，帮忙看家护院，吴天德和这些人单打独斗还可以，要是被人围住群殴，他就只剩投降一条路了。


    但是，对付一个普通庄头乌进孝，吴天德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能斩断宁国府的资金来源，他相信贾珍便再也蹦哒不了几天了。


    这一天晚上，车队在某个小镇落脚，吴天德吩咐众人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其他人都没啥，唯有晴雯抱怨说，这一路上车子颠簸得厉害，把她的身子骨都给磕散架了。


    吴天德笑骂道，“你怎么不说自己最懒？明明是你最先向曲非烟学武强身，结果现在连瑞珠、宝珠这两个丫头，你也打不过了？”


    过去两三月以来，秦可卿有感于自己身子娇弱，又见晴雯学会了几招三脚猫功夫，担心自己以后压服不了她，便主动放下架子，带领身边丫头瑞珠和宝珠，跟随曲非烟学起了武艺。


    她的目的性很明显，又有瑞珠、宝珠喂招，床头床尾打架时，偶尔又能从吴天德这里得到一些宝贵的指点，因此进步很大。


    当然了，说晴雯打不过瑞珠、宝珠，这有些夸张了，晴雯不过是看在秦可卿这位少奶奶的份上，留了一手罢了。


    众人都有武艺在身，刘菁、刘芹乃名门正派子弟，曲非烟更是有着丰富的江湖行走经验，吴天德不用太过于担心，有人敢觊觎他这一行人。


    因此，夜深人静之时，趁着众人都睡着后，吴天德换了一套黑袍穿在身上，又将脸上蒙住，打扮成一副江洋大盗的模样，向着永和庄的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