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回潇湘馆
第二日。
李纨换回了府里出来时穿的衣服，跟元春叮嘱道：“我回府去了，不在宫里的时候，麻烦你替我遮掩。”
元春神情略带几分古怪，却也答应下来，宽慰她说：“大嫂子只管回去，不必担忧，陛下若是问起，我自有办法。”
如今再听她喊自己“大嫂子”，李纨心里头总会有些不自在，那日的事情又浮现出来：
她被皇帝强壮有力的臂膀搂在怀里，肆意亲吻抚弄，小姑子就在一旁看着，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教人羞死。
收敛心中念头，李纨笑道：“我也只是留个心眼，陛下未必就想起了我。”
前些日元春叫她去临敬殿，皇帝再见到她，也并未对她多加留心，宫中漂亮的妃嫔与宫女数不胜数，那日的时候，恐怕只是皇帝一时兴起。
元春不知作何回答，陛下是定要她入宫的，还特意瞒住她，日后还会再和李纨做那有“意趣”之事。
与她说了一会话后，李纨叫了湘云、黛玉一起去凤藻宫，和老太妃辞别，再嘱咐一番贾兰，在宫中多听老太妃和贵妃的话。
午后，三人离开了皇宫。
轿子出了宫门，黛玉轻轻掀起帘子，看着越离越远的皇宫大门，心里还有余悸。
这几日与皇帝楚延住在一起，前几日真教她生不如死，湘云来陪她后，方才好受些。
只盼着再不进宫。
但她也知道，即便她不因求情而进宫，楚延也会去大观园。
回到贾家，太监将轿子放在垂花门外，众丫鬟婆子来迎，王熙凤也带着平儿来了，为黛玉和湘云打帘，笑道：
“姑娘们可算回来了，林妹妹头一回进宫，就在宫里住了七八日，老太太早念着你了！”
听她提到外祖母，黛玉不禁眼眶红了，忙进府内，到了贾母屋中，还未拜见，泪水就流了出来。
“我的丫头回来就好！平平安安的回到家里，别哭了啊，再哭我也要哭了。”
贾母将她搂入怀里，知道她在宫里受了委屈，却不好说出来。
经此剧变，贾母也不再奢求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只求儿孙们能平安。
探春有些疑心，林姐姐入宫七八日，莫非真是在宫里受宠？
黛玉慢慢止住泪水，湘云才笑着跟她们说了进宫的事，说完又忙告辞，回家——也就是回宁国府，去见她祖母和二婶与史家姐妹们。
“圣上下旨寻你父亲的下落？”
贾母又再问，刚才湘云提到过，却没有说仔细。
提到父亲，黛玉高兴了些，把事情详细说出。
贾母点头称赞：“丫头你做事教人放心，你父亲如今生死不明，就应该先恢复林家祖宅，他见到了才知道朝廷赦免，纵使不幸逝世了，亲戚好友也会见着，把你父亲坟墓所在告知，你再求皇帝派人去另行安葬回祖坟里。”
说罢又称颂道：“圣上天恩，不但帮丫头你寻回父亲，还许你林家恢复祖宅。”
“正是呢，圣上隆恩浩荡。”
屋内众人纷纷说跟着颂恩，贾家如今还支离破碎着呢，林黛玉进宫一回，她家就好了。
这才是皇帝宠妃模样！
黛玉小脸上神情有些古怪，说：“老太太，是皇帝下旨恢复我家里老宅，我可不敢冒领他的功劳！”
贾母笑起来：“原来是圣上体贴你，为你想得周到。”
屋内的人又夸起了林黛玉，说她受皇帝恩宠。
黛玉没有说话，换做以往，她早已羞恼，可她在宫里被那贼王欺辱几次，眼下这些许刺耳的话，她早不放心上。
再者，她也辩解不了。
就如凤姐姐所说，她头回进宫就住了七八日，还是在临敬殿与皇帝同住，她纵是有一千张嘴也辨不清。
她只望宝玉得知后，还相信她在信中所说的话，她仍是清白身……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林姑娘从宫里回来，今晚上是不是该摆宴给姑娘接风？说是庆贺也好，总不能叫林姑娘还跟以前一样。”
众丫鬟婆子听了，忙看过来，等着老太太答应。
她们岂能看不出邢夫人心中所想？
无非就是饿了十天半月，借林姑娘回来的时候摆宴，好好的吃一顿！
自从宝钗回来传旨后，邢夫人、王夫人、赵姨娘等人，就都只能吃丫鬟们的伙食，偶尔才有贾母赏赐一两份菜，平日里都是吃素，菜里头没几个油。
连别说比得过协管府里的王熙凤，就连平儿、鸳鸯、王善保家的、林之孝家的都比不过——她们这些丫鬟婆子或伺候人，或协理管家，份例菜比不干活的王夫人等要好。
贾母也有意让大家吃顿好的，但管家的不是她，能做主的只有林、薛三人，再加上受宠的湘云。
其余的，迎、探春虽也入宫，却不大能做主。
见林丫头犹豫的模样，贾母便将邢夫人的话给打回去，说：“丫头才刚从宫里回来，正累着要回去歇息，摆宴的事改日再提。”
屋内众人雀跃期待的神色顿时低落下去。
想沾林姑娘的光吃一顿好的，看来是不能了。
黛玉抬眸，看向大舅母、二舅母等人，才终于下定决心，笑道：“老太太，大舅母一片好心，我岂能不领受？我回去歇息一会，晚上再来赴宴就是了。”
贾母笑起来，邢夫人也笑了，用眼神看了一眼女儿迎春，仿佛在说：“你这没用的丫头，还是靠林姑娘才让你娘吃上一顿好的！”
迎春默默的没有说话，叫人怀疑她看到邢夫人的眼神没，亦或者看到了，却不想理会。
李纨也不怎么说话，除开回答老太太问贾兰的事，其他时候都是安静站着。
屋内的人除了贾母，也没人问起皇宫里头的贾兰，军营中的宝玉倒是又被王夫人提起，只是没人接她的话。
……
林姑娘发话摆宴，贾家上下就都热闹起来。
王熙凤带着婆子去官中领了银子，吩咐她们出门采买各样东西，杀鸡宰鸭，准备今晚的宴席。
宁国府那边知道了这事，纷纷去求史湘云，不一会婆子们也都喜气洋洋的出门采买。
贾母派人去请薛姨妈一家来吃酒。
黛玉想起邢岫烟一家子，便也叫人送一份吃的去给她家，又想到那皇帝说的什么尼姑、太真的话，再叫丫鬟去给栊翠庵的妙玉送一份姑娘们的吃食。
妙玉是尼姑，虽不能吃鱼肉荤食，却也能吃一些精致的糕点和细细炒出来的上好素菜，不至于叫她每日里没有油水可吃，平白饿瘦了。
各地方都有了，梨香院唱戏的十二个女孩儿也不能落下，再给二门外听差的太监也送一份吃食。
事情忙完。
黛玉回到潇湘馆，准备歇息一会再去吃酒宴。
只是回到熟悉的地方，难免想起旧日里许多光景，一时又落下泪来。
紫鹃见她如此，以为她想起宝二爷，便劝她几句。
黛玉道：“我本不想欠他人情，谁知才刚回来，就借他的银子请府里人吃酒，下回入宫，少不得再被他欺辱。”
紫鹃听了，笑道：“既免不了遭难，姑娘何不想开些？皇帝还未赦免府里，姑娘又要还人情，总还是要进宫的，多想也无济于事。”
黛玉幽幽一叹，歪在床榻上闭目休息了。
紫鹃没再打扰，她看得出来，姑娘虽嘴上说被欺辱，心里却比以前好受了些。
过了一会，栊翠庵的一小丫头来到，说妙玉派她来给黛玉道谢，多谢她赏的吃食，改日若她到访栊翠庵，再谢过她。
紫鹃见姑娘在歇息，就抓了一把钱赏给丫头，叫她回去复命。
过了半个时辰，黛玉唤她进去倒茶，紫鹃才说了刚才的事，笑道：“妙玉竟也通世务，得了姑娘的好处还晓得派人来谢谢，我以往倒是错怪了她。”
素日里妙玉只在栊翠庵，少与园子里姑娘们来往，黛玉倒是比别人多去过几次庵里，找她喝茶聊佛经。
紫鹃也听过妙玉说话，往往多有冷嘲热讽之语，也亏姑娘受得了她那脾气。
黛玉道：“妙玉为人是有些古怪，却也不至于连声谢谢也没有。”
说罢，蹙起眉尖，细细想了想，跟紫鹃说道：“你派一个人去回她，这些日我没空去她那儿喝茶，顺道转告她两个字：太真。”
紫鹃读的书不多，不知这两字是什么意思，只猜出是什么典故。
过了一会，黛玉更衣梳妆完毕，与紫鹃雪雁一同去贾母屋里吃宴席。
荣国府各处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喝酒猜拳的声音。
邢岫烟未曾随大流去吃酒。
她母亲在外头居住，姑母素日里也不与她亲近，今晚宴席迎春虽也叫她去，她却找个借口推脱了。
紫菱洲内的丫鬟们也在吃酒，吵吵闹闹的，岫烟知道她们今晚要喝到二更天，便出门，往栊翠庵走去。
来到山门前，见外头的梅花树已结出了青涩果实，挂在枝头，岫烟见了，不免心生欢喜，驻足看了好一会。
“你在这做什么？”
忽听庵门内传出声音，岫烟转头看去，见一身灰色僧衣，身段玲珑高挑的妙玉，正站在门槛处，居高临下、淡淡的看她。
岫烟笑道：“我有一些日子没来你这，不知梅子竟结果了。”
妙玉瞥一眼梅子，又看向她，冷笑道：“你才吃了酒肉，又何必来我这清净地方？”
岫烟听了道：“来者是客，改日老太太、太太，又或者贵妃、皇帝来你这做客，你也赶他们出去不成？”
妙玉皱起眉来，“你怎么知道皇帝会来？”
岫烟有些奇怪，“我竟说中了？”
说着与她进去，准备与她细聊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