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复天盟的合同工

　　眼前这个圆形大厅，周拯与啸月教官‘主动开视频’的时候看到过，不过当时是从另一个角度。

　　今天亲眼看到这处所在，依然让周拯感觉十分新奇。

　　大厅的设计总体为现代风格，十几米高的天花板上排列着灯阵，各处墙壁铺着灰色的石砖，地面则是三米乘两米的巨型地板砖，装修风格突出一个大气。

　　大厅正中是繁忙的环形服务台，身穿职业套装的男女坐在服务窗口后面，面带微笑、热情周到。

　　有种银行大堂的既视感。

　　服务台玻璃上贴着的警示语——【禁制使用术法，违者罚灵石五十】。

　　窗口各自辐射的区域，摆了许多单独的座椅，此刻大半座椅都坐了‘人’。

　　都是修行者？

　　让周拯惊讶的是，虽然这里大半都是正常人类，但一眼扫过，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十个似人非人的灵物。

　　有留着山羊胡、头上带着犄角的老人，皱眉填着面前的表格。

　　有背着一对五彩斑斓大翅膀，身形苗条的美丽少女，倩丽的脸蛋上挂满期待，手里还提着小小的行李箱。

　　周拯目光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环绕不起眼的角落。

　　——这处大厅显然不只他背后这个出入口。

　　几个穿着铠甲与长袍的男女说笑间路过，他们对周拯投来了目光，只是打量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不远处，有位身形富态的大叔，引起了周拯的注意。

　　这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色道袍，头上扎着道髻、手里提着一把拂尘，脸上带着少许谄笑，不断对一名穿着西服的老人说着什么：

　　“……领导啊，这些灵石数量真的不够啊，我们临海派那么多张嘴，不是，那么多青年才俊！将来那就是咱们东海十二城的顶梁柱啊！可不能让他们修行慢下来！”

　　另一位头发花白、精神饱满的西服老人叹道：

　　“青松道长就算说破嘴皮也没用，灵石是按照人头定额分配，已经对你们很关照了。

　　“蓝星前面一两千年断了修行路，哪里有天然矿脉？现在都是大阵凝聚的灵石，每个月产出就这些！”

　　“您通融通融，”胖道长在袖中摸出一只葫芦，凑到白发老人身边，“您多少通融通融。”

　　“你这是干什么！你是在让我犯错误！”

　　“就一点特产的土酒，哪里算什么错误。”

　　“青松你啊，不要总是挑战老夫的软肋，少动这些花花肠子！老夫自己不会酿酒吗？”

　　周拯脑袋慢慢歪了下去，亲眼看着那穿着西服的老人，动作很自然地将那只葫芦提了过去。

　　啊这？

　　修行者都这么光明正大搞腐败的？

　　周拯还没来得及吐槽，一旁忽有破空声传来。

　　一把通体雪白的剑鞘在周拯面前稳稳悬停，洒落出一层青蓝色的光亮，将周拯的身影完全笼罩。

　　仙光洒落、收回，带着周拯化作流光，迅速消失在了侧旁走廊。

　　只留下大厅内的人们、灵们窃窃私语：

　　“这不是冰仙子的剑鞘吗？刚才那道友啥身份，竟然会惊动临世仙人！”

　　“我怎么知道……诶？不是听人说起，有龙宫的什么重要人物正在咱们东海十二城逗留吗？就是这家伙？”

　　“你听谁说的，之前不是在群里辟过谣了，大家还是听信复天盟官方消息，不要乱说！”

　　“有点古怪啊，总不可能空穴来风。”

　　与此同时。

　　剑鞘上下穿行、左右绕路，最后停在了一处朱红色的木门前，将周拯放下，剑鞘自行向前，敲了敲门。

　　周拯面前的木门发出了‘咔哒’的声响，自行朝内开启。

　　门后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四面墙壁光秃秃的毫无装饰，几十平米的房间只摆了几件家具。

　　那只熟悉的小灰狗，此刻就坐在办公桌边缘，身上穿着一件蓝色衬衣，眼前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此刻见到周拯，它狗嘴一咧，继续维持老气横秋的‘狗’设。

　　“小周啊，快进来吧。”

　　“谢谢教官。”

　　周拯露出了得体的微笑，目光划过室内，顿时被静坐在沙发上的美女吸引了目光。

　　这位也是神仙？

　　倒不如说，这位仙子更符合周拯对神仙的预期设想。

　　一袭浅翠流云缀花裙，一根冰晶青鸾宽玉带，把她高挑的身段衬得仙气四溢。

　　她将如瀑的长发束成云鬓，又将领口、袖口能露出肌肤处用内襟遮挡，虽是绝妙的五官，却不肯添半点粉黛，给人一种难得的素雅之感。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与一字的锁骨；

　　但最难得的，还是那份脱凡出尘、不染人间烟火的气质。

　　这位仙子右手微微抬起，携周拯而来的剑鞘化作一束冰蓝光亮，钻回了她掌心。

　　随后，这位仙子看向周拯双眼，那双宛若冰晶宝石的眸子有几秒变成了冰蓝色，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她嘴边扯出了淡淡的微笑，似乎是在对周拯表达善意。

　　办公室的木门自行反锁。

　　啸月清清嗓子：“又见面了，敖莹殿下。”

　　周拯胸前口袋绽出金光，敖莹现出身形。

　　只见她嘴边带着盈盈笑意，对啸月略微欠身：“见过啸月大人。”

　　“使不得，大人二字使不得，龙女多礼矣！”

　　虽然如此谦让着，但啸月狗嘴露出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两位随便坐，不用太拘束。”

　　啸月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脸上的眼镜、身上的衬衣，同时化作浅红色的光芒消散。

　　这些都是法术变的？

　　周拯一阵称奇。

　　办公桌前是两只相对摆放的双人沙发，那位仙子坐在左侧，周拯便带着敖莹坐去了右侧。

　　比起敖莹那优雅且含蓄的坐姿——入座必然仅小半屁股，长裙裙摆必须收拢得当，双腿并拢斜放，两只芊芊玉手覆在膝前

　　周拯的大胯式坐姿，完美表现了什么是‘现代大男孩无拘无束’。

　　啸月跳到那位仙子旁，主动介绍道：

　　“这位是冰柠仙子，蓝星三十六临世仙之一，也是坐镇东海十二城的主力干将。

　　“她不太喜欢说话，咱们聊咱们的就成。

　　“我先给你介绍下这边的主要情况……周拯，敖小姐对你说关于我们复天盟的事了吗？”

　　周拯老老实实摇头。

　　敖莹解释道：“啸月大人，我血脉记忆不全，母亲将天界之事封印了。”

　　“是吗？”

　　啸月点点狗头，缓声道：

　　“你母亲应该是怕对你产生不利的影响，不过小周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我们为什么叫复天盟。”

　　周拯善意地提醒道：“教官，我几天前还是个普通人。”

　　啸月笑道：“普通的神仙转世？”

　　“至于这个，”周拯坦然道，“我没有前世记忆，也不知自己是谁，而且我觉得这并不重要……”

　　他想起了那面镜子，以及镜子中对自己作揖后消散的中年文士。

　　对方的笑容满是释然。

　　“我是周拯，”周拯的神情满是认真，“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前世的我是谁，那都已经是一段过往，现在我只是周拯。”

　　那位冰仙子眸中泛起少许异色。

　　啸月狗脸上写满了沧桑，幽幽叹道：

　　“有这个心态就很不错，对你以后有好处。

　　“按天地规则、自然更替来说，前世与今生本就不该有关联，不过是真灵的轮回罢了。

　　“凭六道轮回之力，让天庭战死的仙人转世重修，也是我们复天盟的前辈们不得已才作出的决定，这样其实是干扰了六道轮回运转，只不过对于当前的形势来说，利大于弊。

　　“三百年前，天界发生了一场灾难，某个名字已经成了忌讳的存在打碎了凌霄殿，对着天地人三界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说，废除天条，还自由于生灵。

　　“可随之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天庭以天条为基础的秩序崩碎，带来的是三界秩序的巨大波动，妖魔乱世，人心浮动，被天庭镇压的老妖脱困而出，半数人世间陷入了灾祸。

　　“蓝星只是遭灾的众多人世间之一，安排三十六名临世仙、三百六十名转世仙人前来护持，已经是我们复天盟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们知道蓝星上最大的魔头，蓝星之前大灾变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敖莹轻轻摇头。

　　周拯配合地问了句：“谁？”

　　“覆海大圣，蛟魔王。”

　　敖莹神色一动：“覆海大圣在蓝星？”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复天盟也派来了相应的神将。”

　　“蛟魔王现在就在一处海沟里休养生息，等他再次苏醒，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啸月伸了个懒腰，继续道：

　　“一说起这些就变唠叨了，简单总结下，复天盟就是一群天庭残余的神仙凑在一起抱团取暖，我们还坚持着天庭最初的信条，守护苍生。

　　“小周啊，咱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也是把你当做了自己人。”

　　“嗯，谢谢教官信任。”

　　周拯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道一声：“做神仙也挺不容易啊。”

　　冰柠扭头看向一旁，近乎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抿着，嘴角在微微抽搐。

　　那表情是在憋笑吧？

　　她明明就是在笑话人吧！

　　敖莹直接笑出声来：“神仙都是又逍遥又快活的。”

　　“小周没说错啊，其实就是挺不容易。”

　　啸月趴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多了都是辛酸泪！

　　“天庭鼎盛的时候，咱悠闲的每天晒晒太阳，现在却是四处奔波劳苦。”

　　“啸月教官，”周拯主动把握谈话节奏，“我想加入复天盟，成为守护者，咱们什么时候开始面试。”

　　啸月道：“现在开始，好了，你通过了。”

　　“这么简单？”周拯有点恍惚。

　　就，很没有仪式感。

　　冰柠薄唇轻启，口吻有些清冷，嗓音轻灵动听。

　　“你是仙人转世，这就足够了。”

　　更何况还有福伯打过招呼。——这话啸月是绝对不敢说的，对冰柠也不敢提半个字。

　　啸月道：“不过，没有记忆就没有前世的感悟，也就没了大道积累，你还需从头修行。”

　　“我明白这些，我会努力的。”

　　周拯正色道：“我觉得，不必看我前世如何，这一世又不是为前世而活，我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自己的人格。”

　　冰柠微微颔首，并未继续开口。

　　啸月问：“我去拿个合同，你签了就搞定了！”

　　敖莹奇道：“加入复天盟还要签合同吗？”

　　“神仙也要与时俱进嘛。”

　　啸月一个翻身跳去了沙发后，四爪悬空、哼着小调，飘去一旁的文件橱，在里面叼回一个文件夹，扔到了周拯面前。

　　周拯打开仔细看着。

　　重要的事项主要有三块——身份保密，保护凡人，福利待遇。

　　啸月等周拯差不多看完才开口解释：

　　“这个合同主要是保证你辟谷前的生活，每个月会给你发补贴，大概是你现在工资的三四倍吧。

　　“虽然你觉得前世是神仙没什么，但老实说，你的前世代表了你今生可能抵达的上限，这就是一份保证，我们投到你身上的资源，大概率不会浪费。

　　“当然，你也不要因此就盲目自信，转世天将带着记忆也有可能陷入瓶颈。

　　“就比如你接下来会认识的一个家伙，上辈子修道就稀里糊涂，这辈子竟然还卡壳了！离谱到家了！

　　“我准备把你们安排一起修行，冰柠会是你们的指导老师。”

　　指导老师？

　　周拯对这位冰仙子露出了善意且尊敬的微笑。

　　按照神话故事的传统，自己要不要磕头拜师？

　　还是表情严肃的鞠个躬？不抱照片的那种。

　　“没异议就签字吧，”啸月在旁催促。

　　周拯点点头，却找不到笔杆。

　　敖莹在旁戳了戳周拯的手肘，示意周拯将食指抵在合同最后一页的空白区域。

　　周拯照做，手指接触合同的瞬间，这份合同自行燃起金色火焰。

　　火舌朝着周拯轻卷，一个个文字自行飞出，如锁链、似约束，缠绕在周拯手腕，最后消失于无形。

　　啸月飘到周拯面前，探出狗爪：

　　“欢迎你加入复天盟。”

　　周拯抬手与啸月一握，抓住这只狗爪的那一刻，他心底仿佛有一颗大石落下，嘴边也自然露出了微笑。

　　“以后请前辈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小周你要什么时候开始修行？”

　　周拯道：“尽快吧，什么时候都行。”

　　神犬啸月的狗嘴一张，开始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冰仙子稍后跟你直接交流关于修行的事，我其实是管后勤和调度的，你们先加个好友……

　　“对了，我这就把你拉入东海十二城的大修官群。

　　“你开始尽量不要开口说话，免得他们问你是哪来的，里面有东海三十九修行门派的掌门、副掌门，虽然修行日短都还没成仙，但以后的发展应该都挺不错，你可以跟他们多混混。

　　“稍后冰仙子会拉个小群……嗨，我也不瞒你了。

　　“其实是我们刚刚得到了上面的命令，让冰柠开个特训班，给几名蓝星本土修士开个小灶，刚好让你也进去。

　　“这个班里还有两个比较特殊的家伙，刚才我跟你说了一个，带着记忆转世还修行卡壳的。

　　“另一个更特别，也不是什么神仙转世，但本身有奇特的际遇，就是性格不太合群，当然，你也不用多管他们……”

　　周拯尽量消化这些信息，思路勉强能跟上。

　　很快他就总结出了这位神犬教官的一大性格特征——话多，且密。

　　周拯根本找不到插话回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