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传承

    华阴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张禾悠悠醒转过来。


    用力将合在一起的眼皮撑开，看到了眼前的景色。


    赵芸正坐在病床边上，手上削着苹果，看到张禾醒来，赵芸急忙将苹果放在桌子上，询问道：“小禾，你感觉咋样了？”


    “没事，好多了。”张禾缓缓道，嘴唇都有些发白。


    手上插着针管，吊瓶里吊着的是葡萄糖。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晕倒了，你看你这娃，一点都不注意身体。”赵芸埋怨道。


    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唐琼紧张地从外面冲进来。


    “张禾！”唐琼面色焦急道。


    “你怎么来了？”张禾神色惊讶。


    西安离华阴可有段距离啊，今天又不是周末，回来就要请假。


    “刘兴武给我说你晕倒了，我放心不下，就来看看。”看到张禾已经醒来，唐琼的面色也柔和下来。


    “这是嫂子，我给你说过的。”张禾给了个眼神。


    唐琼望着赵芸，道：“嫂子好，我是张禾的女朋友，我叫唐琼。”


    头一次见张禾的家里人，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地方。


    赵芸满脸欢喜，男朋友生病了知道第一时间赶过来，长得也俊俏，是个好姑娘。


    弟弟能找到这样的女朋友是福分，是祖坟冒青烟了。


    “你来没有耽误你工作吧？”赵芸关切道。


    “嫂子，不碍事的，她是公务员，请假很方便的。”张禾笑道。


    公务员有公务员的好处，有事请假基本上都会批，节假日一个不拉，福利该有都有，是一个稳定的职业。


    见到女朋友过来，张禾心里也高兴，赵芸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病房，把空间丢给了两个年轻人。


    “你看你，前天晚上睡沙发，毯子都掉在地上，没感冒也是你命大，又连着开车，你不晕倒谁晕倒。”唐琼语气埋怨。


    “我身体好着呢，这次只是意外，意外。”张禾笑道。


    连日连轴转，处理完工厂的事情处理老腔的事情，弄完又开车回华阴，看了山寨演出，气急攻心，心里郁闷，开车赶夜路返回虎沟村，终究是没坚持下来。


    晕倒正常，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就你能，你这几天就别想了，安心休息，我陪你。”唐琼神色关切，给张禾拉了拉被子。


    “没事，挂完吊瓶就好了，我还得去跟着演出队。”张禾满不在乎。


    “你敢去我就和你分手。”


    “别，我不去了。”


    张禾秒怂，在自己未来老婆面前，张禾不在乎形象。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唐琼的手心都是汗水，都是紧张的，张禾的手一片冰凉。


    温热和冰冷交织，唐琼给他暖手。


    两人说了些情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张禾道。


    病房门打开，刘兴武走了进来。


    “我没打扰你们吧？”刘兴武笑道。


    他对张禾是一点都不担心，都是半大小伙，能有什么事，以前高中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从学校翻墙出去玩，跳水库里游泳都好好的。


    “有话就说。”


    刘兴武走过来，笑道：“我这边接到文化局召唤，刚好赶回来，林雄和吴小倩跟着演出队，具体的事情他们都熟悉了，我先松口气。”


    仔细看，刘兴武的脸色也有些憔悴，头上多了几根白头发。


    “啥事？”张禾问到。


    “好事。”刘兴武嘿嘿一笑，坐在了旁边空着的病床上。


    他清了清嗓子道：“国务院文化部已经通过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管理暂行办法》，从十二月一日起正式实施。


    办法中明确指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应当确定保护单位，具体承担该项目的保护与传承工作，保护单位的推荐名单由该项目的申报地区或单位提出，经省级文化行政部门组织专家审议后，报国务院文化行政部门认定。”


    “我听说了这个消息，这些部门现在已经在认定中了。”唐琼在一旁道。


    她就在省上的文化部门工作，有所耳闻。


    “想要成为保护单位，第一要有该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或者相对完整的资料，二是要有实施该项目保护的能力，三是有开展传承、展示活动的场所和条件。”刘兴武眉飞色舞，兴奋异常。


    “这不就是为我们量身准备的吗？”张禾的心里也有些激动。


    虎沟小学，要什么有什么，该做的工作也全都做了。


    “那是，今早开会，经过文化局决定，成立华阴市老腔保护中心，上级单位是文化局，老腔保护中心独立自主，不受其他部门影响。”刘兴武兴高采烈。


    大事，这绝对是大事。


    之前没有名分，开展工作全都是靠着文化局，现在居然要独立出来，自成一体。


    “冯局在中间帮了不少忙，这次的老腔保护中心也有他的功劳，他是保护中心的主任，我是副主任。”


    “刘主任，高升了啊。”张禾调侃道。


    之前下的功夫没有白费，刘兴武也得到了应得的好处，摇身一变成了副主任。


    “老腔的保护工作整个局里没有比你更熟悉的了，让别人干也干不了，冯局应该是挂职吧，具体的事情还是你管。”张禾询问道。


    刘兴武点了点头，默认了此事。


    “刘主任，你这要是不请客说不过去了，正好今天我们两口子都在，你就请我们小两口搓一顿吧。”张禾笑道。


    “这肯定没问题。”刘兴武毫不犹豫。


    不光是升职了，还升级别了，刘兴武在文化局干了这么多年都没升，现在终于升了。


    不高兴是假的，难以掩饰的喜悦。


    等到吊瓶挂完，张禾直接出院，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就是晕倒了而已，回家调养就好。


    一群人去了华阴市的大饭店搓了一顿，刘兴武指着菜单按着页数点，都不看价钱的。


    吃过饭，张禾在城里开了宾馆，和唐琼住了几天之后，送女朋友回到了西安。


    没多停留，再度返回了虎沟村。


    虎沟小学。


    上面的认定已经下来，老腔保护中心正式成立，华阴市的领导们亲自过来摘牌。


    大门两侧终于有了牌子，十分的正式。


    德林班的老艺人们眼含泪水，望着这个牌子。


    从今天开始，老腔有了名分。


    说是保护中心，还真没有几个人，刘兴武算一个，林雄和吴小倩算上，三个工作人员。


    德林班的老艺人们全都进入老腔保护中心，领国家经费。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代表性传承人，刘兴武准备了详细的资料，已经递交了上去。


    不是每一个艺人都能成为代表性传承人，张德林算一个，如果张德海在的话也算一个。


    不过目前只有张德林一个人。


    搞定这件事情，领导们请老艺人们一起吃顿饭，去城里不方便，地点继续定在了镇上的饭店里。


    卢长东在饭桌上专门给人倒酒，不亦乐乎。


    张禾给各位领导发烟，碰酒，一杯接一杯，从不含糊。


    老腔保护中心成立，不代表老腔就不会消亡了。


    保护中心的工作做好了，老腔才不会消亡。


    送走诸位领导，刘兴武带着众人开会，张禾作为老艺人们的代表，也参加了会议。


    “山寨老腔的事情没办法管。”刘兴武听完张禾的讲述，只能叹息道。


    张德林道：“山寨就山寨吧，有人听总比没有人听好，这么多人听，也权当为咱宣传了。”


    老艺人们看得开，心里有意见，但是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只能顺其自然。


    “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对演员进行培训，进行专业的训练，让他们唱出真正的老腔。”林雄这时候说到。


    在他眼里，既然唱的不正宗，那就让他们唱正宗的好了。


    “小林，老腔传承的规矩忘了吗？”刘兴武严肃道。


    林雄明白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


    华阴老腔，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怎么能外传呢。


    “小刘啊，小林说的对，唱的不正宗，就让他们唱正宗的。”张德林突然道。


    “德林爷？”刘兴武和张禾都是面色惊讶。


    张德林可以说是华阴老腔的执牛耳者了，他说这句话，代表的就是老腔艺人们的意思。


    “小刘，我们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规矩是规矩，但实际上呢，我们村里其实已经外传了，有些外姓的人，有些女人也会唱老腔，这些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老腔发展到这个地步，光靠我们几个是撑不起来的。”张德林说到。


    其他的老人们点了点头，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这些天到外面演出，我们几个也有些累，大家都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总有转不动的时候，传，一定要传出去，传不出去，到我们这一代老腔就真的没了。”


    老艺人的语气诚恳。


    他们也想要老腔能够发展下去，能够传承下去。


    当站在舞台上，看到下面那么多观众欢呼雀跃的样子，听到那么多的掌声，众人的心态也在发生着变化。


    老腔是家族戏，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是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要为子孙后代着想，要为这门传统的曲艺着想。


    “德林爷，你能同意，实在是太好了！”刘兴武惊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