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分头行动

    男子的声音很是刺耳，如同一根针扎在了张禾的心上。


    “谢谢你了。”张禾微笑道。


    没想到刘千润居然比他还早坚持不下去，说明现在的行情是真的不好了。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挂着本地牌照，停在了剧场的路边上。


    “那车就是剧场老板的，他人正好来了，你有啥事就找他吧。”一旁的男子说到。


    轿车车门打开，刘千润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到张禾站在门口，他神色疑惑。


    “你来我这干啥？”刘千润神色警惕。


    “刘老板，我想和你聊聊。”张禾说到。


    ……


    华阴的一间茶馆之中，刘千润和张禾面对面坐着，两人的面前放着一壶清茶，阵阵茶香飘在空气之中。


    “我本来还打算去你那偷师呢，不过没用了，老腔做不下去了。”刘千润笑道。


    原本两人之间是竞争关系，但如今他的剧场已经彻底关门，这些矛盾自然消除，能和张禾坐在一起，刘千润就已经没有什么怨气了。


    “你不用偷师的，你要是愿意学的话，我们可以教你。”张禾说到。


    “教我？你们愿意教我？”刘千润惊讶道。


    “当然愿意，只要能把老腔传播出去，教什么都可以。”张禾语气坚定，不似在作假。


    “传播老腔？”刘千润被张禾这一番话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可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啊，说传就传？


    “没错，我开这个剧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老腔。”张禾笑道。


    想法很疯狂，让刘千润很惊讶。


    他们开剧场都是为了赚钱，没想到张禾居然是这个想法。


    “你真是个疯子。”刘千润连连摇头。


    说完，他话锋一转道：“你的打算要落空了，你的剧场开业之后，我这边的顾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还来听戏，门票钱连艺人们的工钱都不够，我只能关门了。”


    “其他的两个剧场老板我都聊过了，他们一个已经关了，还剩下一个还开着，不过也快了，这一行做不了的。”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头只能坚持那么一阵，时间长了没人还会管这个名头的，电视剧电影流行歌，哪个不比老腔好看，你要是继续做下去肯定是亏钱。”


    刘千润字字诛心，但是说的都是实话。


    按照目前的趋势，老腔文化剧场的人数也会继续下降，到最后也只剩下几十个人。


    “对不住了。”张禾抱歉道。


    “没什么对不住的，我们是山寨，你是正宗，天然有优势，更何况有几个观众能分辨山寨和正宗，我们关门的原因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老腔本身。”刘千润从一旁的烟盒里拿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张禾。


    张禾犹豫了一下，将烟拿在了手里。


    刘千润点着打火机凑了过去，给张禾点着了烟。


    烟雾袅袅，两个人吞云吐雾。


    “张禾，我劝你一句，不要再做这个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又能咋样，该没人听还是没人听，你这样做下去只会人财两空。”刘千润劝说道。


    “不，我要做下去，老腔不能断。”张禾坚定道。


    “断？有国家在后面你害怕啥，肯定不会断的。”刘千润满不在乎。


    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国家肯定不会让这么艺术断绝的。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哪怕给再多的政策倾斜，再多的经费，没有人学，没有人听，艺术终究是会消失的。


    全国老腔艺人不到五十个人，平均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一个年轻人都没有，这还怎么搞，迟早会消失的。


    “刘老板，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我还是会坚持下去的。”张禾感谢道。


    “你就是个疯子，有钱干啥不好，非要搞这个。”刘千润有些生气道。


    “我要让老腔火遍全中国，让全中国人的人都知道老腔，听过老腔，我相信我们的艺人们和我们一起，是可以做到的。”


    “老腔要是能火遍全中国，我来给你打工，给你当司机！”刘千润不屑道。


    说完他直接拿着包愤而离席。


    他本想劝说张禾的，没想到一点用处都没有，跟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随着经济的发展，娱乐生活越来越丰富，传统的曲艺示弱是必然的，几乎全都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吊着一口气，死只是时间问题。


    张禾想要把老腔推广到全国，难于登天。


    如今非遗的风头已经过去了，凑热闹的观众也都离开了，剩下的人没有多少。


    谁会把时间放在听老腔上呢？


    望着刘千润离开的背影，张禾的心里有些难过，有些失落。


    “不可能吗？”张禾扪心自问道。


    回到剧场里，敲定了下次开场的时间，放在了周五晚上。


    这个时间大部分主城区的人都休假了，没有什么事情。


    六点开始售票，剧场门口冷冷清清，来往的路人都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就扭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老腔，听过了就不会再听了，年轻人们有更好玩的东西。


    几个老年人走过来，买了几张票坐进了剧场里面。


    张禾和张川站在门口，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现在已经七点了，一个小时剧场只卖出了十张票，全都是老大爷老大妈。


    过了一会，王琛从远处走来，看到门口冷清的样子，王琛安慰道：“张禾啊，没事，生意一阵好一阵差都很正常，你要坚持下去。”


    “王哥，你进吧，老位置，都给你留着呢。”张禾苦笑道。


    “好好做，其他三家都关门了，你要是再关门了我们可就没地方听老腔了。”王琛笑道，走进了剧场里。


    直到八点剧场开演，门票卖出去了三十三张，连今晚演出的成本都不够。


    “禾叔，人越来越少了，要不我们关了算了。”张川疑惑道。


    张禾没有理会，转身走进了剧场。


    后台的老腔艺人们也都看到了观众席的样子，神色都不太好看。


    张禾走进来道：“各位爷爷，叔叔婶婶，不管台下有多少观众，我们也得演下去。”


    张玉胜点了点头，道：“那是肯定的，就是只有一个观众，咱们也得好好演，好好卖力气。”


    他是经历过老腔没落的时代的，那时候还是皮影表演，艺人们坐在皮影布后面，有的时候台前只有一个观众，但是大家依旧卖力的演出，没有丝毫的懈怠。


    因为喜欢，因为热爱。


    艺人们为观众表演，一定要认真表演，对得起观众花的钱。


    “小张啊，不是我说，要是亏钱的话就算了，你挣钱也不容易，咱们大不了回村里继续唱。”张冬雪说到。


    都是长辈，也不忍心看到张禾这样遭罪。


    “不要紧的，我们的剧场还能坚持下去。”张禾笑道。


    “我也希望大家能坚持下去。”


    八点到，演出开始，张玉胜带着演出团队走上了舞台，如同一个个老农民在田间散步一般，没有丝毫的做作，流露出自然的气息。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用手揭开红罗帐，床边站定小罗成。”张玉胜弹奏月琴唱了起来。


    这段选自老腔剧本《罗成征南》，刘兴武从唱词里摘了一句话，取名叫《六月六日降雪霜》。


    台上，张玉胜几人用心的唱着，舞动着，弹奏着。


    台下人影稀少，没有了人多时候的火爆，只有安静。


    “豪杰一见贤妻面，双足踏地手捶胸。”张玉胜继续唱。


    一首曲子很快就唱到了尾声。


    “无奈宿在合奉驿，六月六日降雪霜，本待与你多讲话，鸡鸣犬吠魂难行，临行床边击一掌，惊醒南柯梦里人。”


    一曲唱毕，观众席上响起七零八落的掌声。


    张玉胜带着团队再唱了一首才下台，随后是张冬雪的团队上台演唱。


    虽然观众只有三十三个人，但是艺人们没有懈怠，仍旧卖力的演唱。


    等到结束之后，观众们缓缓离开了剧场。


    站在门口，张禾笑着送走一个个观众，嘴上道：“欢迎下次再来。”


    “小伙子，我跟我老伴最爱听你们唱老腔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关门啊，要不然我们都没有地方听了。”一对老年夫妇笑道。


    “我们不会关门的。”张禾笑道。


    听到这个回答，这对夫妇才缓缓离开了剧场的门口。


    张禾叹了口气，等到艺人们离开，将剧场大门锁上，回到了村子里。


    老腔保护中心，刘兴武整理剧本，和老艺人们商量后续的表演，随后才回到办公室当中。


    “张禾，我们最近的表演也变少了，现在基本上都不出去了。”刘兴武说到。


    随着非遗的风头过去，老腔又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虽然经过非遗这件事情之后，老腔的名气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是根本上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人民群众对老腔的了解所知甚少，对老腔的热爱就更不用提了，几乎没有。


    刘兴武也是有苦难言，承接政府的公益演出是没有钱的，一切开销都是自付。


    交通，住宿，餐饮和演出人员的花销都要从老腔保护中心的经费里面去走，这个小中心根本没有多少钱，要不是有华山那边的演出费用支撑，早就快不行了。


    “我还以为老腔这次可以走出去，看来还是想的太多了。”张禾苦笑道。


    “我们的路子是不是搞错了？”刘兴武有些疑惑。


    他们现在说到底只是去了渭南，还没有出过渭南。


    但是想要出去就要花钱，没钱就啥事都办不成。


    “刘主任，调查报告我已经完成了。”这时候，林雄走进了办公室。


    他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记录着一些信息。


    “好，我看看。”刘兴武将纸接过来。


    他扫了一眼后，随后递给了张禾。


    “你看看。”


    张禾神色疑惑，将纸拿在手里看了看。


    “这是你们对老腔的调查报告啊。”张禾神色惊讶。


    调查报告的内容是对华阴主城区进行的调查，主要是围绕老腔进行的，结果显示，几乎整个华阴人都知道老腔这门曲艺了。


    “我们的老腔已经陷入了发展的困境了，现在全华阴人都知道老腔了，真爱听的肯定会听，不爱听的也不会去听，大部分人都听过了。”刘兴武说到。


    张禾仔细看了看这份报告，事实的确如此。


    小剧场的演出有局限性，只能在华阴市里面，面向的大都是主城区的住户，其他离得远的人可能偶尔会来几次，但不会常来。


    坐家里就可以看电视，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听老腔。


    “华阴的人都听过了，只呆在华阴里面，老腔没办法扩大影响力。”张禾点了点头。


    “要让老腔走出去！”刘兴武说到。


    “让老腔去外面演出，去参加各种活动，让外地人也知道老腔。”张禾点头同意。


    如今之计，必须让老腔走出去，不然的话老腔只能成为一个华阴本地的曲艺，苟活下去。


    张禾想要的是让老腔火遍全中国，他本来想稳扎稳打的，但是现在看来必须加快速度，让老腔尽快走出去，走出华阴，走到更广阔的世界。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管理暂行办法》第十七条，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文化行政部门应当鼓励、支持通过节日活动、展览、培训、教育、大众传媒等手段，宣传、普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知识，促进其传承和社会共享，我们可以接单子，做商业演出，这是可以做的。”刘兴武说到。


    “演出团队要多往外走一走，不能只呆在这里，你说的很对，没有活动我们就应该去找活动，我们主动去找，让别人认可。”张禾心思也活跃起来。


    之前他一直想着是在剧场里演出，倒是没有想过这茬。


    完全可以主动去找一些公司单位，组织活动的时候让老腔上去演出。


    这年头已经有一些活动，主办方会花钱邀请人来表演，都是同样的道理，别的艺术可以，老腔凭什么不可以。


    “我最近打算找一些政府或者国企组织的活动，让老腔参与演出，你可以找一些民间的企业，看能不能让老腔去演出。”刘兴武眼神闪烁。


    “我们分头行动。”张禾当即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