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希尹来了，兄弟们，他来了！
完颜宗翰在往东走，也还频频往北边去看，心中也在疑惑，完颜希尹怎么会到不了？
他与完颜希尹搭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
哪怕他此时在往东退，只要完颜希尹还能出现在北边，只要完颜希尹从北横着突入苏武之阵，这场战事，就还有得打，此时再回头一搏也还有机会！
只可惜，不论完颜宗翰怎么往北去看，北边的完颜希尹就是不来！
身后的苏武，却一直在紧紧追击，追得极快，追得让人喘息不过气来。
远远能看到备马之处，却是完颜宗翰完全不敢往备马群那边去，就怕脚步稍稍一止，宋军就能从身后直接撞上来。
但是不寻备马，就这么一路往东去奔，只待座下马匹力竭之时，必然还是要被苏武追上，苏武身后自有辎重之类跟随，苏武的马群肯定跟着在来……
完颜宗翰为难之下，决断就来，已然在稍稍转向，也在呼喊：“往北边奔，往北奔！”
完颜宗翰要往北去，不能再往东了！
也是往北去寻完颜希尹，他或许猜得到，完颜希尹肯定是被什么事给缠住了，应该就是苏武分兵而去的宋军。
但完颜希尹不会败，只是来不及而已。
往北去，只要碰上的完颜希尹，两万女真骑，对四万宋骑，这仗也还有得打，以往打契丹，常常如此，没有不胜的……
完颜希尹及时赶到，那是上策，此时去寻完颜希尹，两军汇合死战宋人，就是中策！
下策就是战场败退被追，实不可为也！
只待片刻，苏武已经感觉到了女真人已然有了往北边转向的趋势，不免心中也急，也频频往北去看……
岳飞，当是不会败吧？
一万八千好儿郎，应当是不会败的……
苏武心中这么安慰自己，却是心中还是担忧无数，但追击的脚步依旧不停，只管快追！
哪怕岳飞败了，也当把北边的女真万骑咬下一大块肉来，如此，北边女真人定是减员无数，且人困马乏。
就算两边女真之骑汇合在一处，此番不论死伤多少，苏武都要与之死战！
此番对苏武而言，机会好得不能再好了，来日必然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从河套阴山北上，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离女真远远的，也是从女真影响力还没到的地方来，谋的就是女真人情报不畅！
如此，才可以聚集优势兵力来打击女真！
第二番，苏武只带万余骑为先锋，见到忽尔扎胡思的那一刻，说打就打，其中谋划，那自也是为了让女真人得到一个错误的信息，宋骑不过万余……
显然，那日当面，哪怕不是忽尔扎胡思来，不论是谁来，苏武都是要打的，就是要给人打跑疼了，给人打跑了去，把他赶去女真那边求援求助……
如此，才有今日真正以优势兵力来对女真。
也是苏武知道，女真自大，对于战争这件事，已经自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哪怕完颜宗翰与完颜希尹情报不畅，乃至猜测到了苏武可能不止万骑，但他们自信之间，还是会想办法来战，这份功劳要捞到手。
显然那完颜宗翰与完颜希尹这对搭档，从来没想过在如此开阔之地以骑兵对垒，会败给宋军。
没多久之前，宋军为了一点马，还要过海来买。
头前女真盆满钵满围困燕京的时候，苏武座下也不过那一二万骑，只待女真骑兵一回头，苏武被吓得连连去奔，哪里敢出塞去？
那苏武被追得抱头鼠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谁能想到，短短两个月内，苏武真就带着这么多骑兵到如此开阔的草原上来了。
当面就是四万多，还有分兵……那拢共是多少？
完颜宗翰在分析来去，着实分析不出来个结果，不合理！
若说完颜希尹在北边被宋骑打败了？
那更不可能！
苏武能分多少骑兵往北去？一万？两万？总不能是三万五万？
那大宋，完颜宗翰亲自去转了一大圈，哪里有几个会打马的人？一二千里之地，都没看到几匹马去，牛倒是看到不少……
宋人之骑……着实不合理！
宋人没有养马之地，这是常识，苏武能有骑兵，真正说起来，昔日渡海来买的马其实算不得多，倒是党项人亡国应该让宋人发了一笔马财……
怎么去想，来去想……
完颜宗翰还回头去看，一切着实想不通。
只管往北边去奔，完颜宗翰满脑子都是完颜希尹，怎么还不见？
莫不真要回头去，拼了？
那也是最后一个选择了，其实之前完颜宗翰有过侥幸的指望，便是苏武四万余骑，只是声势浩大，实际上不过是样子货，其中多是新兵，乃至大多数人刚刚学会打马，一阵冲去，自是阵脚大乱，乃至溃散无数……
只是此时此刻，完颜宗翰这侥幸的指望，已经全都没有了，因为已经交过手，那苏武之骑，虽然有许多不足之处，却是真可战能战……
拢共不过两三阵，宋军死伤定也不少，但完颜宗翰麾下，也是落马上千之多……
以万骑拼四万骑，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完颜宗翰再抬头远眺，甚至在疾驰的马匹上站起来去看，可不是站在马镫之上，而是站在马背之上，马匹颠簸不止，完颜宗翰依旧能在马背上稳稳站定，骑术当真神乎其技一般。
站得这么高了，只想望到完颜希尹！
已然不知奔了多久，再不来，马力当真要竭！
陡然，完颜宗翰大喜，抬手往远方去指：“来了，希尹来了，兄弟们，他来了！”
他真看到了，不是幻觉，虽然还极远，许至少十里之外，甚至十几里外！
天已然在黑，就要黑尽，只有天边还有最后余光，那余光从西边扩散往北往南……
当真能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线从天边而来，就是那模模糊糊的一线，一条几乎看不清楚的线，那就是骑兵马队，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完颜宗翰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哪怕天要黑了，他也认得出来那是骑兵马队！
左右自也有许多女真骑士远眺去看，看不到，便也学着站在马背去看……
这般从疾驰的马背上站起来远眺的神乎其技，却是许多女真人都能做到。
“看到了看到了，殿下，我也看到了！”
只待侧耳去听，隐隐约约有马蹄轰鸣传来，那更是笃定北边大批骑士奔来！
完颜宗翰下来坐定马鞍，只管左右招呼：“快快快，快快汇合，要让出道路，让希尹直接冲阵去，我等再绕场回来，接着再冲！”
细节上的战术，完颜宗翰当真熟稔非常，哪怕两军汇合，那也一定不能让马停下来，冲击力一定不能减。
所以，完颜希尹得直冲而来，冲进宋军阵中。完颜宗翰，得先让开一些，与完颜希尹错过去，再绕场奔回来！
此番，只有最后死战了，生死有命！
女真人，就是这么一路拼命拼过来的，从三千拿着木棒的勇士开始，拼得百万披甲之辽亡了国！
今日，再拼一回而已，只要拼胜了，宋人再也无有真正敢战之军，更无骑兵可用，那苏武定也从此胆寒……
许，再把百万披甲之宋也亡了国去！
若是把这般功勋带回去，完颜吴乞买年岁也不小，来日女真之主，天下之主，除了完颜宗翰还能有谁？便是大哥完颜宗望，也当没有资格再争！
这些念头，是完颜宗翰临时起的，他心中在激励自己。
苏武自还不知道北方来了大批骑兵，已然是黄昏最后，他也看不到，只管闷头去追。
追得一会儿，苏武才从天空中传来的轰鸣声中，感受到了北方还有大批骑士在靠近……
苏武顿时心中一紧，下意识脱口去问：“岳飞来了？”
身边，林冲微微侧耳，看是看不清楚，轰鸣在起，自是越来越近，如何分辨得出到底是宋骑还是女真骑？
苏武一语再来：“定是岳飞！”
这也是激励之语。
是不是岳飞，此战，也当一往无前，今日若是不能大批的消灭这些真正的女真勇士，来日，定会更难如登天。
极致理性的思维里，用人命去堆去换，也是值得！
哪怕……两个换一个……
慈不掌兵，许今日体现得淋漓尽致！
也说这天下之大，在那大宋也好，在这草原也罢，军事上没有人可以威胁到苏武了，苏武唯一的大敌，就是女真。
今日哪怕损失惨重，在这被契丹人统治了二百年出头的草原之地，也依旧全无一合之敌！
在那大宋，更不用说！
所以，今日，毫无顾忌，可以死战！
身旁林冲已然在喊：“岳鹏举大胜来援，速速快追！”
林冲只管照着苏武的话语去喊，便是笃定北方来的是援军岳飞。
便也有人跟着去喊，话语不断在人群之中蔓延……
众人岂能不喜？如此，当面女真，那是前有堵截，又有追兵，腹背受敌，今日要大胜！
精锐女真之人头，燕王殿下以前开的价码是二百贯，如今，又加了一百贯，三百贯之多！
且不说其他功勋，就这一个人头三百贯，抢得一个，宅子妻子就都有了，甚至还有余钱再买点地。
抢得两个，那就直接在城里置办屋舍了，哪个城池都置办得！
再敢想一些，三个……那生个儿子读书进学十几年不在话下！说不定家中还真出个相公……
追，女真已然是笼中困兽，只要追上，那人头好似唾手可得！
急切之间，还得超头去，往头前之人去超，自就是争先恐后，若是不好超，那就往侧边去挤……
这一挤，四万人的庞大队伍，又宽了不少，大军之横面，不由自主在宽。
这倒也无妨，本是追击的队形，如长龙一般，此时左右宽去，巨大的横截面，更好堵截女真两翼的逃路。
前方女真，更也激动不已，援军来了，岂能不激动？马匹越奔越快！
头前完颜宗翰，更是频频往后去看，还有落夜的最后一丝光亮，站起来看宋军阵型，自也是在阅读敌人！
他在谋划，待会转头回来的时候，该从哪里入宋军之阵，自是要寻宋军最散乱的地方去打！
阅读敌阵几番，完颜宗翰又往前去看，援军慢慢近了，节奏很重要，若是提前规避，身后的宋军也能反应过来，只管咬着身后随过来了。
就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去规避，要极限操作，人数多少，宽去多少步，什么时候转向，转向角度如何……
站着只管到处去看，也在看参照物，更也看待会绕场奔回来的最佳路线……
也好似射箭一般，靶标一直会动，路线格外重要，完颜宗翰身边的整个万人队就是箭矢，要在回来的时候，精准的插入宋军这个移动靶标的软肋之处。
女真极致敏锐的战争嗅觉，此时全都体现在了完颜宗翰不断谋划决断的思维里。
世间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完颜宗翰阅读完毕，思索谋划决断也完毕，再落马鞍坐定，看着前方奔来的援军，估算着距离。
完颜宗翰也抽马而出，在所有人的最头前，陡然开口大喊：“随着我，转向转向，往东往东！”
完颜宗翰视野里还有一个参照物，乌孤山上一个不高的山峰，也说不上是山峰，就是个高地。
只管往那个方向狂奔就是！
后面宋军里，林冲第一个发现了女真人在转向，开口大喊：“大王，女真转向了，似要往乌孤山里去！”
苏武从马镫站起去看，只管一语：“跟着转，咬上去！”
四万人的军阵，要转向，极难，苏武自也要抽身往前去成个锋矢，便也好似风向标方向盘，如此才能指挥整个大军跟着转向……
但如此去，风险也极大，如此庞大的军阵，转向去追完颜宗翰，一旦北方来的真是完颜希尹，那完颜希尹就真的一头扎进苏武的侧阵去。
但苏武顾不得这么多了，是个选择，完颜希尹，定是残军、疲军。
眼前完颜宗翰，自是真正战力未减。
既然完颜宗翰转向往山脉方向去，那往前要么进山，要么转头。
若是进山，虽然不是什么大山大川，但完颜宗翰一旦进了山，阵型必然大乱，那就不足为惧了。
若完颜宗翰是绕场转向，那苏武就一头扎过去了，立马就追上了。
胜败之道，各有谋划，尽人事听天命，先扎进完颜宗翰的战阵里，只管去打，那完颜希尹，先随他去。
且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当然，苏武更想的是，那北边来的，一定是岳飞！
那自好说，完颜宗翰此时往山的方向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两边一堵，完颜宗翰不进山也得进山了。
这些念想思索，在苏武脑海之中都只在瞬间，做抉择也在瞬间。
四万之军，只管转向往山去追！
女真军中，完颜宗翰正稍稍松了一口气去，只因为他前后不断在看，节奏时机，与预想的一样，全无差错，如此极限操作，竟是精准到了这般地步。
只待后阵让出了路，北边来的完颜希尹刚好就能立马过去，直入宋军侧阵。
完颜宗翰自是做到了，就等绕场回头了。
“殿下！”不知谁人呼喊一语。
完颜宗翰转头来问：“怎么了？”
“殿下你快看前方……”急切不已的声音。
“怎么了？”完颜宗翰话语还出，转头去看，怎么了？
不对劲，前方不对劲！
前方来骑，看不清楚了，但那黑压压一片的轮廓却还能清晰分辨，他们也在转向，怎的不笔直去打宋人？转向作甚？
“希尹是犯傻了吧！他来寻我们作甚啊？”完颜宗翰大急！
“他他……”
不对劲，更不对劲，最多只有一二里地去了，那前方……
莫非不是……女真骑，不是完颜希尹！
是宋骑？
完颜希尹是何等人物，完颜宗翰岂能不知？两人搭档这些年来，完颜希尹何曾做过傻事？
要说聪明人，整个女真，没有比完颜希尹更聪明的人了。
头前是谁？
自是岳飞真来了，他战罢救人，也救不得几个人，也要不得几个人去救，备马良多，他岂能不来。
这一战，苏武压上了骑兵的全部身家，战前布置也是如此，不论南北两路，那边得胜，都要第一时间去支援另外一路！
岳飞何等聪慧？只听马蹄，就能分辨南边两军，哪个是宋军那个是辽军！
怎么分辨？自是马蹄声的多寡与强弱。
近了，便更好分辨了，四万骑如此紧密一片，岂能不是自家大王？
那最近的万骑被追的往北来，那自就是女真人了。
他岂能不迎头撞去？
岳飞奔来不知几十里，竟是当面撞上！马力正也还有，也看南边宋金两军，似乎马力竭尽，奔得着实不快。
一二里地，说到就到。
天，真的黑了。
银汉清澈非常，月亮其实早起，此时才显得皎洁明亮。
夜战，其实不利。
冲上去，只管捅杀！
岳飞的肩膀与腹部，本已结了血痂，此时顿时扯开了伤口，鲜血再流，更也吃痛，越是吃痛，岳飞越是奋力厮杀。
更也有无数骑士迎面撞去，撞得个人仰马翻……
南边苏武，片刻就咬在了金军后阵之上，大战就起。
女真九千人之中，忽然也是如车祸现场一般，不知多少追尾事故在发生，人仰马翻不止……
人一仰马一翻，更又成了阻碍之物，更不知绊倒多少马蹄去，好似连锁反应。
岳飞那边，自也一样，到处人仰马翻不止。
连最南边苏武当面，也没有躲过这般惨烈之景，一撞一停，就是人仰马翻，女真人如此，宋人也是如此。
黑夜真来了，乱战就起。
头前自也好分辨敌我，只管奋力去杀，不知多少呼喊大作。
马蹄早已奔不起来了，苏武被众人簇拥，避免了人仰马翻，但却第一时间就下了马，脚步去走，迈步往前……
眼前之景，看不全了，却也好似那肉夹馍在挤，更似那双手合十在挤压……
被挤压之物，自要寻个出口去，眼前之出口，就是那不高的乌孤山……
最东边的女真人，已然就在往乌孤山去上，马走不动了，自也下马两腿在奔。
这已然说不得什么胜负或者勇气。
就好似那锅里沸腾的水，它就是只能不断翻滚跳跃。
惨烈何以能形容此时此刻。
甚至这场面，早已失控，苏武也只能让这场面不断失控下去，他真的一点指挥都做不出来了。
也是万万没有预料到这场战争的最后，会是这般一个场景。
敌人在哪里？
苏武身后远处，不知多少宋军军汉在寻……
但有那激烈厮杀之声，会指引方向！
对于女真而言，敌人在哪里？那倒是不用寻，到处都是！
若是稍稍站在高处去看一眼，月光之下，黑压压的人影闪动到处都是，望不到边，好似把这偌大的草原全部铺满了……
上山上山，这是下意识的抉择，是人求生本能里唯一的抉择。
连完颜宗翰都在往东上山，他终于知道了，确定了，完颜希尹败了，是宋骑援军来了……
败了？完颜宗翰一边在人群中裹挟拥挤着往山那边去，一边好似如梦似幻！
他这辈子，没有真正败过，更不曾有过惨败！
他没感受过一种真正彻头彻尾失败的感觉……
所以，完颜宗翰有些失神，有些呆懵，脚步在走，魂魄好似不在……
苏武也是被裹挟拥挤着，他自己眼前其实没有敌人，脚步只管随着潮流往前去……
他在大喜，狂喜！
大胜，正在胜女真！
这颗石头压着他太久太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似终于搬开了一些，终于能透一口气了。
说出来，许别人不信，苏武在真正拉起一支骑兵之后，会经常做梦，梦到的就是与女真人在作战，然后，溃败不止……
这般的压力，压得苏武潜意识里就觉得，他这辈子，就要做一件事，就这件事最重要，那就是打败女真人！
女真人所作所为，史书历历在目，便看这大宋朝，其他事在苏武心中，哪里真有重要？
今日过后，许不会再做这种梦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