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皇帝的承诺

　　此时，等候在乾清宫外的英国公张溶，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正如嘉靖先前所预想的那样，张溶这次过来，其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让皇帝同意自己领兵出征的要求。

　　在成国公朱希忠凯旋归来以后，张溶便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朝廷接下来还要对草原用兵的消息。

　　在得知这一消息以后，张溶大喜过望，当即便决定拉下这张老脸，来求一求嘉靖，并顺带着为其他人探一探皇帝的口风。

　　“唉，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同意，万一不同意的话……”

　　正当张溶患得患失之际，只见先前进去通报的导引太监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来到张溶的面前，恭敬道：“英国公，您可以进去了，陛下在里面等您！”

　　张溶闻言，当即回过神来，向导引太监拱了拱手，以表明自己的谢意：“嗯，劳烦公公了！”

　　导引太监闻言，脸上适时浮现出惶恐之色，连忙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哪里，英国公言重了！”

　　在这之后，只见张溶点了点头，拾阶而上，迈步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待进入乾清宫以后，张溶下意识地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伏于地，必恭必敬道：“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见此情形，当即从龙椅上起身，亲自上前，将张溶从地上搀扶起来：“英国公快快请起！”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转过身来，看向在一旁等候的太监，沉声吩咐道：“来人，为英国公赐座！”

　　话音落下，很快便有太监上前，为张溶备好了座椅，并在上面铺上了软垫。

　　张溶闻言，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在向嘉靖表明谢意以后，方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整个人正襟危坐，连动也不敢动。

　　等到张溶正式落座以后，嘉靖方才将目光收回，重新坐于龙椅之上，出言询问道：“英国公，你这次过来见朕，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张溶听闻嘉靖此话，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实不相瞒，微臣在来之前，无意间打听到，朝廷接下来有对草原上的土默特部用兵的打算。”

　　张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又继续道。

　　“微臣身为我大明朝的英国公，世受皇恩，岂有不报答之理？”

　　“那俺答汗屡次纵兵南下劫掠，边境军民苦不堪言，如今，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我大明总算是击败了俺答汗，而陛下您曾经说过，要除恶务尽。”

　　“因此，微臣想要趁身子骨还能动弹之际，做陛下手中的剑，为陛下、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扫除余下的阻碍！”

　　“微臣恳请陛下，让微臣领兵出征！”

　　张溶说完，当即从座椅上起身，躬身于地，脸上满是恳切之色。

　　英国公张溶的这一举动，令嘉靖深受触动。

　　随后，只见嘉靖上前，扶起张溶，一脸感慨地说道：“英国公有这份以身许国的心，朕甚是欣慰，要是我大明朝能够再多一些像英国公你这样的人，何尝不兴啊！”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英国公，恕朕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张溶的脸上满是错愕之色，正当其想要出言询问的时候，只听嘉靖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

　　“上次成国公领兵出征的这一消息传开以后，朝中的那些文官，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

　　“他们担心宗室、勋贵重回朝堂，会威胁到他们如今的地位，因此想方设法，不惜一切地诋毁成国公，后来，是朕强行压服了他们！”

　　“好在，最后成国公用功劳堵住了那群文官的嘴，而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那群文官必定会提高警惕，宁死不屈，想方设法从中阻挠，到时候将惹得朝野动荡啊！”

　　眼见皇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纵使心有不甘，张溶也只得点头称是。

　　因为他知道，嘉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上次成国公朱希忠统帅神机营出征，就遭受了巨大的阻力，要不是皇帝力排众议的话，恐怕直到最后，朱希忠也没有领兵出征的机会，更别提进入朝堂，担任军机大臣一职了。

　　在这之后，只见张溶拱了拱手，一脸愧疚地说道：“陛下说得没错，是微臣欠缺考虑了！”

　　嘉靖将张溶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英国公不必沮丧，朕只是说这次不让你领兵出征，可没说从今往后都不让你领兵出征！”

　　张溶听闻嘉靖此话，整个人不由得怔楞了片刻。

　　旋即，只见其反应过来，一脸激动地看向嘉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陛……陛下，您的意思是……”

　　嘉靖闻言，颇为淡然地瞥了张溶一眼，紧跟着开口道：“要知道接下来，我大明还有两场仗要打呢，一是安南，二是日本。”

　　“安南一地，本就是我大明的故土，曾经在永乐、洪熙、宣德年间归我大明统治，但当地民风彪悍，并不服从我大明的统治，甚至并对我大明抱有敌意。”

　　“对于安南当地那些不慕王化，屡次反叛的蛮夷，朝廷必须要出重拳。”

　　“这一次，朝廷不会派官员前去治理，只需要他们每年按时向我大明缴纳足额的粮食就行。”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将目光从张溶的身上收回，又继续道：“日本那边，有着极其丰富的银矿，只要拿下了它，百年之内，我大明都不用再为白银发愁！”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张溶这才意识到，皇帝之所以如此重视水师，其实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想到这里，张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倘若事情真的如嘉靖所说的那样。

　　那么接下来，等待大明的，将是两场灭国之战。

　　要是这两场灭国之战，大明全都打赢的话，那么嘉靖的功绩，将远超大明历代皇帝。

　　同时，宗室、勋贵，也能够凭借这两场灭国之战，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瞥了张溶一眼，又继续补充道：“所以，英国公，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心蛰伏，在暗中积蓄力量。”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会有你们的用武之地的，明白了吗？”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只见张溶神色一凛，俯下身体，沉声应道：“多谢陛下替微臣解惑，微臣明白了！”

　　“嗯，朕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到这里吧！”

　　“是，陛下，微臣这就告退！”

　　待话音落下，张溶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便踌躇满志地离开了乾清宫。

　　接下来他得好好调养身体，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面见察哈尔部使臣的时候。

　　一大早，次仁等一众察哈尔部的使臣，便在会同馆官员的引领下，经由会同馆，去往了紫禁城。

　　在会同馆居住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有专门的官员教授他们礼仪以外，他们还切实地领略到了这里的繁华。

　　当他们经由午门迈入紫禁城的时候，瞬间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

　　周遭的建筑，大多以黄色为主，无一不在彰显着尊贵大气，屋顶上满是各种颜色的琉璃瓦件。

　　殿前为白玉甬道，殿后曲折婉转，周遭的那些宫殿，看上去气势恢宏，庄重瑰丽。

　　这里的一切，都是草原上没有的，草原上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以及牧民放牧的牛羊。

　　哪怕是大汗所居住的汗帐，也无法跟这些宏伟庄重的建筑，相较分毫。

　　“明廷果真如传闻说的那样，无比地富庶繁华，难怪以往的时候，只需要南下劫掠一番，便能够让部落摆脱危机，不至于饿死太多的人。”

　　“只可惜，往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次仁想到这里，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远处的那些宫殿上收回。

　　就连当初，统帅二十万大军南下的俺答汗，都不是明廷的对手，现如今的察哈尔部，又怎么可能是明廷的对手呢？

　　在这之前，次仁怎么也想不明白，无论是骑射技艺、还是战马的速度、亦或者是勇猛程度，自己这边都要远远强于明军，但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呢。

　　而为了解开这个疑惑，次仁特意从部落里找到了，先前那些曾经跟明军并肩作战过的士兵，并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明军装备了一种名叫燧发枪的武器，这种武器不仅威力大、射程远，而且装弹速度极快。

　　常规的甲胄，在燧发枪的面前，如同纸张一样脆弱，不仅如此，燧发枪的射程比弓箭还要远上许多。

　　除此之外，明军还研发了一种名为车营的战法，这种战法极其克制骑兵。

　　正是依仗这一战法，明军方才能够在先前与俺答汗大军的决战中，大获全胜。

　　作为察哈尔部少有的有识之士，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次仁清楚地知道，时代变了。

　　过去凭借着骑射技艺，以及悍不畏死取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在明廷的车营战术，以及类似于燧发枪、手雷、大炮等等新式武器的影响下，草原上将再无部落能够与明廷相抗衡。

　　往后的草原，只能够算作明廷的后花园。

　　在得知明廷的火器十分厉害以后，次仁的心中，生出了仿制的想法。

　　而在察哈尔部那边，也是有汉人工匠存在的。

　　当次仁将明军使用的燧发枪拿到工匠的面前时，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叹息与摇头。

　　根据那些工匠的说法，燧发枪的结构固然精巧，但最重要的其实是那种黑色的火药，那些工匠们对此根本无从下手。

　　不用想也知道，明廷那边必定会对这种黑色火药严防死守，不会泄露分毫。

　　在官员的带领之下，次仁等一干使臣，总算是到达了乾清宫。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且恢弘大气的乾清宫，次仁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期盼之色。

　　草原上的人，大多崇拜强者，而在次仁的心中，明廷的皇帝，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跟曾经一统草原的冒顿单于，以及打下偌大帝国的成吉思汗相比，不相上下。

　　同时，次仁也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他此行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是与明廷在边境展开贸易互市，二是说服明廷的皇帝，让他派出军队，与察哈尔部一同讨伐土默特部，将他们彻底赶出草原。

　　就在这时，只见先前负责引领一众使臣的官员转过身来，出言叮嘱道。

　　“一定要记住先前教授给你们的礼仪！”

　　这名官员的话，在经由一旁翻译的转述以后，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次仁的耳中。

　　“还请大人放心，我们知道了！”

　　那名官员在听完由翻译转述的这句话以后，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次仁等一众察哈尔部的使者，只需要按照先前定下来的流程行事即可。

　　在这之后不久，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宣，察哈尔部使者觐见！”

　　那名官员闻言，转过身来，将目光从次仁等一众使者的身上扫视而过，出言吩咐道：“随本官进去吧！”

　　在这之后，次仁等一众使节，在那名官员的引领之下，迈步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

　　今天的乾清宫除了嘉靖以外，内阁的几人也悉数到场。

　　此时，他们正坐在距离嘉靖不远的地方，由于是第一次经历此事，李春芳显得有些拘谨。

　　由于内阁首辅严嵩告病在家，因此，这一次并没有预备他的座位。

　　这一次的谈判，主要由徐阶这位内阁次辅来主导。

　　次仁等一众使者在进入乾清宫以后，便一直遵循着先前鸿胪寺官员教授给他们的礼仪，没有四处张望，左顾右盼。

　　当次仁看到坐于龙椅之上的那道身着褚黄色龙袍的身影时，猛地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明廷的皇帝！

　　正是在他的带领之下，明廷方才一改往日的颓势，不仅生擒了前任大汗土买罕，更是击败了统帅二十万大军南下的俺答汗。

　　同时，次仁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自己包围，在这股威压的影响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随后，只见次仁回过神来，用早先鸿胪寺官员教授给他的礼仪，带领余下的使臣，向嘉靖恭敬行礼道。

　　“察哈尔部使臣次仁，见过大明仁圣皇帝陛下，我谨代表大明顺义王阿木台，向大明仁圣皇帝陛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嗯，都起来吧！”

　　坐于龙椅上的嘉靖闻言，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只见其将目光从次仁等一众使臣的身上扫视而过，摆了摆手，如此吩咐道。

　　嘉靖的这番话，在经由翻译的转述以后，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次仁等一众使臣的耳中。

　　“来人，为使者赐座！”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很快便有太监上前，替次仁以及一众使臣都备好了座椅，并在上面铺上了软垫。

　　由于在这之前，鸿胪寺的官员，已经教授过这方面的礼仪。

　　因此，次仁在带领余下的使臣，向嘉靖道谢以后，便陆续坐到了椅子上。

　　待次仁等一众使臣陆续入座以后，只见嘉靖的脸上闪过一丝好奇之色，挑了挑眉，看向次仁所在的方向，笑着询问道：“在我大明生活的这段时间，使者感觉如何？”

　　在听完翻译的转述以后，次仁并未立刻作出回应，而是在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大明仁圣皇帝陛下，这段时间，我见识到了这里的繁华，这里的繁华，是草原上远远不能相比的。”

　　“依我看，您的功绩，丝毫不亚于曾经一统草原的冒顿，以及打下偌大帝国的成吉思汗！”

　　坐于嘉靖不远处的徐阶，在听完翻译的转述后，不由得眉头轻皱。

　　在他看来，用蛮夷来对标现如今的皇帝陛下，是十分冒犯的。

　　而嘉靖似乎对次仁的这番话很是受用，脸上满是笑意，用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所雕刻的龙头，自顾自地说道。

　　“朕还不足以自比成吉思汗，毕竟成吉思汗当年，可是发动了西征，打到欧洲那边去了！”

　　在听完翻译的转述以后，次仁顿时变了脸色。

　　此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难不成明廷的皇帝，打算效仿成吉思汗发动西征，征服沿途所有的民族不成？”

　　“要真是这样的话，明廷肯定会借道草原，到那时……”

　　次仁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懊悔之色，在他看来，正是自己的缘故，使得明廷皇帝的野心更大了。

　　所幸，嘉靖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再没有提及此事。

　　次仁见此情形，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后，只听嘉靖的声音响起：“使者这次到访我大明，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次仁当即精神一振，心说总算是步入正题了。

　　随后，只见次仁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然后从座椅上起身，毕恭毕敬道。

　　“大明仁圣皇帝陛下，我这次过来，便是奉了大明顺义王阿木台的命令，想要在边境与大明开展互市通商，到时候，华夷两利！”

　　次仁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又继续道：“另外，顺义王想要与大明一同出兵，将土默特部从草原驱逐出去。”

　　“土默特部长期霸占草原，屡次纵兵南下劫掠，给边疆的军民造成了巨大的死伤，我们察哈尔部原本世代居住于草原，可后来却被土默特部给驱逐了出去，放逐到了辽东苦寒之地。”

　　“不仅仅是大明，我们察哈尔部跟土默特部之间，也有着血海深仇，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联手抗敌呢？”

　　“在先前的一战中，大明击败俺答汗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并杀死了俺答汗，与其等到土默特部休养生息后，前来报复，不如主动出击……”

　　余下的话，嘉靖已经没有兴致再听下去了，与察哈尔部在边境展开贸易互市，以及派遣大军进攻土默特部，这都是已经定好的战略。

　　但这并不妨碍，大明借着这个机会，再敲上一笔竹杠。

　　等到次仁叙述完毕以后，只见嘉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嗯，朕知道了，在边境开展互市通商，没什么问题，与察哈尔部联手，一同出兵征讨霸占草原的土默特部，同样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详细的东西，你得跟朕的大臣们谈！”

　　嘉靖说完，将目光从徐阶等人的身上扫视而过，其中所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察觉到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以后，只见徐阶从座椅上起身，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看向次仁所在的方向，向其发出了邀请：“使者，随本阁老来吧！”

　　次仁见此情形，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正当其打算跟随着徐阶的步伐，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嘉靖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出言叫住了次仁。

　　“对了，回去以后，替朕给顺义王带一句话，从今往后，只有顺义王的子嗣，才能够登临汗位！”

　　“我大明只承认顺义王这一脉！”

　　嘉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一柄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这句话则是在直言不讳地宣告，从今往后，察哈尔部，只能由阿木台的子孙来进行统治。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高拱率先反应过来，暗自感慨道：“陛下圣明啊！”

　　在高拱看来，通过军事政变夺取汗位的阿木台，内心其实十分不安。

　　既然他能够造土买罕的反，那么有一天，别人就能够造他阿木台的反。

　　而皇帝的这番话，则是给阿木台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阿木台要想坐稳汗位，只能够对大明唯命是从。

　　有大明这个强大的后台，纵使部落中有人反对阿木台，也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从今往后，朝廷还能够堂而皇之地插手察哈尔部部落的事务，可以说一举两得。

　　“是，大明仁圣皇帝陛下！”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只见次仁回过神来，沉声应道。